春耕時節
又到了一年的春耕時節，姜華又一次親自下地。這也是老傳統了，但凡腦子沒問題的統治者，每年春耕的時候，都會下地耕種，哪怕是裝模作樣，哪怕是擺拍，也要轉個樣子出來，以示自己對於農業的重視。
至於連裝一下都懶得裝的君主，就沒必要多說了。畢竟，對於君主而言，演戲、刻薄寡恩、說話不算話等等，都屬於基本操作。
只是百家元年的時候，姜華還在親自下地，親自耕作。那個時候，扁起褲腿踩在水田裡面，一腳深一腳淺的，種田結束的時候，衣服上全都是泥土。倒不是沒法保證乾淨，類似的道法還是很多的。
可是，君主鼓勵春耕，然後給自己施展法術，掀起泥土，讓自己保持乾淨。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了，還不如不鼓勵、不現身呢。
到了如今，春耕的時候，已經不用下地親自耕作了，播種也不需要像過去那樣，慢慢的插秧或者拋秧，就像此刻，姜華操縱着一臺插秧機，吭哧吭哧的走了過去，走過的地方，就出現了一排排秧苗。
到了夜晚的時候，姜華就也沒離開，乾脆在田野邊開始了野炊。
這次野炊，象徵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
依然是一口大大的鐵鍋，所不同的是，鐵鍋裡倒的是靈泉，煮的也是妖獸肉。雖然對於姜華而言，吃了還不如不吃呢，但對於大多數的方士而言，這一頓飯已經很不錯了，起碼算得上是美食。要不是姜華過來，他們才捨不得一頓飯里加那麼多妖獸肉呢。
盛了一碗靈米，又在上面扒拉一些妖獸肉，最後再倒了一些妖獸肉湯進去，姜華就坐在田埂上開始吃晚飯了，一邊吃一邊和附近的老大爺聊天。
這個老大爺看上去就挺黑的，這其實就是太陽曬的。遠處看過來的話，只會覺得姜華這是在刻意親民，但如果聽了姜華和老大爺的對話，就不會這麼想了。
“師父，我曾經嘗試預測未來，看到了一則天機。這則天機說，洛陽之戰，會有新的聖人在破敗中誕生。”
“您老人家怎麼看？”
“怎麼看？老夫當然是坐着看了。”
“這種天機類的預言，確實充滿了不確定性。但是這一次的天機，老夫也嘗試觀察過很多次，發現確實是真的。”
“不過，天機這玩意兒哪怕是所謂的定數，其實也充滿了不確定性。”
“就像這一次，預言其實只講述了一件事，那就是此戰之後會誕生新的聖人。”
“或許，周天子看到這則預言之後，會覺得，只要他贏了，這則新聖人就是他。那麼，周天子這麼解讀這則預言，有道理嗎？”
要是周天子真的爆種，先後鎮壓列國諸侯，以及韓趙魏三氏和智氏，接着，又把趕來看戲的其他諸國的使者、探子、諸侯、強人，統統鎮壓。
那他必然可以成就新時代的聖人，未來直接開創新時代都有可能，讓大周再次偉大也不再是一句空話。
可問題是，做不到啊。
至少姜華覺得，周天子做不到。就算周天子如今實力已經達到了大真人之境，甚至達到了三聖的境界，也得鎮壓衆人之後，纔有機會突破。
太難了！
明刀易躲，暗箭難防。
這一次，盯着周天子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而大週一脈，除了文王、武王、周公旦三人是聖人層次的強者之外，其他的歷代周天子，即使是實力最強的穆王，也只是大真人無敵的層次，手持九鼎或許可以和聖人短暫抗衡，但決不是真正的聖人。
平王東遷之後，歷代周天子連保送大真人都做不到了。清一色的真人、初代，這位末代周天子或許實力出彩一些，能成爲大真人，但也僅此而已了。
天下諸侯，不會允許已經被埋到棺材裡即將被釘上釘子的大周詐屍的。
大周要是詐屍了，諸侯們怎麼辦？
以一己之力，戰勝天下諸侯，這位末代周天子做得到嗎？
姜華不覺得他有這本事。
“理論上確實可以這麼解讀，但實際上根本做不到。”姜華說道。
“那麼，如果智瑤看到了這則天機，如果他先滅了周天子，然後和韓趙魏三氏決戰，戰而勝之，智瑤是不是也有成聖的機會？”
“確實有，智瑤已經當了三千年的天地主角。”
姜華誕生之前，這天下還是霸主時代。那個時候，很多人都期望着趕緊再出一位霸主，然後霸主監管天下，這天下就能再次和平數萬年甚至是十萬年。
在這種萬衆期待之下，智瑤年紀輕輕成爲了大真人，然後又成爲了晉國執政。成爲執政以來，智瑤和齊國打過，和秦國打過，和楚國打過，贏多輸少。
那個時候，很多人都對智瑤抱有極大的期待。
期待着智瑤，能夠帶領晉國重回巔峰，讓天下再次恢復到霸主時代。
三千年來，誰也不知道智瑤又強大到了何等地步。
有人說，如今的智瑤，已經不弱於三聖分毫。
有人說，如今的智瑤，站在晉國的土地上，動用晉國的國運，藉助整個晉國無數將士、貴族的力量，就算是聖人來了，也能碰一碰。
說什麼的都有，但趙鞅退位三千年，也沒搞出什麼大新聞，智瑤的執政之位也坐的穩穩當當，就足以說明很多事情了。
“如果智瑤能夠滅了大周，又戰勝韓趙魏三氏，那麼趁此機會獲取新時代的天命，更進一步，成爲聖人，也不是不可能。”
“那如果是鈞天之主呢？他這位舊時代的代表，如今的局面他可謂是功不可沒。一旦大周覆滅，他就是覆滅大周的第一功臣，他的實力本來就非常強大，再加上此功，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成爲聖人呢？”
聽到這裡，姜華開始沉思。
看着陷入思考的姜華，墨聖接着道：“那麼如果是韓趙魏三氏贏了，然後其中的某個家族又把剩下的家族給滅了，這個家族能否趁機出現一尊聖人呢？”
姜華緩緩搖頭。
“聖人能否誕生，聖道很重要。”
“聖人能否誕生，取決於天地是否需要聖人，取決於聖人的聖道是不是真的有利於天地。有利於天地的道路，才能稱得上是聖道。”
“也只有有利於天地的聖道，才能長久存在。”
“衡量一位大真人距離聖人還有多遠，很多時候光看實力是不夠的，還得看聖道，還得看道路的選擇。”
“有的道路，全天下都認可，獲得了天下人的支持，自然可以越來越厲害，深入人心，看起來和真正的天地大道一樣。”
“可是，當天下人不再認可這條道路的時候，對應的聖道也就廢了。”
說到這裡，墨聖彷彿看穿了無窮歲月，回到了平王東遷那會兒一樣：“我曾經觀察過過去，瞭解過一些發生在過去的事情。”
“平王東遷之前，那個時候，血脈和血脈之間，是嚴格分級的。那個時候，所有血脈都被周天子的血脈壓制，哪怕這種血脈的源頭，並不是大周，只要向大周效忠，只要成了大周治下諸侯國的人，那麼立刻就會受到約束。”
“那個時候，越接近周天子，血脈就越強。這就是武王留下的聖道，最初之時，確實獲得了天下的認可，可是隨着諸侯的實力不斷壯大，這條聖道就不斷的受到衝擊。”
“直到平王東遷，這條聖道就徹底消失了。”
“周公旦臨死前留下了天下無聖的聖道，這條規則對於當時的天地而言確實是一件好事，畢竟，商周之戰的時候，太多的大真人拿着寶物，或者施展神通，尤其是最終決戰的時候，整個天地都受到了影響。所以，那個時候的天下無聖，有利於世界恢復。”
“可是到了如今，已經過去了數百萬年，天下無聖阻攔了穆王更進一步，也阻攔了很多人傑更進一步。到了今天，天下無聖距離消失也不遠了。”
“成聖，並不僅僅只是實力，你的道路還需要衆人認可。藉助天下人的認可，藉助世人的力量，才能一次性的將新的天地規則，鐫刻在天地深處，乃至於每一個角落。”
“就像此刻，我也只能影響部分東海。李兄也得消耗一尊大真人的化身，才能在千年內改變鹽城這一百多個郡的天地規則。”
“我們的實力看起來很強，可是距離一口氣將領域擴充到整個天地的地步，還是差的很遠。天地不僅僅是陸地，還包括海洋，還包括星空，還包括許多肉眼不可見之地。”
“所以，成就聖道一般也就是兩條路、第一條有大功績折服世人，或者有巨大的影響力，讓世人支持你。當年大禹王走的就是這一條，治水之功，直接就成了聖人。大禹王是先成了聖人，然後才成了人族共主，接着才成爲黑帝。”
“第二條就是以諸侯的身份，讓百姓替自己承載一切。”
“當然，如果某人的實力足夠強大，強大到了足以無視所有的天地反噬，強大到足以憑藉一己之力改變天地的地步，倒也不用這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