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蔚然說完之後，就忍不住偷偷觀察了一下夏若飛的神色。
他這個大型國企的高管，在夏若飛這個小年輕面前竟然有一種忐忑的感覺，衛健明之前的那番話對他影響還不小。
另外，夏若飛身上始終帶着一種淡然的氣質，這種氣質是裝不出來的，也不是光有錢就能養成的，唐蔚然對這種氣質有一種熟悉感，以前他有幸參加了一個層次比較高的飯局，飯局上一位父輩來頭很大的二代同樣也給了他這樣的感覺。
讓唐蔚然暗暗鬆了一口氣的是，夏若飛聽完他這番話之後，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夏若飛說道：“唐總，看來你們同仁堂集團的領導層還是很得力的，尤其是這種勇於刀口向內的魄力，值得欽佩！”
“夏總過譽了。”唐蔚然謙虛道，“我再次代表集團對貴公司表達歉意！”
夏若飛微笑着說道：“唐總，既然如此，咱們談談合作的事情吧！”
說完，夏若飛對正在做記錄的劉倩說道：“劉倩，在我辦公桌右邊第一個抽屜裡有一袋冬蟲夏草的樣品，你去拿過來給唐總和鄭研究員鑑定一下。”
“好的董事長！”劉倩聞言立刻放下筆，站起身來。
唐蔚然連忙說道：“夏總，忠明同志之前不是已經全面鑑定過了嗎？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夏若飛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唐蔚然帶來的研究員鄭旭，說道：“林大哥鑑定過是鑑定過，但唐總這邊最好還是再看看吧！”
唐蔚然帶着資深的中醫藥研究員過來，總不可能是撐場面的吧？這可是價值上億的銷售合約，就算是唐蔚然帶有修補關係的使命來，也不可能連東西都沒看一眼就直接簽字的。
這要是中間出了什麼問題，輕則丟了烏紗帽，重的話說不定還要進去蹲幾年，導致國有資產流失可是不輕的罪名。
所以夏若飛也沒把唐蔚然客氣的話放在心上。
唐蔚然有些尷尬地乾笑了一下，說道：“那……我們也見識見識桃源公司的產品！”
夏若飛點了點頭，示意劉倩馬上去取那一袋他專門留在辦公室裡用作樣品的冬蟲夏草。
很快劉倩就拿了過來，這是一個不大的密封袋，裡面大約有三四百根冬蟲夏草。
透過透明的密封袋，鄭旭隱約看到裡面的冬蟲夏草時，就忍不住眼睛一亮——這些蟲草的個頭實在是太大了。
同仁堂的中醫藥研究院實力還是很強的，一些市面上很難買到的珍品中藥材他們研究院裡都能搞到，畢竟只是做研究，使用量並不大。
鄭旭作爲資深研究員，平常接觸到的珍貴中草藥也很多，頂級的蟲草自然也是見過不少的，但像這麼大個頭的，還真是極少見到。
這樣的冬蟲夏草，別說批量出售了，就算偶爾出現幾根，都會被人視若珍寶的。
鄭旭就是帶着這樣激動的心情，打開密封袋開始鑑定的。
唐蔚然在專業上並不是很擅長，他也沒有像之前陳順那樣裝腔作勢，壓根就沒有去摻合鑑定的事情。
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做，這是領導的必備技能。
夏若飛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鄭旭那震驚的神色在他的意料之中，說實話，這批冬蟲夏草經歷過林忠明帶來的黃醫生、陳順帶來的採購專員以及唐蔚然帶來的研究員鄭旭三撥人的鑑定，這種驚訝到無以復加的神情，夏若飛都已經快看膩了。
唐蔚然倒是十分關注，雖然他沒有去看那些冬蟲夏草，但是對於鄭旭的表情他卻是都盡收眼底的。
好不容易等鄭旭依依不捨地放下手裡的蟲草，唐蔚然立刻就問道：“老鄭，怎麼樣？”
鄭旭激動地說道：“唐總，絕對是純正的那曲蟲草啊！而且比特等品的品質還要高出一大截，簡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極品啊！”
唐蔚然心中頓時鬆了一大口氣，東西沒問題就行。
而且現在不但是沒問題，而且還遠超了他的預期。
實際上衛健明也說過了，只要這批蟲草的質量在水準以上，就可以溢價收購，現在看來，它們的品質不但是在水準以上，而且還超出了許多，這簡直就是意外的驚喜啊！
鄭旭則神色有些古怪地問道：“林總，當初你們是怎麼談判的？這樣的蟲草還不趕緊拿下，陳順帶來的人莫非是眼瞎了不成？”
鄭旭是典型的技術型人才，甚至有點書呆子性格，說話根本沒有什麼顧忌。
林忠明苦笑着說道：“鄭研究員，我給這批蟲草的開價是75萬元每公斤……”
鄭旭立刻就點頭說道：“就蟲草的品質而言，這個價格還是比較靠譜的！”
林忠明苦笑連連道：“誰說不是呢？本來都已經談妥條件就差簽約了，因爲我們華東區權限不夠，所以我照例向連鎖公司分管的領導彙報，想要申請權限，沒想到連鎖公司那邊立刻就派了個採購經理過來……”
林忠明頓了頓，滿心怨氣地說道：“這陳經理一來就把我們撇開了，看了這批蟲草之後，給夏總開了個50萬的收購價，結果你們也看到了，談判直接就進行不下去了！”
鄭旭拍了一下桌子，說道：“50萬？這不是扯淡的事兒嗎？他到底懂不懂業務啊？”
夏若飛笑眯眯地說道：“唐總，鄭研究員，陳順對業務熟不熟我不清楚，不過那天他帶來的採購專員也親自鑑定了這批蟲草，而且也是認可林大哥最早的報價的，雖然他聲音很小，但我這人剛好耳朵比較尖，不小心聽到的……但陳順聽了採購專員的意見之後，卻依然給出了那樣一個離譜的價格，就有點令人費解了……”
唐蔚然雖然已經瞭解事情的大概經過了，但是畢竟還只是聽說，現在見鄭旭親自鑑定了這批蟲草，而且對林忠明當初開出的價格十分認可，而陳順的報價則是足足低了25萬元，等於是砍掉了三分之一，這給唐蔚然帶來的感受就更直觀了。
更何況夏若飛說的那個細節，現在琢磨起來就更加的耐人尋味了。
唐蔚然臉一沉，說道：“簡直是把工作當兒戲！這次一定要嚴肅處理！不管涉及到誰，該處分處分、該免職免職！連鎖公司的風氣是要好好整頓一下了！”
唐蔚然的一番話，基本上已經確定了陳順的命運，而且毫不意外的是，陳偉南也會成爲被殃及的池魚，而且他這隻魚還挺大，足以攪動連鎖公司這一灘渾水了……
夏若飛沒有理會唐蔚然那帶着幾分表演性質的賣好，微笑着說道：“唐總，如果你們對冬蟲夏草的質量沒有疑義的話，接下來我們可以談談合作的事情了……”
唐蔚然連忙說道：“完全沒有疑義！”
雖然夏若飛只是拿出樣品來，但他知道夏若飛還不至於玩什麼花樣，因爲籤協議之前肯定是要全部查驗一遍的，現在玩花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夏若飛點頭說道：“林大哥之前給過報價了，是75萬元每公斤……”
“我們同仁堂對這批蟲草非常感興趣，我可以做主，單價在此基礎上再增加3萬元，以78萬元的價格收購！”唐蔚然沒等夏若飛說完，就急切地說道。
夏若飛也不禁有些無語，其實他剛纔只是想說繼續按照這個價格交易的，不過唐蔚然自己把收購價提了上去，夏若飛也不可能拒絕送上門來的錢。
於是他點點頭說道：“我對這個價格沒有意見，不過……”
“夏總，我明白！”唐蔚然又一次打斷了夏若飛的話，說道，“關於陳順和陳偉南的處理，我們會從重從快，我馬上就會再次跟衛董事長彙報，今天之內就能把初步的處理意見拿出來！我們可以等明天再簽約。”
夏若飛滿頭黑線，心說你明白個錘子！我什麼時候想說陳順的事情了？
其實夏若飛是想提兩個條件的，只不過唐蔚然以爲他非常瞭解夏若飛的心思，再次成功搶話。
畢竟在唐蔚然心中，夏若飛已經是一位二代，而且極可能是二代中非常牛逼的人物，在他看來，這樣的人物對錢可能未必看得有多重，但是絕對會把面子看得極重。
唐蔚然說完之後，還滿臉期待地看着夏若飛，他覺得這個誠意已經足夠了，不但主動提了價，而且現在都已經傍晚了，今天就把處理結果敲定下來，對於效率極低的國企來說，絕對是破天荒的了。
夏若飛只能無奈地順着唐蔚然的話，點頭說道：“好，那簽約的事情明天再說，不過……我還有兩個條件，希望唐總能夠答應。”
“夏總請說！”唐蔚然有些忐忑地說道。
他擔心夏若飛還不滿意，如果再提出什麼令人爲難的條件來，他少不了又要糾結一番了。
說起來他這個廳級的國企領導，這趟差出的也是挺憋屈的。
不過唐蔚然是分管連鎖公司的集團領導，連鎖公司出了問題他責無旁貸，而且他還是衛健明的心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衛健明吩咐了下來，他也只能硬着頭皮上。
夏若飛微笑着說道：“第一，我們希望協議簽訂後儘快支付大部分貨款，具體來說是希望四天之內，能夠支付至少一個億的款項。”
唐蔚然心中微微一鬆，同仁堂的門店遍佈全國，現金流還是相當充裕的，即便是全額付款也沒有任何問題，四天的時間足夠了。
他立刻說道：“這個沒問題，我現在就可以答應！”
“那就謝謝唐總了。”夏若飛說道，“至於第二點，我希望和我們簽約的主體不是連鎖公司，也不是同仁堂集團，而是華東大區，準確地說，我希望能和林大哥簽約。”
林忠明頓時露出了既感激又激動的神色，望向了夏若飛。
夏若飛這是給自己送一份金光燦燦的業績啊！絕對是一份大禮了！
哪怕是以78萬元的價格收購，以同仁堂強大的渠道和大量的高端消費羣體，這批貨依然是有賺頭的，即便是大頭都被桃源公司賺取了，但對品牌知名度的無形加持，價值卻是難以估量的。
這樣一份業績，足以讓林忠明迅速在華東大區站穩腳跟、樹立威信，將來更進一步的基礎也更加堅實了。
唐蔚然早就看出來夏若飛對林忠明的照顧了，即便這次不以華東區的名義簽約，他也決定在適當的機會要好好提拔一下林忠明，向夏若飛示好。
況且對於唐蔚然這個層次的領導來說，他已經不需要跟林忠明爭這個業績了。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說道：“可以！這本來就是忠明同志親自跑下來的業務嘛！”
“那就沒問題了！”夏若飛站起身來，隔着會議桌向唐蔚然伸出了手，笑着說道，“唐總，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唐蔚然忙不迭地站起身來和夏若飛握手。
他甚至感覺自己手心都有些出汗了，一個廳級的國企領導在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老闆面前這麼緊張，也的確是罕見了。
“我們在食堂準備了一點兒薄酒，還請唐總賞光！”夏若飛微笑着說道，“晚上可以多喝幾杯，然後就在我們農場休息，條件有限，希望唐總不會嫌棄。”
對於這位送財童子，夏若飛還是給予了必要的尊重。
“哪裡哪裡！”唐蔚然連忙說道，“我們是求之不得啊！我們這些常年在鋼筋水泥的森林裡生活的人，對這樣的田園生活不知道有多向往呢！”
“那唐總就多住幾天！”夏若飛笑着說道，“我這邊包吃包住！”
大家頓時發出了一陣笑聲，最重要的環節已經達成了共識，所有人的心態都比較放鬆。
差不多已經到了傍晚下班時間，於是夏若飛帶着唐蔚然等人直接下樓去了食堂。
雖然夏若飛沒有專門吩咐，但是馮婧在確認了唐蔚然的身份之後，就已經安排食堂那邊準備晚上的飯菜了，大家來到食堂之後，桃源特色菜就流水般地上了上來。
唐蔚然對於美味的桃源蔬菜和香醇的醉八仙白酒自然是讚不絕口，而且這還不是虛僞的吹捧，至少有八九成是發自內心的——即便是酒精考驗的企業領導，在桃源蔬菜和醉八仙酒的雙重美味下，能夠淡然自若的估計也不多。
林忠明的心情是最激動的，他頻頻向夏若飛敬酒表示感謝，同時也沒忘記向唐蔚然這個自己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敬酒。
林忠明想要在領導心目中留下深刻影響，而唐蔚然也願意對林忠明另眼相看，以交好夏若飛，所以他態度也十分和藹，還拉着林忠明聊了很久，讓林忠明不禁有些受寵若驚，同時也對夏若飛更加的感激。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夏若飛解決了資金問題，無需動用海外資金，而唐蔚然則圓滿完成了衛健明交辦的任務，而且事情還朝着“壞事變好事”的最佳方向發展，所以兩人的心情都相當不錯。
相比之下，在京城，有的人心情就相當糟糕了。
後知後覺的陳偉南在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爲時晚矣，他當時的心情，就猶如三九天突然墜入了冰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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