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
天尚未入秋,暖風徐徐,不過阿哲卻是擡手緊了緊自己的衣領,感覺有些冷。
其實並非風冷,而是心冷。
在街燈的映照下,阿哲拖拽出一道拉長的身影,透着一些蕭瑟,一些落寞,更多的則是疲憊,精神的疲憊。
阿哲是一個街頭賣唱歌手,喜歡音樂,喜歡唱歌,不過講真心話,他其實很牴觸在街頭賣唱。
因爲他這個街頭賣唱歌手很是特殊,因爲小時候的一次意外事故,他的整條右手臂都被切掉了,而左手也有些畸形,即便是握麥克風都有些吃力,姿勢很是彆扭。
每次在街頭賣唱,看着路人對着他指指點點,阿哲都有些受不了,那些冷眼嘲笑也罷了,他從小到大早已習慣,且逐漸麻木,關鍵是那些飽含同情憐憫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很多路人抱着一份同情心,走前來,給予他打賞,這個時候阿哲在開口道謝的同時,心情都無糟糕,感覺自己並非什麼街頭賣唱歌手,更像是一個乞丐,靠着自己的重度殘疾博同情,求人賞口飯吃。
如果可以的話,阿哲更希望大家是因爲喜歡自己的歌聲,方纔給予他打賞,但很遺憾,更多人的卻總是把目光放到他殘缺以及畸形的手臂面。
“今天的光谷廣場好熱鬧,這音樂和歡呼鼓掌聲,是前陣子廣告宣傳很猛烈的《華夏好聲音》嗎?”阿哲擡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光谷廣場,受到音樂的強烈吸引,待走前去看看,不過在想到什麼之後,他卻面露黯然之色,不僅沒有前,反倒是特意繞了一個大圈,來到了步行街的另一頭。
對於《華夏好聲音》這檔音樂選秀節目,他看站廣告和公交站牌的海報有所瞭解,不過卻沒有興趣參加。
雖然他認爲自己其實很有音樂天賦,但身爲一名殘疾人,且是重度殘疾,即便再有音樂天賦又能如何呢?
想到過往幾次參加音樂選秀節目的經歷,阿哲不由苦笑搖頭,以他這個形象,別說參加賽了,連報名都通不過。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是一腔熱忱,想要通過音樂改變自己慘淡的人生,但最終收穫的都是打擊和失望,不是被直接拒之門外,是在選撥現場被評委冷言譏嘲,進而被無情淘汰掉。
甚至有評委更是毫不客氣直言道:“像你這種殘疾人不要參加音樂選秀節目了,首先你的外形條件不合格,根本沒有任何商業價值。”
現實是這麼殘酷……
遍體鱗傷的阿哲已經絕望,現在只想着通過街頭賣唱掙點收入,好養家餬口,畢竟以他這種身體情況,也幹不了其他的事情了。
來到熟悉的擺攤賣唱地點,阿哲近乎本能地走進商場大廈前的陰影裡,遮擋起自己的面孔和身軀,然後支起麥克風架,調試好音箱,如同往常般開始賣唱。
阿哲連續唱了好幾首自己拿手的歌曲,感覺發揮還不錯,但這次一個聽衆都沒有,連從旁走過的路人都很稀少。
“生意有些慘淡啊……”阿哲的眉頭越皺越緊,很是有些苦惱,因爲他給自己定下了一個小目標,那是每天至少要賺到三十塊錢,這樣一個月下來,能差不多湊夠一千塊。
雖然在w市這樣的一線城市,一千塊實在是少得可憐,幾乎什麼都幹不了,但對於住在工地大通鋪且省吃儉用的阿哲來說,一千塊已經足夠養活自己,不僅如此,每個月他還能剩下三四百錢,寄回家裡,好補貼一下家用。
不過今天這副慘淡景象,阿哲發現很難達成自己這個小目標了。
咬了一下嘴脣,阿哲在猶豫要不要走出陰影區,那樣的話,他的殘疾模樣會清楚落入到路人眼,或許能夠招致來更多的關注,冷眼嘲諷也好,同情憐憫也罷,至少關注的目光會多一些。
一邊是生存,一邊是自尊心,在阿哲的內心爭鬥不休,而最終,生存佔據了風。
“讓可笑的自尊見鬼去吧!”阿哲使勁搖了搖頭,眼閃過一抹深深的悲傷之意,前挪動了兩步,別看僅僅只是兩小步,但卻讓他整個人徹底暴露在燈光之下,也如願招致來更多的關注目光。
“媽媽快看,那裡有個殘疾叔叔,手臂都沒了,好可憐!”
“是挺可憐的,妞妞,這是一元錢,你拿着去投進叔叔身前那個盒子裡。”
“這麼年輕重度殘疾,這個小夥子可憐啊,小夥子這是大媽的一點心意,錢不多,你拿好。”
這是富有同情心的,真正的好心人,與之相反,自然也有冷漠刻薄的。
“這麼年輕不學好,出來裝可憐博同情,真是不務正業。”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年頭騙子實在是太多了。”
“殘疾了待在家裡不好嗎?幹嗎非得跑出來嚇人?這幅樣子唱歌又能好聽到哪裡去?!”
駐足的路人逐漸多了起來,阿哲緊皺的眉頭也隨之逐漸舒展開來,但他的內心卻是愈發悲傷,因爲不管是那些好心人,還是那些冷漠刻薄的人,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聽衆。
阿哲真正想要的是喜歡他唱歌的聽衆,只可惜這樣的聽衆很少很少,更多人更多關注的卻是他的殘疾可憐模樣。
“要不再唱幾首歌收攤吧?”看到身前盒子裡零零散散的錢,差不多已經有三十塊的樣子,阿哲腦海不由萌生出這樣的念頭。
並非自尊心作祟,而是光谷廣場那邊隱隱傳來的音樂聲和歡呼鼓掌聲令他有些焦躁,很想盡快逃離此地,好躲到自己的小窩裡慢慢舔舐內心的傷痕。
不過在他收好攤子,準備離開的時候,卻是被幫過他很多忙的李秀紅阿姨一把拽住了胳膊,不無埋怨地說道:“我說你小子今天怎麼跑到街道這頭擺攤了?害得我一通好找,還愣着幹什麼啊?趕緊跟我去報名參加《華夏好聲音》!”
話落,劉秀紅無霸道地把尚在發愣的阿哲拖拽向音樂和歡呼掌聲此起彼伏的光谷廣場,一輛音樂大篷車也出現在阿哲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