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鎮魔鏡壓制的下界修行者恢復如常。
但臉色依舊慘白,他們惶恐不安的看向林凡,腦海裡浮現的是剛剛出現的畫面。
他們不敢說話,發怵的低着頭,不敢開口。
“各位道友,貧道玄顛,來的剛是時候啊。”林凡微笑着,瞧瞧這羣道友都被銀江府嚇成什麼樣了。
大家都是從下界而來,本該有着美好的未來,但事不如願,到了上界才發現處處危險,甚至連容身之地都沒有。
“阿彌陀佛,貧僧皈無見過各位道友。”皈無心細,如何看不出這羣道友怕的不是銀江府,而是施展《萬物吞元經》的玄顛道友,如此手段,又光明正大的在人前施展,誰是邪魔,誰是正道,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現場很安靜,氛圍不對勁。
按理說救你們水火之中,不求你們以身相許,但說兩句感謝話不過分吧。
可現在這一個個都成啞巴,就很不好了。
“你是羅宇道友?”有位女道友被此時的氛圍壓的難受,悄悄擡頭,發現出現的幾位之中,有位很眼熟,便試探性的詢問道。
“嗯?”羅宇疑惑,隨即主動道:“道友認識我?”
“知道。”女道友點頭,“道友的事蹟我有關注過,爲女報仇,蟄伏銀江府十多年。”
女性的觀察點就是不同,男人會覺得能在銀江府周圍十多年不被抓住,真的是膽大心細,但在女人看來,這是用情至深,爲愛妻復仇之心太感人了。
羅宇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輕咳幾聲,“各位道友,在下羅宇,這兩位是玄顛道長與皈無大師,與我們一樣都是從下界而來,被銀江府通緝,不用害怕,自己人。”
此話一出,衆人鬆了口氣,漸漸恢復如常。
“多謝道長救命之恩,我等感激不盡。”
衆人感謝。
林凡微笑擺手,“無需多謝,這些妖人傷天害理,將此界百姓當做耗材,更是將我們這羣從下界而來追尋大道的修行者當成邪魔,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此等行爲簡直惡劣至極啊。”
衆人不敢反駁,就這般的眼睜睜的望着,隨後又看向那一件件衣裳。
邪魔?
他們已經無法分辨出,這位玄顛道長是不是真邪魔啊。
林凡看了眼四周,深知銀江府手段,“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行離開,以免銀江府妖人尋着味追殺過來。”
別的不說,銀江府前來收拾爛攤子的速度很快。
某處山洞裡,衆人圍坐在一起,大夥大眼瞪小眼,誰都沒開口,認出羅宇的那位女修士沉默不語,想她在下界的時候,被後輩們稱爲老祖,身份地位在下界是頂尖的。
修行百年,心性自然是沉熟穩重,不苟言笑,言談舉止間闆闆正正,高人風範的氣息很重。
但來到上界後,死去的記憶如雷霆劈開了她的識海,讓她回想起曾經剛入修行之道時的場景。
那年十八站如嗎嘍,卑躬屈膝,尋仙問道,從嘴裡說出最多的話就是……
“還請前輩教我。”
此時,羅宇開口道:“各位別太絕望,隆重的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玄顛道長法通天地,前段時日親手斬了煉丹殿大師兄丹飛仙,更是與這位皈無大師連斬煉丹殿柏殿主,那羣妖人奪百姓精髓修行,卻將我們稱爲邪魔,誰是邪魔誰是正道一目瞭然,他們以爲能顛倒黑白,但我們的眼睛是明亮的,豈能受他們矇騙,對不對?”
衆人擡頭,神情堅定,“沒錯,就是如此。
同時對眼前這兩位能斬了煉丹殿柏殿主的事蹟,更是震驚萬分。
貓妙妙從道長的衣領探出腦袋,道:“咱道長很是厲害的,在下界的時候,百姓們被妖魔掌控,世道渾濁不堪,百姓苦不堪言,咱道長一人一斧,從道觀山腳下一直砍到皇城,連皇帝都被咱道長給砍了,徹徹底底的給天下百姓帶來了幸福,讓百姓們知曉道長來了,青天就來了。”
“所以就算在上界也是一樣。”
妙妙沒別的興趣愛好,就喜歡宣揚道長的威名。
上界沒說書人,無法傳播道長的名聲,所以她妙妙要承擔起這樣的責任。
至於姐姐,罷了,姐姐是真的變了,變得沉默寡言,不愛說話。
這是對道長的愛減弱了嗎?
不過沒事,道長有她妙妙愛着就好。
衆人微微張着嘴,呆呆望着玄顛道長。
一人一斧砍到皇城,連皇帝都殺,哪怕他們沒能親眼所見,但腦海裡已經勾勒出畫面。
此刻,他們可以百分百的確定,這位玄顛道長絕對是殺神一枚,在下界興風做浪,身穿道袍卻霸道萬分,任何膽敢與他理念不合者,皆是妖魔鬼怪。
林凡問道:“你們怎麼想起來在銀江府地界僞裝成百姓的?”
“道長,我們也想進步,也想修行。”說話的是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非常壯實,頗爲威嚴,僅從這些就能看出,對方在下界時,必然很是霸道。
如林凡想的一樣,男子名爲屠洪天,在他那一界便是舉世尊稱的霸王,肉身無敵,橫壓當世,打遍同階無敵手。
但來到上界後,現實讓他徹底明白,在一方無敵不是你真無敵,而是那羣傢伙都不耐揍。
林凡道:“所以你們就僞裝成百姓,希望能在銀江府地界裡,得到修行的機會。”
屠洪天點頭道:“是啊,銀江府這裡算是相對安全的,琉璃山跟枯禪宗那邊太危險,銀江府修行需要精髓,卻不是人人都被掠奪,但在琉璃山跟枯禪宗那邊,那羣傢伙彷彿練就一雙火眼金睛似的,哪怕極致隱藏,依舊能被他們看出自身的不凡。”
有人嘀咕着,“好後悔,好想回到下界,這裡真的太危險,連公平的機會都沒有,如果不將我們當成邪魔,讓我們好好修行,我不覺得自己會比他們差。”
林凡對此話非常贊同,能靠自身修行來到上界的,都是有天賦悟性的。
“你們有人吸收這片天地的靈氣嗎?”林凡問道。
屠洪天道:“以前有,但後來斷掉了,福地的同道說過,有先賢告知他們,此方天地靈氣不對勁,莫要吸食,但也有同道沒能忍得住,吸食靈氣,不知去向。”
他們所知甚少。
靈氣不對勁,卻不知到底哪裡不對勁。
但大多數人深刻明白一個道理,聽人話吃飽飯,沒事別倔強。
林凡點點頭,有的人能忍住,自然也有人忍不住,肉靈香的材料對剛進入上界的修行者而言太難得,而且修行速度依舊較慢。
吸收靈氣就不同了,方便簡單還進步神速。
但等等。
“福地,你說的福地是什麼?”林凡疑惑,隨即看向一旁,羅宇同樣懵逼疑惑,雙手攤開,意思很明確,我也不知道啊。
屠洪天道:“福地是先賢爲後世進入上界的後輩開闢出的棲身之地,能躲避山門的追殺,但在福地中無法修行,連靈氣都沒有。羅道友,你在上界十多年了,你不知道?”
“啊?”羅宇驚愣的張着嘴,“這……我還真不知道。”
衆人非常不解的看着羅宇,剛來上界不知道是正常的,但不管怎麼說,羅宇待得時間夠長,屬於老江湖了,怎麼到現在都不知道。
這有些不可思議了。
先前那位女修行者道:“羅道友爲女報仇心切,一門心思放在銀江府,哪裡還顧得上這些,不知也是正常的。”
羅宇道:“的確如此,羅某與銀江府不共戴天,又被銀江府通緝,在這十多年裡,沒怎麼遇到過同道,但就算知道羅某也不會進入福地,因爲我要報仇。”
衆人敬佩,明知被通緝,卻不懼,依舊在銀江府尋找報仇的機會。
這等膽量與心性非常人所有。
“屠道友,能否帶我們去福地看看。”林凡道。
“自然可以。”
屠洪天點頭,福地是到上界的同道最後的容身之地,有些同道被壓的雄心不在,便放下所有,待在福地,直到老死。
一夜無話,林凡閉目煉化那羣妖人的精元,至於他們的感悟全部碾碎,就他們那些感悟連一株草都不如,草天生地養,劫難重重,看似如兒戲,實則對草而言,乃是真正的困境。
逼是要裝的。
但如大師所言,此經弊端的確極大,容易讓人迷失,好在那羣妖人數量不多,道行一般,隨意就能抹掉,並不影響自身。
數日後。
“就在這裡了。”屠洪天帶路來到福地的入口,“福地有禁制,非從下界者不能進入,否則這裡早就被山門妖人踏平。”
所謂的入口非入口,肉眼不可見。
屠洪天掐指唸咒,空間出現波動,波紋震盪擴散,瞬間將衆人籠罩。
林凡感受到有股玄妙的力量覆蓋全身,沒有抵擋,隨波逐流,眼前之景開始恍惚,當恢復清明時,卻是另一番的天地。
花草樹木鳥語花香,宛如仙境。
功德之眼凝視,天地間無僞裝的靈氣,空氣便是普通的空氣。
皈無驚歎道:“好厲害的手段,開闢空間之能,能穩固長存,貧僧自嘆不如。”
林凡道:“大師莫要妄自菲薄,這是飄散在上界的碎片空間被捕捉到,大師現在做不到,但未來並非做不到。”
“阿彌陀佛。”皈無沒有反駁,因爲他相信自己往後能夠做到。
這就是自信。
“道長,大師,隨我來。”屠洪天領路。
羅宇如入大觀園,看的入神,從未想過竟然真有如此福地。
漸漸地,他們遇到了同道,在林凡眼裡,這些同道都有道行在身,但那股銳氣卻被抹平,有孩童在奔跑玩耍,那是待在福地不願離去,遇到對眼的人,成了家孕育了後代,如普通百姓一樣生活着。
路過一處田地的時候,林凡看到一位獨臂漢子揮動着鋤頭,看似平平無奇的動作,但在他眼裡,卻蘊含着一種劍道的軌跡。
屠洪天道:“他叫葉無雙,曾經自稱劍仙,與他道侶一同進入上界,但最終的結局便是他伴侶被殺,自身被斬去一臂。”
對方道行不低,築基第一境圓滿,隨時能踏入第二境,但現在久久未能突破,這是心死,沒有半點衝勁。
有女童跑來,遞水給葉無雙。
“那是他女兒,他與伴侶進入上界時,伴侶已有身孕,逃亡過程中帶着孩子,被逼入絕境,幸好遇到別人,帶他們來到了福地,十年了,就這樣帶着孩子生活着。”屠洪天感嘆着,福地中不缺真正的天驕。
就說這一位葉無雙便是天驕中的天驕,劍道入修行之路,五十年攀登煉氣圓滿。
而且不吸食肉靈香,也不吸靈氣,說是以身養劍,凝聚浩瀚劍意,這樣的修行之道聞所未聞,更從未聽過。
此時,喝水中的葉無雙感受到了這些目光,看向玄顛,雙方眼神對視,葉無雙眼神平靜,沒有絲毫波動,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林凡點頭示意,繼續前行,想知道福地的開闢者是誰,但屠洪天並不知曉。
生活在福地中的修行者不少。
基本都習慣了這裡。
沒太多人願意離開,除了還有心有不甘的想要進步,想追尋大道冒險出去,別的都已經心死。
“這裡就是開闢者所留下的唯一東西,我們都沒看懂。”屠洪天帶着他們來到一處祭壇前,祭壇不大,沒有別的裝飾物,祭壇上僅有一塊漂浮的碎片,碎片材質不明,黑白漸變,散發光輝。
肉眼無法看出任何不妥。
但在功德之眼的凝視下,情況不對,密密麻麻的血線從碎片延伸而出,籠罩着這片空間,他的內心一顫,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皈無察覺到道友的眼神變化,暗暗皺眉,目光鎖定碎片,想要一探究竟,卻未能感受到絲毫不對。
大師將疑惑放在心裡,等事後問問道友。
“屠道友,你覺得這處福地安全嗎?”林凡問道。
屠洪天道:“沒出過任何事情,一切都很穩定。”
林凡道:“類似這種福地多嗎?”
屠洪天搖頭道:“不知有沒有,至少到現在,沒有聽說過還有別處的福地,至於爲何叫福地,也是曾經那些先輩流傳下來的。”
忽然,林凡發現遠方的上空有一根血線彎彎曲曲的垂直落下。
他朝着那邊而去,屠洪天他們一愣,不懂玄顛道長何意,連忙跟隨而去。
此時林凡心裡有種想法,莫非這福地是黑雲之物凝成,爲的就是哄騙下界修行者的嘛?
但不對,黑雲之物延伸的是血肉觸手,而現在的是血線,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當他到達血線垂落之地的時候,就見一位老者面帶微笑的盤坐在那空地,但已經悄無聲息,顯然是原地坐化死去。
血線順着老者的口鼻進入體內,吸收着老者的精氣神。
“王老前輩坐化了。”屠洪天輕嘆着,“王老前輩在福地已經一百多年了,自從來到福地就沒出去過,道行無任何進展,壽元已盡,老死了。”
原先林凡放鬆的心警惕起來。
雖說與血肉觸手不同,但非常類似。
如果是某位大能負重前行,庇護不願離開福地的修行者,直到他們老死,不願見到精華消散,想借此壯大自身,與那些妖人鬥一鬥,他是能理解的。
但生活在神秘人掌控的空間裡,怕就怕在對方一個念頭就能頃刻煉化此空間生物,掠奪其血肉精華,那就非常恐怖了。
夜幕降臨。
屋內,林凡將所看到的東西告知大師,大師聽聞同樣神色凝重。
咚咚!
“請進。”
屠洪天進屋,不知玄顛道長讓他夜晚到來有何事情,尤其是大師跟羅宇道友都在,心裡疑惑的很。
“屠道友,貧道有事要與你說一說,請坐。”林凡準備告知他,至於如何抉擇便是他的事情,他現在對上界任何一處都抱有懷疑。
屠洪天道:“道長有何事情?”
林凡將白天的情況說出來,聽得屠洪天目光發直,眼睛瞪得滾圓,自身認知被推翻,不敢置信。
“道長,這……”屠洪天不知該說些什麼,以他曾經的閱歷跟想法,他同樣不會被他人給左右,更不會將自身的安全寄託在別人的身上,但現實太殘酷,不知不覺中也將福地當做最後的退路。
林凡輕聲道:“貧道只是將自身所見的說出,至於具體如何,貧道也不敢確定,只是想告知屠道友。”
屠洪天依舊沒出聲,他不願相信最後的退路也是絕路。
青天鼠突然道:“鼠鼠我呀,曾經喜歡到人類的城池裡瞎逛,搞點玉米吃吃,就見過一家人養了好多的豬,每天喂得飽飽,給豬豬們提供安全的生活區域,免遭狼羣的窺視,但等吃飽的時候,肥胖的豬就會被殺掉,拉到市集給賣掉,有一次我發現那戶人家好像很缺錢,就將豬圈裡的所有豬都賣掉了,連豬仔都沒放過。”
“鼠鼠我就聽到那人說過一句話。”
“得買一處宅子了,也不枉將這羣豬養了這麼多年,該到它們奉獻的時候咯。”
林凡看向鼠鼠,好傢伙,這是說到重點了啊。
屠洪天呆滯的看着鼠妖。
這話的意思……生活在福地的修行者,都是被圈養的豬唄?
現在的安全不代表真正的安全。
只是還沒到付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