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站在門口，見他看過來，努力扯出一個微笑，輕聲喚道，“哥。”
韓昭雪擰起眉毛，“你來這兒幹嘛，下去吃飯去！”
驅逐的語氣，似乎是透着不喜，如果是以前，白素早就走開了，但是現在聽着這番明明是嫌棄，卻透着關心的話，白素只覺得心裡一陣溫暖。
她沒說話，走過來挨着他，有學有樣的跪了下來。
韓昭雪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黑着臉道，“誰讓你跪的，一邊去！”
白素不爲所動，低垂着眼簾道，“這件事本來就是因我而起，要說罰，也應該連我一塊兒罰。”
“你有什麼錯？”韓昭雪瞪着她道，“是你主動讓那個混蛋親的？還是你主動去揍了那羣混蛋？”
韓昭雪說話的話一點也不好聽，尤其是對她這個在性別認知正敏感的年紀，白素臉皮薄，紅着臉不說話，卻倔強的不肯離開。
韓昭雪有點惱了，語氣不好道，“隨便你，愛跪多久跪多久，別跪我面前，我不耐煩看！”
白素眼睫顫了顫，起身走到他後面跪了下來。
韓昭雪……
他頭一次知道，這個悶聲不響的小兔子，脾氣居然還這麼拗，這哪兒是什麼兔子，分明就是頭犟驢！
他乾脆也不搭理她，眼不見心不煩，就她那小身板估計跪一會兒就慫了，到時候說不定不用他趕，她就走了。
書房的地板可沒有鋪地毯，雖然夏天還沒過，但是跪在地板上，依舊能感受到絲絲寒意從膝蓋處慢慢滲透上來，褲子單薄的一層，完全起不到阻隔的作用，不消一會兒，白素就覺得膝蓋骨硌得又麻又疼。
她只能每跪幾分鐘，就要換一下姿勢，試圖減輕膝蓋的負擔。
韓昭雪本來不想搭理她，聽着她過一會兒，就要悉悉索索動一動，幾次之後，終於忍不住扭頭瞪她，“跪不了就走，逞什麼強！”
白素頓住動作，垂下眼簾不動了。
韓昭雪氣惱的瞪着她，半響沒好氣的站起身，將褲子裡面，膝蓋上繫着的厚厚護膝給解下來，不由分說將白素拉起來。
白素剛想掙扎，韓昭雪就冷着臉道，“你再動我揍你信不信！”
白素沒再動，不是怕韓昭雪揍她，是她知道他一定不會打她，這麼多年，即便他面上表現的對她有多不喜，卻從來沒動過手，不管是出於怕韓家長輩，還是出於他心裡那點“男人不能打女人”的箴言，她不動，只是習慣性的聽話。
韓昭雪撩起她的褲腿，一眼就看見白素纖細雪白的小腿，少年人心裡突然多了些不自在，他移開視線，將手裡的護膝粗魯的綁在她膝蓋上，繃着臉道，“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傻，我敢跪，是有所準備，你湊什麼熱鬧，淨會給我添亂！”
說着將她的褲腿放下來，轉身又走到原先的地方跪了下來。
護膝上還帶着韓昭雪的體溫，白素沒來由的覺得一陣溫暖，她伸手輕輕拉了一下韓昭雪的襯衣，少年不耐煩的轉過身，“又幹嘛？”
白素眼圈有些紅，嘴脣動了動，囁嚅道，“哥，對不起。”
韓昭雪突然就不高興了，“是你自願被那些混蛋欺負的嗎？是你打得我嗎？是你罰我下跪嗎？既然不是，你道什麼歉，別動不動就說對不起，你應該理直氣壯，爲什麼要道歉？”
白素愣了一下，她早已習慣被當成別人的麻煩，不管什麼事，習慣性的就把責任歸結在自己身上，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你應該理直氣壯，爲什麼要道歉。”
即便這種話，在揍了別人一頓之後說出來聽上去有些可笑，對白素來說，卻像是冬日的暖陽，並不灼熱，卻能解封冰封已久的心臟。
她望着眼前只比她大幾歲，依舊是少年人模樣的韓昭雪，突然有了一種家的歸屬感，只有家人，會一邊罵她卻又不自覺的護着她吧。
她鼻子有些酸，眼睛裡頓時冒起兩汪淚水，韓昭雪一看這架勢，頓時慌了，“你幹嘛又哭啊，嫌我挨罰還不夠是不是？”
白素趕緊抹掉眼淚，使勁兒的吸了一下鼻子，啞着嗓子道，“哥，你對我真好。”
向來被老爺子拿鞋子追着打都面不改色的韓昭雪，難得露出了一些扭捏的神情，他哼了一聲道，“誰對你好了，我還不是怕你被欺負了，老爸老媽又怪在我頭上，我纔不想背鍋。”
不管他說什麼，白素卻已經認定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其實早就把她當成了家人。
她挪着膝蓋，跪走到他旁邊，跟他並排跪着。
韓昭雪扭頭瞧見旁邊的“小兔子”愣了一下，皺眉道，“去去去，後邊帶着去，看見你就煩。”
白素卻一點沒有被他擠兌走，依舊跪在她旁邊，小聲道，“哥，你腿還疼嗎。”
“不疼！”
硬邦邦的語氣。
白素再接再厲，“你腿受傷了，我把護膝給你吧。”
“不要！”
“那咱倆一人一個好不好？”
“一人一個屁！”韓昭雪瞪她，“那樣都疼，護膝不是白戴了。”
“那我——”
“閉嘴！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
白素“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身邊一下子安靜下來，韓昭雪覺得有點不自在，扭頭想跟白素說些什麼，卻發現白素正扭着頭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韓昭雪嚇了一跳，瞪她一眼，羞惱道，“你神經病啊，嚇死人知不知道？”
白素眼睛亮晶晶，彎起一對兒月牙，低聲道，“哥，你長得真好看。”
白素突然一笑，猛然讓韓昭雪想到她剛來韓家的樣子，那時候也是這個笑容，沒來由得讓他覺得可愛，如今五歲的小丫頭已經長得亭亭玉立，可是這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韓昭雪不爽的發現，對着這樣一張笑臉，他所有硬氣的話全都卡在喉嚨上說不出來了。
“還用你說！”
少年哼了一聲，別過頭，細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耳根一片紅暈。
韓家夫婦到底是心疼孩子，就算韓爸爸想罰，韓媽媽愛子心切也捨不得，於是，早已經做好被胖揍一頓準備的韓昭雪，莫名其妙逃過了一劫。
晚上洗澡的時候，韓昭雪才覺得渾身都疼，這幫臭小子，改天非要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不行！
臨睡的時候，房門有人敲響，韓昭雪腦袋動了動懶得起，低聲道，“門沒鎖，進來吧。”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白素拿着一瓶紅花油站在門口，喚道，“哥，你還沒睡吧。”
韓昭雪沒想到是她，自個就穿了一條短褲趴在牀上，見她出現，一下子跳起來，將被子裹在身上，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猛然發現自己的行爲就跟被調戲的小媳婦一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黑着臉道，“一個女孩子，進男生房間不知道敲門嗎？”
白素……
“我敲了，是你讓我進來的，哥。”
韓昭雪紅着臉，羞惱道，“出去！”
白素扁了扁嘴，有些委屈道，“哥，我幫你抹點藥，不然要疼好多天。”
韓昭雪想說點硬氣的話，可是現在這場景怎麼看都覺得不合適，半天才道，“你先出去，我把衣服穿上。”
白素一聽他沒穿衣服，一下子也尷尬起來，小臉一紅，低着頭趕緊退出去將門關上。
韓昭雪穿上大褲衩，跟一件老大爺們穿的那種白背心，這才趿拉着鞋子開門讓白素進來了。
他往牀上一趴，大爺一樣懶洋洋道，“來吧。”
以前受傷的時候，哪裡享受過這種待遇，他眯着眼睛想，有個妹妹好像也沒什麼不好，難怪他老媽一直想要個女兒，還是女孩兒貼心……
“啊——”
剛說完，就覺得腰窩上像是被人悶了一肘子一樣，疼得他丟臉的喊出聲來，扭過頭，黑着臉道，“你這是來報復我的吧！”
白素真心冤枉，一邊繼續手上動作，一邊道，“哥，你忍着點，藥吸收了，就沒那麼疼了，你不會連這點疼也忍不住吧。”
最後一句話完全是挑釁，韓昭雪想拒絕，也張不開這個嘴。
他黑着臉，照着牀單捶了一拳，這個可惡的“黑心兔”！
她以前被人販子拐去行乞的時候，年紀稍大一些的孩子討錢太少，就會被揍，那幫喪盡天良的人販子纔不會讓他們休息，更不會給他們看病，身上的傷雖然不重，可卻要疼上很多天，他們那會兒就用藥酒，或者紅花油塗抹按捏，這東西雖然廉價，但是卻很管用，基本上兩三天就不怎麼也能過了，白素很小就學着幫那些哥哥姐姐上藥，手法自是相當熟練。
韓昭雪一開始覺得疼，到後面疼痛感減弱，越發的覺得舒服起來，閉着眼睛居然就這麼睡着了。
白素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起身將被子拉過來，幫他蓋上，悄悄離開了韓昭雪的房間。
那天晚上之後，白素跟韓昭雪的關係就起了微妙的變化，最先看出來的是韓老太太。
以往看到白素都要損兩句才過癮的大兒子，如今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問，“白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