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人提出的高標準飲食,讓小野震驚。
畸變獸吃東西這麼講究的嗎?
小野對畸變獸的印象,就是野外神出鬼沒的蒸汽怪物,蠻橫暴躁,喜怒無常。
它們有着非常多樣的亞種。
最常見的,是出沒於叢林、山地和平原的獨爐獸。
獨爐獸形如野豬,黃銅軀體閃爍着金屬光澤,它們咀嚼大量的枯枝樹葉,用以保持體內爐火燃燒。
如果有人敢打擾它們進食,就會遭到它們的野蠻衝撞攻擊。高速奔襲的獨爐獸就像是從山上滾落的大石,撞碎木頭房屋根本不在話下。
小野曾在野外偶遇過一頭獨爐獸。
對方識別出了他體內燃燒的爐火,對小野口噴蒸汽,警告他不要踏足自己的地盤,然後繼續大口吞嚥地上的落葉和枯草。
獨爐獸是畸變獸中體量最輕的一種,它們是單個火汽爐畸變形成,殺傷力和體量相對有限,依靠羣體數量優勢威懾敵人。
鹽布大叔正式向城市政務廳遞交了申請,變成了小野法律上的父親和監護人。從此小野所做的一切事,鹽布都將負責。
對於火汽馬車之父,小野只知道他是一個天才,似乎天生就有遠超同羣的才能。
“既然你已經是我的兒子,那麼我攤牌了,我不裝了,我是個家財萬貫的富翁。”
顧名思義,就是擁有至少兩個爐作爲心臟的畸變獸。
籠子裡的空間,能容納大翔踱步轉圈。大翔卻變得非常低落和煩躁,大多時間都是咆哮而怒吼,自言自語,咒罵無良商人和圍觀的人。
小野對它揮手:“不要再被抓住了,你走吧。”
“嗯?你不想養它了?花了不少錢呢。”
他們定義了畸變的最強形態。
那種遙不可及的驚豔人物,居然是這麼踏實而謙遜的想法。
小野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
他問:“大翔先生,您爲什麼會來到這家寵物店?”
“不過之前這些都和我沒關係,因爲我父親過世很早,我爺爺又長壽。我就是混點日子,餓不死這樣子。”
“和你講這些,是覺得你看起來還算順眼,算你和你交個朋友……唔……離我遠點,快,離我遠點。”
小野又替它贖了一次身。
商姿翻開手裡的一個賬本:“好消息是,那位喜歡折磨和鞭笞寵物的僱主,對你失去了興趣,她選了另一頭更加時髦的多爐怪。”
“現在,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此後鹽野又東入大海,耗費四年時間,竭力用藍玫瑰說服了船鯨【藍波】,陪伴藍波度過了起伏不定的躁動期,最終讓它變成了堯族的新成員。
更高一級的是多爐怪。
小野肅然起敬。
更讓小野震驚的是,確認正式父子關係後,鹽布對他說的話。
女老闆合上賬本,臉上似笑非笑:“以後,再次見面可能就得在動物園了。希望你會喜歡被大家圍觀的新生活。”
鹽野將藍玫瑰移植到了一些畸變獸身上,成功幫助它們遏制獸性,這一羣體也逐漸變成了獸形態的火汽族。
“死腦筋。”
原來如此。
可若是發生的是畸變,就將進入獸的領域,變得狂野兇蠻。
“這不是隨便取的名字。”
“只是單純看那傢伙不爽,跑來跑去,嘴裡嗶嗶個不停,給了他兩拳。”
它躺在一個玻璃房子裡,裡面有一個特製的巨大鐵籠。
“我的父親是偉大的英雄、火汽馬車之父,我的母親是神之谷的玫瑰使,我的教父是使徒平克曼大人。”
小野觀察着眼前的畸變獸。
小野解釋了一句,不解地問:“你的出身於名門,爲什麼會取這麼……樸實的一個名字呢?”
它彷彿變成了最常見的那些畸變獸,野蠻,兇狠,對周圍一切都充滿攻擊性。
馬頭人說:“以前我不論去什麼地方,都會得到歡迎和優待。與民衆離得太遠,我現在想要體會一下普通畸變獸的遭遇。”
這次大翔帶着小野去了神之谷,尋找那神秘的藍玫瑰。
畸變獸在野外造成了不少人員傷亡,鹽城的議會藉此機會建造了動物園,用以豢養和安置一些畸變獸。既是給市民近距離展示它們的特性與模樣,也能減少民衆對畸變獸的驚恐。
“如假包換,後會無期。”
小野則是滿臉驚愕。
小野好奇道:“你的智慧感覺很強,多爐怪也有生來就有智慧的嗎?”
“在一個合適的時間,我會公佈身份,打打那些傢伙的臉,找點樂子。商尋先生和紅葉女士離開神之谷很多年了,我呆在那裡實在太無聊。這事你記得保密,不要告訴其他人。”
它表達清晰,語言運用熟練。那副頤指氣使的架勢,更是完全不像代表野蠻力量的畸變獸。
“你剛纔偷笑是吧?”
這時候商姿從倉庫門口走進來,她笑着說:“大翔,收起你那些小伎倆,小野這孩子很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第四天時大翔讓小野解開鎖鏈,它要活動一下身體。
小野覺得它有點可憐。
“行了。”
大翔板着馬臉:“商尋先生認爲,英雄與傳奇出自於人民,偉大與創造也是源自平凡。這是他對我和未來的期許,象徵着普羅大衆的力量,也能創造出燦爛的歷史和發明。”
這一番話,讓大翔啞口無言。
說完,馬頭人變形成一輛老爺車。它的鐵馬頭上噴出白色蒸汽,哐哧哐哧地奔向自由。
他的純粹與正直得到了畸變獸們的信任和尊重,越來越多的畸變獸主動找到了鹽野,完成從獸到人的蛻變。
污染的全能石產物發生嬗變,就會擁有與生俱來的智慧,身體也將變化扭曲爲人形,融入堯族社會並不困難。
大翔忽然低聲吼了一聲,軀體不停顫抖。
時隔一個月後,小野又在鹽城的寵物店裡看到了大翔。
它這次是因偷竊獵人的煤炭和火油,被獵人們當場逮捕,然後賣給了城裡。
“它挺可憐的。我感覺……它其實和我的差別,就是運氣不同。只是神明給予了我更多的恩賜,讓我能獲得智慧。”
他用藍玫瑰幫助一名金眼銀龍克服了暴虐的毀滅衝動,讓這位畸變者以【白牧】之名迴歸它誕生之地的白堡,甚至註冊成爲了鹽城的武修士。
“我是神之谷的風之子,玫瑰園的守夜人,東大陸永不停歇的奔跑者!”
“前不久爺爺去世了,沒想到他在遺囑裡寫下了我的名字,我也分得了一筆遺產,拿到了1700萬海貝。多虧了堯神大人的保佑。”
如東邊堯城外的埃吉爾火山地帶,那裡生活着大量火野牛。在野牛羣中,有體格格外強健的金色或銀色火野牛出沒,它們就是多爐怪的一種。
“慢着!”
鹽布臉上露出笑容:“我看你經常去動物園看這傢伙,應該挺喜歡的。我就找動物園買下來了,你自己養着玩兒吧。”
接着,大翔雙眸變成了陰冷的鉛灰色。它那沉重的馬頭上散發出大量蒸汽,口中發出低沉的嗤嗤聲,繃緊的軀殼將鎖鏈拉扯得哐當作響。
“我也真的有兒子了。小野,從今天起,你就叫鹽野了。”
外面停了兩輛大型火汽馬車,幾名玉兔保鏢從車上下來,他們沉默地打開後車廂。裡面是一個鐵籠,籠子裡赫然就是大翔。
大翔冷冷地看着他:“你覺得我的名字很可笑?”
“當然是我故意的。”
——有錢人的品味真的很難說。
被從牢籠裡放出來,馬頭人表現得極度吃驚。
……
他腳邊的小狗大古也興奮地搖尾巴。
鹽布放下針線說。
“不要給自己貼金了。你吹噓的身份,根本就不屬於你,那是商尋先生與紅葉小姐最初的愛車「四海」,至於你「大翔」,不過是「四海」換下來的廢棄零件組裝而成,在東大陸運輸玫瑰種子與堅果的農用車罷了。”
鹽布大叔經常唸叨過一句話。
商尋一出現,不僅解決了白堡當年的黃銅爐龍困境,還發明瞭火汽馬車,徹底讓火汽爐裝置進入了普通人的生活。
小野走到店門外。
畸變者是翱翔於天際的金眼銀龍,是深海中沒有天敵的船鯨,是揹負巨大玫瑰的花甲獸,是矮人要塞所化身的灰騎士。
不知道其他人怎麼看,小野的確是這麼認爲的。
小野堅守工作職責。
鹽布摸了摸兒子的頭。
不過與普通人不一樣,火汽族成長速度很快。他們幾乎不用休息,不怕痛,不會覺得疲倦,只要有全能石補給,就能晝夜連軸活動。
“第一次當父親,我也沒什麼經驗,就送你個小禮物。你去門口看。”
“你嘴裡說的,都是你自己幻想的生活,是你無法觸及的「四海」的生活與地位。據我所知,「四海」可沒有發生過畸變和嬗變。哪怕它無法說話,也不是你能隨意碰瓷的。”
馬頭人鼻子裡噴出一股白氣:“後來覺得他打工也挺可憐的,所以我就象徵性吃了一口,給他個面子。”
動物園在博物館後面,這是鹽城首創的新建築。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你不是好奇,爲什麼我會說各種語言,擁有智慧嗎?是因爲【藍玫瑰】。”
這個稱呼小野還是第一次用,十分陌生。
鹽布雙手插兜,得意抖腿:“總之,咱家有錢了。”
那麼以大翔在神之谷的身份,哪怕是偷獵者都不可能偷到它頭上纔對。
馬頭人雙臂抱胸,不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燃料。
小野趕緊後撤到了門口。
小野前面還聽得一愣一愣的,結果聽到最後名字時,用力閉緊的嘴還是繃不住地噗了一聲。
過去,小野一直覺得鹽布大叔嘴上是說着玩的,沒想到他真的將自己收養了。
不久前,這個小店瀕臨倒閉,鹽布大叔也不像是有錢人的樣子。他的愛好就是遛狗,去市場淘各種便宜的東西,找人下部落戰棋。
馬頭人眼睛一亮。
在此期間,鹽野在平克曼的指導下用藍玫瑰做出了大量實驗,最終培育出了穩定有效的【冷靜藍玫瑰】。
“我的血統可不是普通那些畸變獸可比。”
“兄弟,再拉哥們一把。”大翔隔着鐵窗,淚眼婆娑。
他從搬運工和挖土工幹起,一路從學徒做到了花匠,終於得到了使徒平克曼的認可。
馬頭人是老款火汽馬車畸變而成的多爐怪,擁有兩個火爐。
大翔說:“我不欠人情。”
鹽佈告訴小野:“其實不是去進貨,是被家裡召回。”
大翔有時正常,有時發狂,不過它每次暴走之前都會告訴小野,倒是有着較強的自制力。
但他也沒有辦法。
大翔仰天大笑:“怎麼都不會比這裡更差了!天不亡我……唔……”
在動物園裡,它不過是一直大點的籠中鳥,不論怎麼發泄、咒罵和掙扎,最後都變成懨懨的放棄和麻木。
但立即,他就收斂了。
來到神之谷後,鹽野在玫瑰園裡工作了十二年。
“父親,我想……能不能放了大翔。”
“大規模污染之後,商尋先生請平克曼大人幫我啓蒙穩定了智慧……我是在使徒大人的祝福下誕生的。”
“朋友之間,行個方便。”
“對不起,做不到。”
“鹽袋被紅魔盜賊團綁架勒索過,對後代的安全特別在意,就將子孫分別安置在不同的城市,不讓聲張。”
“只要在身體裡種上這種玫瑰,畸變獸就能控制自己的衝動。哪怕之後藍玫瑰消失和枯萎了,習性的改變也是長久的。神之谷的野外長有一些這種玫瑰,它們很小,非常稀有,一旦超凡生物發現就會將它們吃掉。我也是無意中找到的。”
然後它又進入癲狂狀態,雙臂瘋狂錘擊胸口,高昂的馬頭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嗤嗤聲。
“嗯。”
……
小野在動物園裡找到了大翔。
“你真的放了我?”
“記住我的名字,大翔。我允許你稱呼我爲大翔先生。”
多爐怪上下限差距很大,每多一爐,帶來的不僅是力量與速度的增幅,通常還伴隨着特性強化甚至一些能力的覺醒。
鹽野三十二歲這一年,做出了一項壯舉。
野性控制了大翔。
通常來說,畸變獸進入城市,大多數都是因爲被抓捕。它們是一種無法被馴服的怪物,保持着最兇烈的野性……但還是有人要養畸變獸,僅僅是爲了觀賞與炫耀。
大翔不論怎麼說,小野只是搖頭。
就很沒有說服力。
……
“我爺爺在水晶城有一些產業,算不上大富大貴,小有家產吧。我家祖上過去在鹽城也小有名氣,鹽城最早擁有麝香瓢蟲的兩人,一個是當時的先知多倫努努,另一個就是我家祖先鹽袋。”
“只有這些東西,下次我幫你問問老闆。”
再往上則是畸變獸的頂端,畸變者。
“父親……”
小野忽然想到:“老闆說,你喜歡搶人手裡的煤炭,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現在你聽我的話,以後我會送你全能石,很多的全能石。懂嗎?你這裡才賺多少?那麼較真幹什麼?”
馬頭人冷笑:“你根本沒把我當朋友,真是虛僞。”
接下來幾天,小野都每天去照顧大翔。
小野點點頭。
“記不記得,店裡火災那次?我去進貨。”
馬頭人聲音裡帶着幾分驕傲:“我是由火汽馬車之父商尋先生親手製造的,商尋先生的夫人玫瑰使紅葉女士經常帶我出去兜風。”
“沒有,鼻子有點癢。”
小野心裡很佩服。
“壞消息是,鹽城動物園的館長正式向我收購了一批超凡生物,你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從鹽城外羣山中一片舊礦坑裡完成嬗變的,本體是一個生火取暖的火汽爐,按擁有意識來算年齡,現在剛好九歲。
“就這麼點劣質煤炭,打發叫花子呢?”
大叔說這話時,正翹着穿草鞋的腿,用針線在給自己的褲子縫補丁。
“我出生那一天,所有白堡學者發來祝賀,因爲我的出現,世界上有了火汽馬車的定義……我是所有後來馬車的原型,也是火汽時代的見證者與開啓者。”
鹽野腳步不停。
他帶着藍玫瑰繼續行走,希望能讓更多的畸變獸能有機會覺醒與自我啓蒙。
要成爲追尋本能的獸還是駕馭本能的人,是每一個生命的選擇,過去畸變獸沒得選,鹽野想讓它們有的選。
【野法師】的名字,從最北方的水晶城到南方的精靈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在鹽野從未停步的漫長旅途中,始終有一個馬頭護法與他形影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