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海龜伯爵

煩惱而焦躁的時候,卡卡就沿着麥田旁的田坎漫步。

看着沿途無邊無際的麥浪,感受到秩序與豐收交錯形成的金色海洋,他心裡就會得到一種難得的平靜。

就和過去他在寶藏島海邊散心一樣。

地精個頭比白骨先民要矮,視線更窄更低,不論是普通人類、牛、馬都會給地精一種高大的壓迫感。

有時卡卡就在想,地精一族總是是焦慮瘋狂而急切,沉溺於迅速賺取利益和製造爆炸物,說不定和先天的瘦弱有關係。

地精一族的生活節奏非常快,幾乎看不到地精躺在什麼地方懶洋洋休息,大多地精不是在積極賺錢,就是在搞發明和去找路子。越有錢和權力的地精,想要的越多。

他們需要一種極度充裕的力量感。

快節奏的生活裡,地精們喜歡的寵物卻是黃金小海龜、大蝸牛和旱地蜥蜴這樣行動遲緩緩的動物。

光是看着它們慢吞吞的挪動,就讓地精們得到一種滿足和安全感。

慢悠悠的生活可能註定和地精一族無緣,那就至少看一看這些寵物們,從它們那裡獲取片刻的寧靜和寬慰。

在陽光充裕的一天,卡卡步行來到堯神殿的外祈禱和祭拜。

神殿外殿的高牆邊總是有許多人在,這些人裡既有白骨先民,有幽靈和地精,也有矮人和秘法師。

卡卡跪在地上,雙手放在牆上,就如其他人那樣心裡默唸。

“偉大的堯神大人啊,您虔誠的信徒乞求您的啓示與指引……”

與大多數人得到結果一樣,神明未應答。

就在卡卡失神時,身後忽然響起浪潮般的歡呼聲。

他扭頭看去。

只見一支骸骨騎兵從城外徐徐走來。

當頭第一位是身披紅色披風的主帥哈羅斯,他身後是騎着骨馬的英雄西達爾——頭戴寬邊皮帽、揹負弩機都是西達爾的專屬標誌。

“調停軍!調停軍!”

“勝利屬於王國!我們戰勝了戰爭!”

“戰爭結束了!正義必勝!”

“西達爾,西達爾!”

“巨人,巨人,我們也有巨人!”

……

聽到百姓們興奮不已的歡呼聲,卡卡心情格外苦澀。

大家總是更喜歡一己之力改變局勢的英雄。

同樣一件事,如果是一人之力完成,那就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換成是機械裝置或者冰冷道具,那就是“這小東西還挺好用”。

看到遠征軍裡不少人都負傷和殘疾,而且還有一部分永遠葬身他鄉,卡卡腦子裡驀然想到,這或許就是白骨工程的優勢和獨到之處。

這就是堯神大人給予的啓示!

他一路跑去找到布基。

“布基,我們得繼續幹下去!哪怕再強的超凡者和巨人,也取代不了白骨工程!”

“白骨工程能造出白骨搭建的裝置,這些裝置即使被毀壞也能修復,能重新制造,可以極大減少人員的犧牲和損失!”

“相比起需要完成基因激活的基因序,白骨工程不需要平民冒風險,只需要懂如何操作,而白骨先民先天就懂骨頭,這些都是優勢。”

“只要有圖紙,有結構,有清晰的製造流程,就能源源不斷製造出來!”

“供需即真理!大家絕對會需要白骨工程!因爲沒人想要面臨死亡威脅!”

布基也點點頭說:“我才結束的重複實驗已經證明,火汽爐可以加裝在白骨工程中。依靠地精機械和基礎,不僅能驅動白骨手臂進行搬運重物,還能帶動雙腿。哪怕是複雜地形,也能隨意移動。”

“我們不用再操心車輪無法承載過重過大的軀體問題!移動的難題解決了!”

兩人分別從不同角度,進一步發掘了白骨工程的潛力。

接下來的兩年裡,卡卡和布基製造出了白骨工程的第一個成品——白骨板架車。

白骨板架車以火汽爐作爲動力核心,並且可隨時拆卸組裝,能根據環境增重增大或減小體量來收納。

這種形如方盒的大型車輛第一次亮相,就進行了一起面對所有人的公開測試。

板架車上的工匠們將一座白骨法師高塔拆卸後,完好地搬運到了板架車的寬大承重板上。

接下來,板架車載着白骨法師高塔完成了移動中的平穩施法,完美釋放了殺傷光線,並且從墾城行駛到兵堡,在車上完成了三名白骨先民的修復手術。

《沙城邸報》上還給出了相應的報道。

「復活王國完成了法師高塔搬運與移動作業」

雖然只有很少一段描述,但也讓不少人關注到了白骨工程。王國軍方很快就將白骨板架車納入正式軍備序列,與白骨法師高塔配合,極大擴展王國防線和覆蓋範圍。

可就在此時,卡卡和布基卻商量決定,暫緩進一步開發工程應用,轉而將所有精力用在白骨工程的基礎標準制定上。

很多年後,接受《沙城邸報》採訪時,卡卡也爲這一決策而驕傲。

“我們沒有瘋狂加速,而是選擇壓住步伐,慢下來,打好基礎,做好基礎的分類和標準,將大量時間和精力投注於基礎領域。這被證明是無比正確的決定!”

……

在長達十一年的沉寂和默默研究後,卡卡和布基終於完成了他們的標準制定。

這被稱之爲《白骨工程規範》的初版手冊共計377頁。

手冊裡規範了白骨的種類和標號,囊括了最常見的人屬、羊屬、馬屬、牛屬、犬屬、禽屬、魚屬等33種骨科種屬。

各骨科又被標註了不同的骨骼型號。

比如人屬通常有206塊骨頭,羊屬通常有362塊骨頭。

每個部位的骨頭都有了屬於自己的特有編號。

像是1號人屬骨,就代表了頭蓋骨中的篩骨;2號羊屬骨,指的就是羊頭骨裡的頂骨。

不同種屬的生命留下生成的骨骼看似差別不大,但細微形態結構卻並不一致,確保種類明確的標準,讓白骨工程有了一個清晰的作業流程。

獲得骨骼材料後,工匠們需要根據手冊將各種骨頭進行分類編號,確認它們的型號。

這樣哪怕是經驗尚淺的工匠,也能根據類別進行尋找和使用對接。

在確認了常見骨頭的編號和型號基礎上,手冊還制定了設計圖紙的精度和材料標準。

完整的骨骼、受損的骨骼、有缺塊的骨骼屬於三類不同的原料級別,分別屬於優等、良等、粗等。

以白骨板架車爲例,其承重框架必須全部採用優等材料,而唯有局部非功能外殼才允許使用粗等材料。

否則就屬不合格品,不符合白骨工程標準。

除此之外,白骨工程還首次提出,要進行專門的工坊式製造流程,讓工坊內分成不同的工匠組,不同組專精於某一類的骨頭型號,從而以高熟練度地完成協同作業。

這一套規範標準,一經推出就引起了巨大爭議。

不少工匠都認爲手冊規範過於繁瑣,不利於設計製造和操作,完全是沒必要的東西。他們對此嗤之以鼻,表示過去製作骨馬和骷髏犬,也沒有出過什麼亂子。

連財政大臣也表示了擔憂:“如果按照這麼明確細緻的分類,以後的骨骼使用和製造,限制和成本會非常高。”

但沒過多久,財政大臣就變成了白骨工程和工程規範的擁護者和守衛者。

他旗幟鮮明地在《沙城邸報》上正式表態:“王國的強盛之路,將由白骨工程而起!這是一項無與倫比的創造,也是卡卡與布基兩位偉大發明者的智慧結晶!(搖手指)”

“標準化的白骨工程,是王國的必經之路!(雙手張開)”

轉變原因在於,堯國派出了使團首次正式出訪復活王國。

帶隊大使是傳奇先知黑鍛。

黑鍛直接提出,堯族希望能購買一批【白骨板架車】,並與復活王國達成關於白骨工程方面的長期合作和共同研發。

“這是一項了不起的重大創舉,我們誠心地來向你們學習。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和卡卡、布基兩位發明者面對面聊聊嗎?當然,是在不影響他們工作的前提下。”

黑鍛給出了極高評價,並表現出了堯族的誠意:堯國和復活王國簽署了一份深度合作的協議。

協議約定,堯國與復活王國將共同建立兩座高等學院,裡面的教師與學生,都將從兩國傑出人才裡選拔。

一座在王國王城,名爲【聯合友誼大學】,是綜合性的大型學校。

另一座在墾城,叫做【白骨工程學院】,專門培養以白骨工程爲核心的相關人才。

除去教育領域,堯國還與復活王國正式搭建了長期的貿易商路,以沙城作爲中轉站,兩國人才從此開始更多地交流和自由往來。

最後,堯國還將最新的【冰汽爐】和【元素論】也與復活王國共享。這些對世界本質的深入研究讓王國學者們非常震驚,進一步感覺到了雙方在文明層面上的差距。

白骨工程得到了強大堯國的認可和學習,還帶來了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在整個王國的推進就變得再無阻礙。

……

在白骨工程手冊面世的三年後,移動堡壘問世。

這是一座可移動的要塞,核心主體架構採用了優等骨骼。堡壘內由四座房屋組合而成,頂部配有兩座白骨法師高塔,底部採用了局部仿造龍族的足部結構的蟹型腿——這得感謝堯族提供的龍屍標本。

整個移動堡壘高18.6米,寬14.4米,裝配12個標準火汽爐,4個冰汽爐,儲備若干全能石,外形看起來像是一隻直立行走的鬥鍬甲。

當這一座堡壘緩緩從城市旁經過時,那種沉重巨物帶來的壓迫感是無與倫比的,讓白骨先民們屏氣凝神,遠遠仰望。

在野外實驗中,這名爲【小不點】的新怪獸正面擊敗了英雄西達爾,白骨法師高塔的交叉射擊讓骨稗巨人無法承受住持續損傷,最終認輸。

但移動堡壘誕生的意義遠不止於戰鬥打擊。

它讓城市向外的拓展變得更加容易,只需要將移動堡壘進入某一片區域,然後收縮足部安穩落地,就能以堡壘爲中心構建出一個具有防衛力量的小型城鎮。

同時,這也是白骨工程標準化的最有力證明。

只要按照規範標準操作,理論上就能製造出無數個【小不點】。

……

原野上,移動堡壘【小不點】邁過山崗,將電狼們輕鬆剿滅。

高塔上的骨法師探出光禿禿的腦袋,朝下面草坪上的人得以地邀功:“怎麼樣?準度還不錯吧?”

布基朝他比出一個大拇指:“準!狼崽子都被打傻了。”

“哇哈哈哈,這就是白骨法師高塔的魅力!”

草坪的一角,卡卡看着旁邊的玻璃箱,裡面的小烏龜在緩緩邁步。地精工程師尖尖的鼻子貼在玻璃表面,眼睛凝視着裡面那遲鈍的動物。

布基也低頭看向烏龜:“老兄,【海龜伯爵】這名字聽起來實在不太威風……你真不考慮換一個?”

“就這個,挺好的。有時候就該慢下來,像海龜一樣。”

卡卡說:“那你呢,【零伯爵】也不準備更改了?”

“不換。從零開始雖然困難重重,但苦盡甘來時的樂趣也是無與倫比的。就像是這【小不點】一樣,現在正在環世界旅行,驗證是否能適應各種環境和長期行軍,這也是一種從頭開始。”

兩人正聊着天。

忽然雙方臉色一滯,繼而都看到對方眼裡的喜色,他們都散發出白色微光。

兩人趕緊跪地。

“感謝神明!”

“感謝堯神大人的賜予!”

細細體會着身上那聖潔溫暖的力量,卡卡忽然想起了藏寶島。

過去那些製作成功興奮的瞬間他都記得,被羞辱和嘲笑的時刻也都沒有忘記。

可他現在卻並沒想到那些東西。

浮現眼前的只是非常尋常的一幕。

那一天天氣很好,太陽不冷不熱。尚未沒病逝的母親牽着自己的手,父親還年輕,腳步還快速而有力。

父親邊走邊信心滿滿地說:“等明天賺了錢,我就給你買一個黃金海龜,一定選大個的,就買貴的!”

母親只是微笑。

而年紀尚小的卡卡,滿腦子裡想着,明天就能獲得一隻大海龜。

真想明天早一點到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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