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霜和蘇瓔珞這幫學生要比陸良他們早來村子幾天,據嚴霜所言她們在上山的途中並沒有遭遇迷陣。
這應該跟白衣非同村子的大長老認識有很大的關係,她們經過了村子方面默許,上山可謂暢通無阻。
在來到山上以後,她們的目的也只是進行民族風俗的研究,既不是來村子找人的,也不是來搗亂的。
再加上白衣非同村子裡的人熟識,所以村子對她們抱有的是歡迎態度,這同陸良他們完全截然相反。
經過之前跑出去寫生導致迷路的教訓,嚴霜可不敢再到處亂跑了,她坐在溪邊正繪製着絢麗的晚霞。
“別看這魚遊得挺快的,但只要摸清楚了它的移動習慣,然後提前堵在它打算逃竄的路徑上邊……”
趙陽挽起褲腿,站在清澈的溪水裡小心翼翼的接近一尾游魚,他的身後圍着一羣小孩好奇的張望。
“小心一點,我來了喲,我可是知道你要往哪裡跑的,只要往這裡一戳,絕對是手到擒……唉?”
最後一個“來”字還沒說出口,這尾保持着高度警戒狀態的大魚突然跳出水面狠狠扇了趙陽一尾。
“哈哈哈哈哈,大家快看這個傢伙,還以爲他有多麼多麼厲害呢,結果被魚扇得摔倒在了水裡。”
“可是這樣笑話他好像不太好吧?他可是陸老師的朋友耶,你沒事吧?可不能老是泡在水裡哦。”
“咧,這是他自己要裝腔作勢活該,已經抓到這麼多尾魚了,咱們回去吧,放好魚到那邊去玩。”
這幫凝神屏氣的小孩隨着趙陽一屁股坐在水裡,水花濺灑了一地,這才鬨然大笑,並且很快離開。
“你這樣真的沒事嗎?剛纔你完全可以將魚捉到的吧?可是幹嘛要將它放走,還弄得自己這麼狼狽?”
嚴霜好奇的停下畫筆看向趙陽,小孩們對他鬨笑不止,她卻是看出來趙陽他分明是故意這麼做的。
“反正都是陪他們玩,只要這幫孩子覺得高興就好了,又不是非得一定要抓多少魚回去纔算是成功的。”
趙陽一身弄得溼漉漉的,不過他對此並不在意,游魚在他的腳邊游來游去,疏忽就鑽進水草消失不見。
“你明明看起來莽莽撞撞的,沒想到還能想到這一層,有這樣細心的一面,真是有點讓人刮目相看。”
嚴霜重新審視了一遍眼前的這名年紀略長她的少年,她明明記得幾天前這個人還同蘇學姐衝突來着。
“這些都是我跟阿良他學來的,阿良那個傢伙明明什麼都知道,但他卻從來都不表露出來,總是當成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然後做着一大堆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事情,那個傢伙心裡應該比誰都更加的寂寞吧?”
趙陽背靠着一塊岩石將衣服擰乾,夕陽的餘暉投射在他的臉上,映上了幾分晚霞的顏色,他咧嘴一笑。
“陸良同學是這樣的人嗎?好像的確有一點點這種感覺,不過能有你這樣的朋友,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嚴霜仔細回想陸良在她腦海中的印象,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只有短短的幾天,線索實在是有限。
“事實上完全相反,可能有的時候對他來說,他根本就不需要同伴什麼的吧,同伴反而會成爲他的包袱,唉,我都在胡言亂語什麼,哈哈哈哈,我剛纔什麼都沒說,就算全身都浸溼偷了,只要它沒事就好。”
趙陽自說自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他取出脖子上戴着的護身符握在手裡。
“你們還真是一對奇怪的朋友關係,不過你手上那個東西是……一枚護身符嗎?這個樣子真是少見。”
嚴霜注意到了趙陽手中的東西,這枚護身符的造型像是百獸之王的老虎,威風凜凜,並不多見的。
“也就是一枚護身符而已,時候差不多了,我也得回去了,謝謝你陪我說了這麼多,明天再見吧。”
趙陽將護身符收好以後,朝着嚴霜揮揮手離開了,他還得回去找陸良商量與南宮遙有關的事情呢。
“就這樣走了嗎?不過那枚護身符的樣子雖然很少見,但我記得應該是見過來着,可究竟是哪裡呢?”
嚴霜目送趙陽離開以後,開始在腦海裡思索關於那個護身符的線索,但短時間內並沒有什麼頭緒。
夕陽映照在溪面上波光粼粼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寧靜祥和,直到有晚風微微吹來,夜幕悄然降臨。
也許是由於大長老生性畏寒的緣故,即便現在天氣並不算冷,正當是初春時節,可房間內卻添着炭火。
房間內的擺設非常簡單,幾件簡陋的木製傢俱,兩盞昏暗的油燈,還有幾本書頁泛黃的線裝古書。
陸良平靜的審視着眼前這名鬚髮白了大片,夾雜着幾分灰色,身材佝僂矮小,拄着柺杖的老嫗。
他的眼神帶着幾分敬重,哪怕這名老人根本就看不見東西,連走路都顫巍巍的,手乾瘦得如同雞爪。
但陸良很清楚這是一個飽經風霜經歷大風大浪而不倒的值得讓人尊敬的老人,炭火裡的火光紅彤彤的。
“年輕人,雖然我不清楚你的來歷,但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快快回去吧,這裡並不屬於你。”
兩人在沉默良久以後,老嫗總算緩緩開口,她的聲音沙啞而有晦澀,一來就向陸良下達了逐客令。
“老人家,您是不是弄錯了?我到這裡來只是尋找我的朋友,並沒有別的什麼目的與想要的東西。”
陸良的眼神平靜沒有任何的波瀾,似乎這名老嫗所說的事情和他沒有半點的關聯,連驚訝都沒有。
“弄錯了?每個人都有指引他的‘過去’,以及他將要通往的‘未來’,老婆子我眼睛雖然瞎了,無法看到‘未來’,但‘過去’卻還是能夠看得清清楚楚的,你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猶如世間遊蕩的孤魂。”
老嫗擡頭看向陸良,這個動作似乎讓她非常吃力,但她還是堅持完成了這個動作。
她的臉上佈滿了褶子,眼窩深陷,而眼眶內又是空洞洞的。
“‘過去’嗎?既然是無法改變的‘過去’,那又何必去糾結呢?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只要能夠通往正確的‘未來’便可,世間遊蕩的孤魂也好,無根的浮萍也罷,漂泊只是一個過程,重要的是結果。”
陸良輕輕的搖了搖頭,對於老嫗的這番話並不贊同,平素裡態度溫和的他,某些問題上異常的固執。
“可倘若結果不是你想要看到的,你也依然要追逐下去嗎?年輕人,懸崖勒馬吧,你出現的地方,往往只能帶來災難與毀滅,這個村子已經在這裡存在了數百年了,老婆子絕對不允許這裡因爲你而毀於一旦!”
老嫗握着柺杖重重的拄在地面上,情緒顯得十分的激動,炭火將空氣燻烤得非常的乾燥。
“既然沒有過去,如果連未來都沒有,那豈不可悲?所以不管是怎樣的未來,能做的都只有欣然接受而已,至於毀滅什麼的,能夠帶來毀滅的不會是旁人,只會是自身,老人家,告辭了。”
陸良轉身離開了這間小木屋,天空中掛着圓月,繁星燦爛,山坡下方可以看到零星的燈火。
偶爾還能聽到從各家各院傳出來的輕微的說話聲,草叢裡有窸窣蟲鳴作響。
平靜的山村,平靜的夜晚,連少年的表情都是如此平靜,所謂的毀滅。
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一般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