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的扶手電梯，人並不多，隔一兩米的距離，才站着一兩個人。
莫凌左手擰着購物袋，伸出右手，還沒扶上電梯扶手，突然有人從她身後跑來，用力撞在她的肩膀上，她右腳剛踏上電梯，身體還沒有保持平衡，被這麼狠狠一撞，整個人直直地地往前撲去。
“啊——阿凌！”
“啊！有人摔倒了！”
在身體翻滾的過程中，莫凌聽到潘錦如慌亂的大叫聲，以及周圍人驚慌的喊叫。
她腦子一片空白，本能地用雙手牢牢護住腹部，電梯還在運轉，她的身體沒有辦法停下來，順着臺階一級一級地往下滾，站在電梯上的人想要拉住她，但是她滾動的速度太快，那人害怕自己也被捲走，只能避讓開，任由她繼續往下滾。
腰背很痛，手臂和腿部也撞得很痛，但是最疼的，還是腹部，莫凌絕望了，她想，孩子一定保不住了。
她不知道，在她滾落電梯的時候，有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飛快地扒開人羣，衝到了扶手電梯上面，向着她飛奔而來，想要抓住她。
但是他們晚了一步，莫凌在電梯上滾出五六米遠的時候，站在她前方的一名男子突然轉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莫凌眼前一花，還沒從恐懼中驚醒過來，她已經靠在了男人結實的胸膛上。
“你還好吧？”南宮爵一手摟着她的腰，一手輕輕拍打她的臉頰，看她臉色慘白，神情呆滯的模樣，他眼底泛起淡淡的擔憂，這個女人，該不會是腦袋摔傻了吧。
“是你……”莫凌回過神來，認出南宮爵，剛說了兩個字，腹部一陣抽痛，她臉色煞白地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地說道，“我肚子痛，麻煩你送我去醫院……”
南宮爵目光一沉，打橫將她抱了起來，這時，兩名黑衣保鏢已經趕了過來，他們是穆宸寒的手下，專門負責暗中保護潘錦如和莫凌的安全，其中一名掏出手機快速撥打急救電話，一名上前攔住南宮爵，“這位先生，謝謝你幫忙，這是我們家大少夫人。請你把她交給我，我會送她去醫院。”
南宮爵還沒答話，潘錦如慌慌張張地從電梯上奔了下來，一邊跑一邊大呼小叫，“哎呀，阿凌，你怎麼樣了，你傷到哪裡了？”
莫凌痛得冷汗直冒，她被南宮爵強健有力的手臂抱在懷裡，身體微微顫抖，勉強說出幾個字，“婆婆……孩子……快點去醫院……”
“快快快，快點去醫院，你們還傻愣着幹什麼，趕緊的，幫忙抱人啊！”潘錦如急得直跺腳，衝着兩名保鏢大喊大叫。
兩名保鏢趕緊伸出手，想要將莫凌從南宮爵懷裡接過來，南宮爵並未理睬，邁着穩健又快速的步伐往樓下走，頭也不回地說道，“快點跟上！”
這兩名保鏢對望一眼，火速跟了上去，潘錦如慢了一步，落在最後面，當她看到南宮爵抱着莫凌急匆匆地奔出商場大門的時候，她在心裡狠狠咒罵，該死的，怎麼突然冒出一個男人，要不是那個男人，莫凌肚子裡的孩子鐵定保住了，而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路上堵車，來不及搶救。
臨出商場之前，潘錦如回頭望了一眼，那個將莫凌撞倒的戴帽子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南宮爵沒有等待救護車到來，直接將莫凌抱進自己的汽車，後座很寬敞，他將莫凌平放在後座上，她臉頰蒼白如紙，雙手捂着肚子痛苦地*，他看到鮮紅的血跡從她的小腿上流淌下來，心裡猛地一緊，蹙眉命令道，“艾倫，再開快一點！”
“好痛……我的孩子……”感覺到溫熱的液體從腿間流了出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內慢慢流逝，莫凌恐懼得哭泣，她的胸膛急劇起伏，似乎快要喘不過氣來，被汗水打溼的頭髮貼在臉頰上，狼狽得令人覺得可憐。
就是這樣一張蒼白狼狽的臉，無端令南宮爵覺得熟悉，或許是爲了記憶中的那個人，他只是遲疑了一秒，便伸出手握住她汗跡斑斑的小手。
“別怕，孩子一定不會有事。”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他寬大的手掌緊緊握着她冰涼的手指，給予絕望中的她求生的力量。他用左手將她被汗水打溼的頭髮撫到耳後，溫聲道，“深呼吸，放輕鬆，把你的勇氣傳遞給肚子裡的寶寶，他會沒事的。”
艾倫透過汽車內後視鏡看到自家少爺溫柔的模樣，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已經跟着少爺很多年，最是瞭解他的爲人，他雖然外表看起來很溫和，實際上很難親近，總是無形間拒人於千里之外，除了那個人之外，少爺還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露出這麼真實的溫暖一面。
在去醫院的路上，保鏢將莫凌受傷的事情報告給穆宸寒。
穆宸寒正在參加一個部門會議，握着手機的修長手指倏然緊了緊，俊美的臉上表情難看至極，他騰然站起，眼神冷得可怕，“會議暫停！”
汽車朝着醫院的方向疾馳，穆宸寒整個後背靠在座椅上，臉色冷得嚇人，問電話那端的保鏢，“她怎麼會摔倒？”
保鏢如實彙報，“大少夫人在乘電梯的時候，一名戴着帽子的男性用力撞了她一下，當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大少夫人滾落到扶手電梯上，幸好被一位好心人救了起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穆宸寒薄脣緊繃，周身透着凌厲的寒氣，“那個撞她的人，抓住了沒有？”
“沒有，當時我們都急着救人，被他給跑掉了。”
“以你來看，對方是故意的，還是一場意外？”
雖然隔着電話線，保鏢還是感受到來自穆二少的森森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額頭的冷汗，硬着頭皮回答，“當時人太多，現場比較混亂，我們沒能看得很仔細，不過，那個男人將大少夫人撞倒之後，沒有絲毫停留，竄入人羣就消失了，看起來，應該是故意的……”
穆宸寒眸底翻涌着怒火，“既然對方是故意的，你們爲何不追上去抓住他？”
“……對不起，是屬下失職，請二少爺責罰。”
穆宸寒薄脣一掀，冷冷說道，“自己去鬼剎那裡領取懲罰。”
“是的，二少爺。”那兩名辦事不利的保鏢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其實在莫凌滾下電梯的瞬間，他們已經做好了接受懲罰的心理準備。
猶豫了片刻，保鏢說道，“二少爺，屬下發現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講。”
“說！”
“在大少夫人試衣服的時候，夫人曾經到服裝店外接了一個電話，接電話的時候，她的神情不太對勁，好像很氣憤，然後她又撥打了一個電話，好像在交待對方什麼事情，表情很嚴肅……”
穆宸寒眸光深邃，面無表情，“你的意思是莫凌摔倒，與夫人有關？”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
“好了，你不必多說了，調查一下商場裡的監視視頻，看看能否找出那個撞倒莫凌的男人。”
掛斷電話，穆宸寒望向窗外，路邊有一對母子，年輕的媽媽牽着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小男孩揹着小書包，蹦蹦跳跳地跟在媽媽身邊，小男孩說了一句什麼，媽媽笑開了懷，彎下腰親了他一下。
母子倆人幸福的笑容令人羨慕，嫉妒。
穆宸寒收回視線，思緒不由飄遠，記憶裡，母親好像從來沒有親過他，聽父親說，在他們孿生兄弟兩歲之前，母親還是很喜歡他們的，但自從老三雲天出生之後，母親就越來越偏心，漸漸地忽略他們這對孿生兄弟。父親也因爲母親偏心跟她吵過，他記得很清楚，母親當時說“雲天是老三，你們都忽略他，既然你們不喜歡雲天，那就由我來疼他，念琛和宸寒有你們疼就足夠了”。
儘管如此，穆宸寒還是不相信母親會對莫凌下手，畢竟她明知道莫凌懷着自己的孩子。就算她偏愛雲天，也不會狠心到傷害自己的孫子。
急救室外，原本空寂的走廊裡，一下子聚滿了人。
潘錦如坐在椅子上，眼眶微紅，神色焦急，謝君雅坐在她身邊，一會兒焦慮地望一眼急救室，一會兒低聲安慰潘錦如。
穆雲天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襯衫，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裡，面色沉重地靠在牆壁上，他手指間捏着一隻點燃的香菸，火星明明滅滅，煙霧繚繞，卻沒見他吸一口。
南宮爵淡淡地掃過四周，正要起身告別，穆宸寒大步流星地走廊盡頭走來，他面無表情，深邃的視線在南宮爵身上停頓了一秒，然後轉向潘錦如，沉聲道，“媽，莫凌的情況怎麼樣了？”
潘錦如抹了抹眼角，擔憂地說道，“還在裡面急救，都怪我，要不是我帶她出去逛街，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媽，您別自責，這不是您的錯。”穆宸寒安慰了她幾句。
潘錦如勉強扯出一抹笑容，“宸寒，那位是南宮先生，今天多虧他救了莫凌。”
穆宸寒禮貌地向南宮爵點了點頭，“南宮先生，今天的事情多謝了，改天我做東，向你道謝！”
南宮爵意味深長地微笑，“不必客氣，莫凌是我的朋友。”
說完，南宮爵向潘錦如和謝君雅二人告辭，又向穆雲天和穆宸寒點了點頭。
他離開後不久，莫凌就被護士推出急救室，當醫生宣佈胎兒平安的時候，穆宸寒微蹙的眉頭舒展開，而穆雲天眼中則流露出歡喜之意。潘錦如表面上在笑，心底卻惱火得很，這一次失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有機會了。
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簾，在地板上留下一層陰影，穆雲天像雕塑一樣站在莫凌的*前，她安靜地躺着，蒼白憔悴的臉上還有幾道擦傷的痕跡，睡夢之中，她秀氣的眉頭微微皺着。
她閉着眼睛如同會一直睡下去的模樣，深深烙在穆雲天心頭上，不管多少年後回憶起來，胸口都微微發疼。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他失去了什麼。
輕輕的推門聲，潘錦如走了進來，看到穆雲天怔忪的樣子，目光一厲，淡淡道，“雲天啊，阿凌現在沒事了，你趕緊回公司處理事情吧。”
“今天不回公司了，媽，你也累了，先回家休息吧。”
現在病房裡只有他們倆母子，以及昏睡的莫凌，潘錦如不再顧忌什麼，臉色難看地說道，“雲天，這裡交給你二哥，你跟我一起回去。”
“媽，你先回去吧，我等她甦醒過來就走。”
潘錦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語氣嚴厲地說道，“你現在必須跟我走，我還有話要跟你談！”
穆雲天無奈，“有什麼話，您就在這裡談吧。”
“這件事非常重要，必須回家再談，你跟不跟媽走，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想在這裡守着小狐狸精醒來，門都沒有！
穆雲天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穆宸寒突然推門而進，看到潘錦如抓着穆雲天的手臂，淡淡道，“媽，雲天，你們這是？”
潘錦如笑了笑，“我們打算回去了，宸寒啊，你要是公司沒事，就留在這裡陪莫凌一會兒，等她醒來再走吧。”
穆宸寒點了點頭，“剛好公司裡沒什麼事，媽，雲天，你們路上小心點。”
看到他那張冰塊臉，穆雲天心裡就窩火，剛想反駁說自己要留下來，手背突然被自家老媽用力掐了一把，“雲天，快走吧。”
穆雲天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她拽走了，臨出門之前，還依依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莫凌。只可惜莫凌睡得很沉，根本接收不到他哀怨的小眼神。
“媽，您想跟我談什麼事，車裡面只有我們兩個人，您現在可以說了吧。”穆雲天一邊開車，一邊側頭看了潘錦如一眼。
潘錦如沉默了幾秒，說道，“雲天，我讓蕾娜給你和莫凌肚子裡的孩子做了胎兒親子鑑定手術，今天得到了鑑定結果。”
穆雲天臉色一沉，“媽，你怎麼可以瞞着我做那種手術，抽取胎兒絨毛是有風險的，會增加孩子流產的機率你知道嗎？”
潘錦如差點被他給氣笑了，沒好氣地說道，“兒子，我拜託你關注重點好麼？重點是鑑定結果，而不是手術的風險問題！如果那項手術真的那麼危險，莫凌今天就會流產了，哪裡還能好端端的？”
想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穆雲天馬上放鬆下來，漫不經心地問，“好吧，鑑定結果如何？”
他篤定莫凌懷的是他的孩子，一點也不擔心。
但，下一秒，潘錦如擊碎了他的幻想，“孩子不是你的，是宸寒的。”
穆雲天震驚，“這不可能，我當初明明將精/子掉包了！”
“這個鑑定結果是蕾娜親口告訴我的，絕對不會有錯。”
“我不相信！”穆雲天面無表情地搖頭，他那麼期待那個孩子，那是她跟他的孩子，他已經在學着怎麼做一個好爸爸，現在卻告訴他，那不是他的孩子……
他那雙略帶腥紅的眼睛，深不見底。他的手指用力握着方向盤，一腳將油門踩到底，汽車在馬路上飛馳，潘錦如驚得臉色煞白，害怕地抓緊安全帶大叫，“雲天，你冷靜一點，開慢一點，危險！”
“那個孩子……是我的！”
他突然轉過頭來，陰鷙的雙目惡狠狠地盯着她，她嚇得一哆嗦，連忙道，“孩子是你的，是你的，兒子，你冷靜一點，控制住自己！”
他們的汽車在馬路上狂飆，超過了一輛輛汽車，窗外的景物飛快地往後退，潘錦如只覺得自己走在雲端一樣，身體輕飄飄的，幾乎要飛起來，她不敢看前方，尖叫中抓住了穆雲天的手臂。
“雲天，你開慢一點，我們現在很危險！”
“兒子，媽媽要吐了，慢一點啊！”
汽車在車流中急速穿梭，時不時差點撞上旁邊的汽車，潘錦如抓着安全帶尖叫連連，在前面的岔路口，突然衝出一輛小貨車，兩輛汽車眼看就要撞上，穆雲天猛地一打方向盤，堪堪與貨車擦身而過，呼嘯的風聲，透過玻璃縫隙傳來，潘錦如驚出一身冷汗。
“兒子，就當媽媽求你了，開慢一點！”
在潘錦如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中，一輛警車跟在他們屁股後面鳴笛，穆雲天眸中的血色漸漸散去，降下速度，將汽車靠邊停了下來。
汽車剛停穩，潘錦如動作飛快地打開車門，跌跌撞撞地跑到馬路邊，扶着一棵樹嘔吐起來。
“媽，您沒事吧？”穆雲天撇開交警，箭步趕來，輕輕拍撫着她的後背。
潘錦如擺了擺手，苦不堪言，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狼狽過了。現在的她，頭髮凌亂，面色慘白，哪裡還有貴婦氣質可言。
交警走了過來，“先生，你的車闖了紅燈……”
“行了，我知道了，罰單你隨便開。”
穆雲天這會兒沒心情應付交警，直接掏出錢包，抽出幾張人民幣塞到對方手中，然後扶着潘錦如回汽車。
苦逼的交警手裡拿着一張罰單，還有一疊找零的錢，眼睜睜看着那輛高級跑車絕塵而去，內心在咆哮，尼瑪跑車了不起啊，有錢人了不起啊！可是真的很了不起，剛纔那位貌似是穆家三公子。
一番折騰之後，潘錦如軟綿綿地癱在座椅上，有氣無力地說道，“雲天，開慢一點。”
穆雲天恢復理智之後，愧疚地說道，“媽，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我沒事，只要你好好的，媽就安心了。”潘錦如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髮，疲憊地笑了笑。
“您先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我們回家之後再談。”
潘錦如哪裡還敢在汽車上跟他談孩子的事情，懨懨地靠在座椅上休息，直到汽車駛入穆家莊園，她的臉色纔好看一些。
母子倆很有默契地進了書房。
潘錦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聲道，“雲天，對於莫凌肚子裡那個孩子，你是怎麼想的？”
穆雲天整個身體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俊美的臉上沒有表情，狹長的鳳眼微垂，沉默良久，淡淡地說，“既然不是我的種，那個孩子自然就不能留。”
“媽知道你心裡難受……”潘錦如握住他的手，溫柔地說道，“沒關係的，這個孩子沒了，咱們還可以讓她再生。”
穆雲天指尖顫了顫，淡淡地“嗯”了一聲，微垂的眼眸裡閃過一道厲光，“媽，莫凌摔下電梯，不會是你做的吧？”
“當然不是！”潘錦如不高興地說道，“雖然我確實想將她肚子裡的孩子弄掉，但是，在爭取你的意見之前，我是不會動手的。”
“真的？你不會騙我吧？”穆雲天忽地擡眸看她，那眼神古怪中透着冰冷，令潘錦如心底一顫。
她定了定神，板着臉說道，“我是你媽媽，我怎麼會說謊騙你？兒子，不管我做什麼事，我都是爲了你着想，你難道還不相信媽媽？”
“我自然是相信您的。”穆雲天手指緩緩收緊，微微一笑，“媽，讓莫凌打掉那個孩子可以，但前提是不傷害到莫凌，我不希望看到你採用過激的手段讓她流產。”
“在你的心裡，媽就是那種狠毒的女人麼？你現在只在乎那個女人，一點都不喜歡媽媽了，是不是？”潘錦如心裡很不是滋味，從小*到大的兒子，一旦愛上別的女人，就再也不在乎她這個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