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湘寧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戚如雪的臉色,心中得意,火上澆油道,“我開始還以爲,宸寒搬到應城,是住在他外公家裡,後來發現並不是這樣。葬禮結束那天,我看到他和莫凌上了同一輛車,我想問他,又怕他不耐煩……早知道,我就應該問清楚的,現在,就連問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掩着嘴,傷心地抽泣。
她的話,猶如一把利劍刺中戚如雪的心窩,坐同一輛汽車,難道宸寒和莫凌已經*了嗎?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那她呢,她這五年的追逐又算什麼?
戚如雪已經被憤怒和妒火衝昏了頭腦,她整個人快要燃燒起來,滿腦子都是對莫凌的仇恨。
潘湘寧見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說,只是看着戚如雪那張因仇恨而扭曲的面孔,她就能想象到戚如雪即將做出對莫凌不利的事情,哈哈,借刀殺人,這一招真是百用不厭。
穆宸寒的死訊已經在c市傳得沸沸揚揚,穆家雖然沒有正面迴應,但是他們默認的態度,已經讓外面那些傳言得到證實。
穆氏集團作爲一個有幾十年歷史的跨國大集團,少了穆宸寒的掌控,其中隱藏的*分子漸漸冒出頭來。
這裡面又分成兩派勢力,一派支持穆雲天,一派支持穆承業,雙方都想將對方壓下,成爲穆氏集團未來的主宰。
在派系鬥爭如火如荼的時候,穆氏集團的股價嗖嗖下跌,這時候,以王凡爲首的保皇派站了出來,他們堅決站在穆宸寒那一方,即便他已經去世,他們還是按照他以前定下的政策方針辦事,不肯向雲天派或者承業派妥協。
穆氏集團紛爭不斷,穆家大院也暗潮涌動,內藏危機,雖然長房和二房之間還維持着表面的和諧,但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試圖將穆氏集團搶到自己手中。
穆老太爺和老太太因穆宸寒去世,大受打擊,雙雙病倒,心灰意冷,已經無力協調長房和二房之間的矛盾,穆雲天和穆承業之間的鬥爭一觸即發。
遠在應城的莫凌和希晨,被鬼剎等人刻意隱瞞,還不知道穆宸寒飛機失事的事情。
莫凌照舊開車將孩子們送到幼兒園,然後去公司上班,今天她要跟一位客戶簽訂合約,所以到公司準備好簽約文件之後,她又帶着助理前往客戶的公司。
“莫總,到了。”抵達目的地之後,助理幫她將車門打開。
莫凌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提着公文包從汽車裡出來,他們現在位於市中心的商業大夏,周邊樓宇林立,車水馬龍,非常繁華。
莫凌邁着自信優雅的步伐向着前面聳立的商廈走去,身旁有不少行色匆匆的白領與她擦身而過。
突然,一道清冷婉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莫凌!”
莫凌腳步一頓,窈窕的身姿悠悠一轉,面向身後叫她的人。
戚如雪穿着一襲白色真絲長裙,性感的捲髮披散在肩頭,鼻樑上架着一副碩大的墨鏡,快步朝她走來,最後,在距離莫凌一步遠的地方站定。
莫凌微笑着說道,“戚小姐,有事嗎?”
戚如雪沉默了兩秒,突然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紅腫的雙眼,陽光下,她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她滿面悲傷,憤慨,嘴脣微微顫抖,憤怒地指責,“莫凌,宸寒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害死了他!”
莫凌身體猛地一震,“你,你說什麼?”
“宸寒飛機失事去世了!”
戚如雪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咬着脣怒斥,“他是因爲乘坐直升機趕來應城看你,纔會出事的,莫凌,是你害死了他!”
“不,不可能的!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莫凌倒退兩步,大腦一片空白,她的身體發冷,如同墜入冰窖一般,冷得渾身發顫。
“宸寒飛機失事的新聞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你會不知道?你裝什麼裝,你這個殺人犯!”
戚如雪聲音突然拔高,憤怒地嘶吼,周圍路過的人紛紛側目望來,看着好戲。
“莫凌,我恨你,五年前,我跟宸寒是一對,是你拆散了我們,五年後,你又跑回來破壞我們的幸福,你爲什麼那麼殘忍?現在宸寒死了,你開心了是不是?”
戚如雪哭得梨花帶雨,她容貌本來極美,就連哭的時候也美得令人心驚,猶如帶雨海棠,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周圍看好戲的男人們紛紛起了憐惜之心,就連女人們也忍不住同情戚如雪,開始厭惡起莫凌來,無論如何,女人都是討厭小三的,而莫凌,此刻在她們眼裡就是活脫脫的小三。
有人認出了戚如雪,指着她驚叫,“呀,那不是影視明星戚如雪嗎?”
“是啊是啊,戚如雪五年前跟穆家二少訂婚,轟動全國,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再也沒有一起出現在媒體上,有傳言說他們已經解除了婚約,難道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啦,你看,站在她對面的那個女人就是小三啊,咦,那個小三看起來也很眼熟啊,那不是應城新晉單身女神莫凌嗎?”
“天啊,原來我一直崇拜的單身女神竟然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三,從此以後粉轉黑!!”
“……”
圍觀的羣衆小聲議論,還有好事者掏出手機偷偷拍攝下這一幕。
戚如雪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莫凌面如死灰,怔怔地搖頭,斷斷續續道,“我沒有……戚小姐,你一定是誤會了,我從來沒有破壞你們的感情……穆宸寒飛機失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如果你跟他真的沒什麼,你聽到他出事的消息,爲什麼這麼難過?”
戚如雪神色悽然,正如被拋棄的女子,哀傷又痛心地控訴插足別人感情的小三,“我跟宸寒這麼多年的感情,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們早已經結婚生子……在你失蹤的五年裡面,我跟他原本已經重修舊好,可以爲什麼,爲什麼你還要回來?”
她聲聲控訴,聲聲泣血,將一個因愛而傷的可憐女子演繹得淋漓盡致,圍觀的女人們都被她感動,忍不住抹眼淚,同時對莫凌憤恨不已,男人們忍不住痛罵穆二少無情無義,辜負了一個對他一心一意的好女子。
“小三,狐狸精,破壞別人感情的賤女人!”
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一個肥胖的大媽,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從購物袋裡面掏出幾隻雞蛋朝着莫凌的頭部砸去。
莫凌神情恍惚,滿腦子都是穆宸寒的死訊,根本沒有心思留意周圍的情況,更不知有人朝她扔雞蛋,距離她不遠的助理大聲叫道,“莫總小心!”
莫凌擡頭,幾隻雞蛋朝着她的面頰飛來,她愣愣地看着,竟然不知躲避,眼看雞蛋就要砸到她臉上,她的手臂突然一緊,緊接着,她被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那幾個雞蛋全部砸在她的腳邊,蛋黃蛋清濺到她的鞋面上,褲腿上,狼狽極了。
“笨蛋,你已經笨到不知躲避的地步了嗎?”勒在她腰間的手臂驟然一鬆,身後響起男人低沉冷漠的聲音。
莫凌心裡猛地一跳,幾乎以爲是那個人出現了,她猛地回頭,看到的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不是他,不是穆宸寒。
她眼中的光彩驟然熄滅,暗得猶如一灘死水。
沈錦騏看着眼前這個略顯狼狽,面色蒼白的女人,薄脣繃了繃,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背後一拽,高大挺拔的身軀穩穩地擋在她面前,犀利的眸光一掃,陰沉沉地望着那個扔雞蛋的胖婦人。
他目光陰鷙冰冷,利劍一般,胖婦人在他猶如實質的目光下心底發虛,她是被戚如雪僱傭,專門來辱罵莫凌的,拿了人家的好處費,自然要辦事,她硬着頭皮,挺了挺腰板,擺出一副鄙夷的神色,衝着沈錦騏和莫凌嚷嚷,“喲,這位先生,你還不知道被你護在背後的那個女人,是一個無恥的小三吧?我勸你別跟她攪在一起,那隻會拉低你的身份!”
沈錦騏一言不發地盯着她,就好像能夠看透她的五臟六腑一般,她心底越發不安,正準備再破口大罵幾句,沈錦騏突然開口,“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將代表莫淩小姐以侮辱罪起訴你。”
他冷厲的視線掃視一圈,冷冷道,“誰還想接到法院的傳票?”
這句話,是威脅也是警告,警告在場的人不要亂說話,不要傳播對莫凌不利的消息。
胖婦人哪還敢多說一句,連忙閉上嘴巴,訕訕地溜走了。
周圍圍觀的人也不敢再多事,悄然散去。
只有戚如雪還矗立在原地,掩着臉輕聲抽泣,看起來悲傷欲絕。
她畢竟是一線大明星,沈錦騏對她還是有點印象,不過看她剛纔咄咄逼人,將輿/論的壓力全部引導到莫凌身上,他就覺察出這個女人心機深沉,不容小覷,對她厭惡不已。
沈錦騏看也不看她,側頭望向莫凌,淡淡道,“到我的車裡整理一下吧。”
莫凌沉默地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朝着一輛勞斯萊斯走去。
莫凌的助理莉迪亞猶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沈錦騏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去買一套衣服,一雙鞋。”
莉迪亞連忙應了一聲“好的”,然後拿出電話打給合作商,向他稍作解釋,提出推遲簽約儀式。
戚如雪一直矗立在原地,直到莫凌三人身影遠去,她才緩緩擡起頭,將墨鏡重新戴到鼻樑上,她優雅地轉過身,望了一眼沈錦騏停車的方向,勞斯萊斯的車窗玻璃關着,看不清楚裡面的情形,但是她知道,此刻沈錦騏和莫凌兩人都坐在裡面。她忽地扯了扯脣角,冷冷一笑,莫凌,以爲這樣就結束了嗎?不,這纔剛剛開始!
車廂內,莫凌整個人倚靠在座椅上,喧鬧的世界被車窗玻璃隔絕在外,她突然覺得時間就好像靜止了一般,心底似乎有一個無底洞,貪婪地吞噬一切,空得難受。
她目光晦暗,無神地望着前方,許久,她牽了牽脣角,聲音黯啞,“穆宸寒,他真的死了嗎?”
沈錦騏望着她的側臉,木然,蒼白,沒有絲毫表情,卻莫名讓人覺得悲傷。他眼波微動,淡淡道,“是,兩天前,他乘坐的直升飛機在應城和c市的交界處爆炸,他和飛行員無一生還。”
兩天前,正是希晨被綁架的時候,他爲了趕來應城,所以才乘坐直升飛機的吧?他明明安排了保鏢暗中保護他們,爲何還要親自趕來?是因爲放心不下希晨,所以關心則亂嗎?
莫凌心裡刺痛,猛地閉上雙眼,放在座位上的手指輕輕顫了顫,就像瞬間抽空生命力的花朵,周身的氣息變得死氣沉沉。
“他說過他會回來的……”
她沙啞的聲音帶着顫音。
他信誓旦旦地說過,他會回來的,他又騙她,他這個騙子。
不知何時,眼前的女人已經淚流滿面,但是,她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安安靜靜地流淚。
沈錦騏看着她半晌,忽地抽了幾張紙巾塞進她的手裡,淡淡道,“我以爲你很討厭他,不會在意他的生死。”
“我是很討厭他。”莫凌用紙巾擦拭臉上淚痕,聲音低不可聞,“曾經恨不得他死。”
可是當他真的死了,她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相反,心底某處還痛得厲害,痛到麻木。
“我一定是生病了……我爲什麼要爲那個混蛋哭……”她嘴裡這樣說着,眼淚卻流淌得更加厲害。
或許是因爲,你喜歡上他了。這句話在沈錦騏脣齒間流轉幾次,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紙巾,已經被眼淚浸溼,他無奈地牽了牽脣角,索性將整個紙盒塞到她懷裡。
他溫聲道,“哭吧,哭出來,心裡就舒坦了。”
莫凌快速扯了好幾張紙巾,用力擦拭臉上的淚水,低聲道,“不哭,我纔不要爲那個混蛋流眼淚,他太不負責任了,他走了,希晨怎麼辦?”
即便心裡還是難受的,眼睛還是莫名其妙想要流淚,她卻不允許自己再軟弱下去。
希晨現在只有她了,如果她繼續這樣軟弱無能,怎麼保護孩子?潘湘寧一日不除,她跟孩子們就會生活在危險當中,她必須堅強,擔負起保護他們的責任。
片刻過後,她擦淨眼淚,眼眶雖然泛紅,但眼神卻是清亮堅毅的,她轉頭看沈錦騏,“沈先生,謝謝你剛纔幫我解圍,我已經沒事了。”
“你沒事就好。”沈錦騏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助理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將新買來的套裝交給莫凌,沈錦騏很有紳士風度地下車,說道,“你在車裡換衣服吧。”
“嗯,謝謝。”
汽車玻璃上貼着車膜,車外的人看不清楚裡面的情形,車內的人卻將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莫凌看到他背對着汽車,停車的地方也沒有其他人,但是,她還是有種在大庭廣衆之下換衣服的不適感。
她動作飛快地換完衣服,然後將弄髒的衣服和鞋子裝進紙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纔打開車門,臉頰微燙地鑽出汽車。
莫凌走到沈錦騏身邊,撫了撫身上的衣服,露出一抹不太自在的笑容,“我要去跟客戶簽約了,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沈錦騏溫和的視線在她身上流轉了一瞬,忽地勾脣一笑,“吊牌還在,你想掛着吊牌去見客戶嗎?”
“我差點忘記了。”莫凌尷尬不已,從公文包裡找出一把不鏽鋼摺疊小刀。
“你隨身還帶這種東西?”沈錦騏輕笑一聲,從她手中取過小刀,“轉過身來,我幫你弄掉它。”
莫凌原本想讓助理幫她弄的,不料小刀被他拿走,只得背轉身,隨口回答道,“防身啊。”
“你是去談生意,又不是跟人火拼,防什麼身?”沈錦騏好笑地調侃,手指執起吊牌,用小刀將它割斷。
莫凌垂眸,淡淡道,“習慣了。”
五年前,從穆家逃走之後,她就養成了隨身帶刀的習慣,她沒有安全感,晚上不敢睡覺,走在哪裡都覺得有人盯着她,害怕陌生人,覺得他們隨時都會傷害她,爲此,她還接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後來,她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礙,卻保留了帶刀的習慣。
“好了。”沈錦騏將小刀摺疊,遞換給她,意味深長地笑,“利器傷人,既會傷害別人,也會傷害自己,使用的時候小心一點。”
“知道了。我走了,再見。”莫凌也對他笑了笑,然後叫上助理,趕去跟客戶簽約。
沈錦騏雙手隨意地插在褲兜裡,幽深的眸光在她遠去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脣角微微揚了揚。
堅強獨立的女人,他很欣賞。他想,他很滿意這個結婚對象。
“莫總,莫總?”助理莉迪亞發現他們英明能幹的莫總裁今天不太對勁,自從跟客戶簽約回到公司之後,一不小心就神遊天外。
“啊?什麼?”莫凌猛地回過神來,發現會議室裡面,所有部門經理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莉迪亞咳嗽一聲,提醒她道,“跟匯安集團的合作方案已經提交給您了,您看還有什麼問題嗎?”
莫凌大致翻閱了一下面前的合作方案,裡面的內容以前就看過,沒什麼問題,但是又新增了幾個條款,她一時半會靜不下心,想了想,說道,“合作方案先放在我這裡,等我看完了再做決定。還有其他事情嗎?”
大家紛紛搖頭,莫凌合上文件,說道,“那好,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裡,散會吧,大家辛苦了。”
衆人散去,會議室很快就只剩下莫凌和莉迪亞兩人,莫凌整個身體靠在椅背上,手指捏了捏眉心,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倦容。
莉迪亞關切地說道,“莫總,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事。”莫凌擡頭看她,笑了笑,“我今天狀態不太好,讓你費心了。”
“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莫總,快要下班了,您早點回家休息吧。”
莫凌點了點頭,“好。”
莉迪亞笑,“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去吧。”
空蕩蕩的會議室,安靜得可怕,莫凌將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整個人疲憊不堪。
那種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的空寂感,將她緊緊包裹,只要一想到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心裡某處就鈍鈍地痛。她不明白,自己爲何會這樣,明明不在意他的。
莫凌矗立在窗前,望着樓下街道車水馬龍,行人腳步匆匆,手腕上的表,秒針飛轉,時間一分一分過去,下班時間已經到了,外面的員工一一離開,她也應該去幼稚園接孩子了。
眼前,面臨着另一個重大的難題,她該怎麼跟希晨說穆宸寒去世的事情?
從公司到幼稚園,再從幼稚園到家裡,這麼長的距離,莫凌還是沒有想好如何開口。
汽車快要駛入別墅區,希晨黑亮的雙眼突然望向她,開口說道,“阿姨,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啊?爲什麼一直不說話?”
莫凌透過後視鏡,看到他純真可愛的小臉,心裡又酸又痛,臉上卻還要擠出笑容,故作正常地說道,“沒有啊,阿姨只是有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