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大概纔剛八九點鐘的樣子,綠柳鎮中原本略顯偏僻的一條巷子裡,一處往常冷冷清清的大宅子前,就已有了絡繹不絕的許多小販兒進進出出着,在門口排出了一個大長溜兒。
好些個頑童瞧着有趣,也扎堆兒在這裡玩耍,往日裡一片寂寥的小巷裡一時熙熙攘攘。
兩個挑着擔子的小販兒來得晚了,就只有排在最後面等着,好在時近深秋,太陽並不毒辣,更加之清風吹拂,清清涼涼的倒也並不讓人覺得難受。
雖然如此,但宅子門口還是有了一位半大不小的夥計,燒了老大一罐子的茶水,爲這些小商小販兒們提供免費的茶水服務。小夥子臉上笑眯眯的,不管是誰,只要有人來要來喝,就有一大陶碗茶水盛上來讓你喝個夠,自己有碗的,也可以端走了喝去。
茶水裡面有切得細細的果片兒、果仁兒,雖說並不很多,但就是這麼搭配着一煮,喝起來就有一種淡淡的清香,而且甜絲絲兒的.
小孩子們在一旁玩兒得累了渴了,就瞪大了圓溜兒溜兒烏靈靈的大眼睛,在旁邊吮着手指頭眼巴巴得瞧着,小夥子義不容辭得贊助了茶水,讓小孩兒們悶頭一陣痛飲,就有了繼續玩兒下去的心情和yu望.
這也是吸引得頑童在這裡玩耍嬉戲的原因之一了。
兩個小販兒看着有些眼饞了。光着一雙大腳丫子挑着足有百多斤的挑子,走了幾十裡的路,流了一身的臭汗不說,兩人都有些渴得不行了。瞧見四周的人都是掂着碗兒去盛茶水喝,也沒有誰覺得羞臊的,就不由得有些意動了。
他倆是外鄉人,倆人家裡也離得近,所以一向是一起結道在各城鎮裡走街串巷得做些小買賣的,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這些時日來綠柳鎮卻是好生興旺,因爲新神殿建造的緣故,也帶動了好些人流,大家一窩蜂的都往這兒來跑。
老哥倆因此也就來綠柳鎮裡多跑了幾趟,以前他們是不怎麼來的,因爲路實在不近.
而現在,這兒的生意就確實好做了起來,挑了一挑子的東西過來,早早就能賣完了,還能再買點兒綠柳鎮的特產,緊趕慢趕在天黑前趕到其他城鎮裡,趁着天色尚早也可以兜售一些東西,一天下來,比在別的地兒要多賺好些糧食。
不過往昔綠柳鎮裡卻是沒有什麼比較讓人眼前一亮的特產的,貨物什麼的都比較一般,挑出來也賣不出什麼價來,多少是個遺憾。
但今時不同往日,聽人說道,這綠柳鎮裡忽的出產了兩樣特產:草鞋和獨輪車,都是極爲不凡的貨物。
就說這獨輪車,據說是有一個輪子在地上杵着能轉圈兒,裝運起貨物來極爲省事兒,而且能多裝貨物,比之一杆扁擔挑子嘎吱嘎吱挑在肩上,把人累得臭死也不過挑上百十來斤兒的貨物強多了,還省力。
那草鞋據說又厚又紮實,穿在腳上,腳下據說是軟綿綿的,好像踩在了天上的雲朵上面一般,極舒服不說還不磨腳.而且不像光着腳在地上走,雖說腳底板兒上打熬出了厚厚一層老繭,還得眼睛老盯在地上看,生恐一腳踩在什麼東西上頭就扎出了血洞來,把人撂在半路上沒處哭去。
這樣的東西,想來那些愛美的大姑娘小媳婦也一定會喜歡的,必定捨得拿出些糧食來換兩雙穿上,美得不行。
大家都知道這生意好做,所以一大早兩人就挑着擔子,攏共裝了兩百多斤上好的皮子,準備湊一塊兒先換輛獨輪車,有多餘的,再弄些草鞋來試試水,看看行情怎麼樣。
沒想到來了這兒一瞧,喝,這人是滿坑滿谷的,排隊等估計都要等上半個小時。
等就等唄,兩人往那兒一蹲,就排隊等了起來,一擡頭,卻見有那小夥子站在門口兒免費派送茶水,大家掂着碗都去盛來喝。
好嘛,別人能去咱也能去,麻着膽子,兩人就分出了一個人來,一個還蹲原地排着隊,另一人拿着倆人的粗陶大碗,就去盛水去了。
來到小夥子跟前兒,先就微微鞠了個躬,小販兒客客氣氣的道,“能給來兩碗兒水嗎,走了好些路那!”
這是走街串巷練出來的本事,禮多人不怪,到人家的地盤兒上討生活,不但人要規矩貨要好,姿態也得放低點兒,要不然人當地人欺負你呀,這可都是多年總結的血淚結晶啊!
小夥子也很客氣,先不說話,大勺子一輪,騰騰就給小販兒盛了滿滿的兩大碗,那碗裡果肉渣子,果仁兒什麼的漂了厚厚一層,遠遠得拿鼻子一聞,果香氣就撲鼻而來,讓人不經意間就聯想到那果子酸酸甜甜的動人味道.小夥子這才笑着說道,“說哪裡的話,這茶水都是免費的,渴了累了吧?不要緊,多喝點兒!不夠了還來要啊!”
小販兒一聽,心裡的這個舒坦勁兒啊,就甭說了,一碗水算不得什麼,關鍵是這態度!
往常哪有人這麼對着他們說話啊?從人手裡買點兒什麼的得說好話,賣東西更得點頭哈腰低三下四,進出個城門啊什麼的,倒黴了指不定就要被蠻橫的守衛揩兩斤糧食下去,走到哪兒都跟個二等公民似地,大家一樣的謀個生路,這出了門兒怎麼就這麼難呢?心裡哪能不憋屈!
這小夥子的話裡透着親切,是真拿人當人看啊,這也讓他情不自禁的就高看了這戶人家一等,這纔是做大事兒的樣子,不像那些個小居民,做點兒什麼都抖抖索索的,在他們這些小販兒面前偏跟個大爺似地。
這小販兒雖然心裡激動,不過也不多說什麼,不然倒顯得矯情了,就回了句,“走了啊,你忙!”說完轉身就走了。
那小夥子拿一抹布在臉上抹了把汗,還很客氣得擺了擺手。
小販兒端着兩碗水回去,把碗往同伴手裡一遞,拿着自己那碗,咕嘟嘟一氣兒就灌了下去。
喝完把這事兒和同伴一說,倆人一起嘖嘖讚歎,覺得這戶人家倍兒有人情味兒,肯定不會糊弄人,這獨輪車和草鞋想也差不到哪兒去!
這邊兒兩人正唏噓感嘆着,前面那位就笑了。
那是個年有三十左右的大漢,大黑臉,一圈兒絡腮鬍子,胸前一搓巴掌大護心毛,人長得也高大威猛,顯得極豪爽的樣子。
“兩位一定不常來這綠柳鎮吧?”
兩人就是一愣,連忙回道,“最近也來過幾趟,家離這兒遠,所以倒不常走動。”
“這就是了!”絡腮鬍子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感情兩位真不知道這是誰的產業呢!”
嗯?難不成這裡邊兒還有什麼說道兒嗎?兩小販兒當下裡就是一對眼,覺得這裡邊兒一定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這是哪家的產業?不是鎮裡的嗎?”小販兒撓着頭就問道。
“也不能說不是,但不全是!只能說是大家合夥做的生意。”絡腮鬍子也拎起自己的大海碗,有滋有味兒得品了那麼一口,滿是感慨的說道,“尼斯牧師聽過麼?說起來這是他的產業呢!”
哎,這怎麼回事兒啊,這產權聽起來挺複雜的樣子嗎!
倆人就眼巴巴的看着絡腮鬍子,聽他掰八卦。
“要說這草鞋啊,早就出現了。前段兒時間新神殿告成,那祈禱儀式上一羣的牧師就都穿的草鞋,那模樣瞧起來就是不一樣!”
“後來,尼斯牧師眼看大家都挺喜歡這東西的,就把這製作工藝公佈了出來,說是讓大家做來,定了個標準,他統一收購,價錢極合適,編一雙草鞋他給出一斤糧食,賣的時候也只是五斤糧食四雙鞋,說實話真不算貴!大家都願意把編出的草鞋賣給他,我們小販兒也願意來他這兒買,一來買起來方便,不用一家一戶的跑,耽誤時間,二一來呢,這兒的鞋都有保障。”
“可以說,尼斯牧師這一動作,全鎮人都跟着受益啊!”絡腮鬍感嘆着說道,“我有時候就想啊,這尼斯牧師怎麼就沒落到我們鎮裡,我們鎮就挨着綠柳鎮呢!”
“尊敬的尼斯牧師也幹這樣的小買賣?那麼多信徒捐糧捐物的,只怕都用不完吧?還用得着這麼操勞?”小販兒覺得頗不可思議。
絡腮鬍子滿臉敬意的道,“話不能這麼說,人尼斯牧師可不這麼想,據說那些糧食牧師們可是有相當一部分存起來的,發給那些年老無依的人,他們還辦了個育嬰堂,專門收養無父無母的孤兒,遇到個災年啊什麼的還要派發糧食,多少捐贈也不夠用啊!”
“何況牧師們可是從來不會張口要的!人要顧及着神的臉面,哪能坐等着信徒的捐贈啊!聽說尼斯大人就曾經說過,信徒的捐贈是信徒的虔誠,牧師要儘量將之用於傳播神的榮光上面,而不是隻爲自己果腹……聽聽,這話你們說得出來嗎?”
倆小販只能是歎爲觀止,感慨着說不上話。
“再透露你們一消息,據傳聞,尼斯牧師建立了大地教會,專爲傳播神的榮光的,最近還準備派駐牧師往其它城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