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周圍牆和樓宇房舍所圍的場地的正中的一個小花園裡,我坐在椅子上向四面看看,左方是幢不高的樓房,右面是一排矮矮的平房,似乎有些熟悉,可能是在夢裡見過罷。一些穿了白色長褂戴了白帽的女人匆匆忙忙的來來去去,還有不少人在我正對面的大樓裡進進出出,也不知他們正忙些什麼。
她老是這樣,在這拔朵花從那拔朵花讓我看,臉上的表情很讓我覺得有些奇怪,心裡想着怎麼才能躲開她,隱隱的感覺到似乎這個女子與我及爲親近,不知怎的心裡總是有些牴觸難以接受,彷彿曾做過有些對不起她的事,可又不好意思明說,只能呆呆的看着她在我的面前晃來晃去。
“快來,這裡有只蝴蝶你快些幫俺捉住它。”少女着了一身大紅衣衫,興奮的站在花園裡的一罈花前對着我邊揮手邊大聲喊道。
緩緩的站起身來,不情願的走了過去,繞過一處矮叢籬到了她的身邊,她興奮的用手指向身前的一朵白色的花瓣,上面落着的一隻粉紅色的蝴蝶,正悠悠的張合着一雙帶着花邊的翅膀,少女看着我的眼睛內全是笑意。
慢慢的伸出手,一點點的向前蠕動終於到了蝴蝶的身後,剛想夾緊兩指將它捉在手中,身後傳來了一聲大喊“你倆個在那作麼?”
喊聲有些突然讓我不禁將手輕抖了一下,那隻蝴蝶定是覺了我的企圖,一雙高高凸出的大眼也一定看見了我,不然怎會出一溜光似乎在嘲笑我,然後將個小小的身子猛然一閃大大方方的拍拍翅膀飛走了。
看着蝴蝶慢慢悠悠的、上下飄忽的、漸漸遠去的小小的身影,我不由的長出了一口氣,將手在衣角上來回擦了擦,心裡不知怎的反而有了些欣喜,再看身邊的少女已是噘了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擰了身子向花園外跑去。
“叔,你來了。”少女跑到一個頭夾雜些銀絲的老人身邊笑嘻嘻的說着,然後伸手接過一個彩色塑料絲繩做的網兜,兜裡是一些好看的水果和花花綠綠的罐頭。
老人竟自走到我的面前上下看了看我道:“你今天感覺好些沒?”
我有些恍惚,這個老人怎麼讓我如此熟悉,似乎如親人般讓我想與他親近,於是笑着答道:“俺今天感覺好多了。”
老人點了點頭道:“那就好,曬會兒太陽後快些進屋,別再受了風。”然後回了頭對着少女接着道,“紅紅,你爹讓你回去一趟,可能是關於你轉正的事。”
我側耳聽着老人的聲音,嘴裡說出的這個名字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了無數遍,竟然那麼熟悉,擡頭看了看少女,少女對着我抿嘴一笑。
“叔,沒事,俺暫時不想回去,”少女眉毛彎彎的笑着道:“俺看他這幾天好了許多,今天似乎能聽的懂俺們說的話,可能快好了,這幾天可不能離了人,所以俺覺着俺應該留下來再照顧他幾天,說不定就能成。這此東西你還是帶回去,這裡也沒地方放。”
老人點點頭嘆了口氣道:“也罷,東西俺先帶走了,你就留下來好好的陪陪他,這個讓人不省心的東西可將你折騰的夠勁。”
叫紅紅的少女笑着道:“沒事,俺樂意。叔,沒別的事你就先回去罷,待回可能又要去打針呢。”
“也好,他可真是你命中的剋星,那俺就先走了。你也要吃飽飯,好好的照顧好自己才成。”老人點點頭道,然後又看着我長嘆一聲,緩緩的走出了花園,向不遠處的大門走去。
我一直靜靜的聽着他們說話,腦海中似乎有些什麼在不停的閃動,可無論怎樣費勁也抓不住似的讓我有了些頭痛。
“好了,俺們回去罷。”紅紅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似扶似拉的牽着我向側面的大樓走去,一個人也很是自然的依在了我的身上,讓我不由的有了些緊張。
我心裡有些“砰砰”亂跳,這個叫紅紅的少女膽子可真不小,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做出這樣的動作來,不知別的人該如何看了,心裡想着偷偷的向四面看去,似乎沒人再意我們兩人在做什麼,遂放下了心緩緩的行去。
“紅紅,又帶他出來了,我看真是要累死你了,你這個媳婦可真是難得,我怎麼沒那個福份。”一個穿了白衣的中年婦人看着紅紅笑着道
紅紅扭了頭看了看我,然後又扭了頭對中年婦人笑着道:“瞧阿姨說的,你可是好命呢,你看你兒子對你多孝順。”
中年婦人嘆了口氣道:“真是誰家的事誰家知,你這是要帶他回屋麼?”
紅紅點了點道:“是呢,今天還有一針,明日起就要停藥了。”
“好了,快去罷,他的身子可真結實,這麼重的傷都能抗過了過來也真是不容易。”中年人婦人看着我道。
“是呢,莊稼人別的沒有就是有一付好身板,回頭見了,阿姨。”紅紅笑着道,然後在中年婦人“回頭見”的聲音中拽着我進了大樓的正門。
一股濃烈的藥水味頓時衝入鼻中,我有些諤然,難道我是在醫院裡不成?方纔一直聽不明白她們說的是什麼意思,聽口氣似乎我受了很重的傷,也難怪我今天總是覺的頭痛,想來定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才會如此。
順着臺階緩緩而上不一會即到了三樓,紅紅緊緊的挨着我讓我緊張的幾乎不太會了走道。順着潔淨的樓道緩緩的向另一頭走去,一扇扇門在兩旁密密的排了過去。行到一個乳白色的門前停了下來,我注意的看了看,上面用紅漆寫着三零二,想來定是這間房子的門號。
推門進去屋內縱向擺了三張牀,兩張靠牆的牀上都有人躺着睡覺,靠窗的一張牀空着,上面鋪着潔白的牀單,白色的被子整整齊齊的疊着,信步而去,在牀上坐了下來,努力的想着自己到底生了什麼事,頭又有了些痛。
“好了、好了,可別再皺眉頭了,年紀不大跟個小老頭似的,也不怕未老先衰了。”紅紅笑着對我道,然後將手輕輕的來回搓動了幾下,擰轉身依着我坐了下來接着道,“今天好些了麼?”
我點了點頭,似乎所有的記憶是從今日早晨開始的。早晨似乎一睜開眼時就坐在了花園裡,那麼在這之前我在做什麼,怎的一點也不知道,腦中根本沒有任何的印象。
“你叫紅紅?”我小心的看着紅紅,嘴裡恭維着沒話找話的道:“這個名字可真好聽。”
“咦,你能記住事了?你好了?”紅紅忽的一下站了起來,滿臉驚喜的看着我大聲的嬌呼道,然後身子一旋向門外衝去,隨即她的喊聲從樓道里傳了進來:“醫生、醫生,護士、護士。”
“什麼事,別急慢慢說。”隨即有個女人大聲的應着。
“他好像醒過來了,能聽明白俺說的話了。”是紅紅驚喜的聲音。
“嗯,那可真的祝賀你。”女人的聲音傳了進來,隨後是一陣腳步聲,接着一個身着了白衣白帽的少女快步行了進來走到了我的面前,在其身後緊隨着滿臉喜色紅紅。
“擡起頭看着我,”白衣少女盯着我道,然後從白衣上的口袋裡掏出了一隻筆對着我晃了幾晃:“能不能看清我手裡的東西?”
這個動作讓我有了些惱怒,可想想自己如果真是在這裡待了許久爲什麼一點也沒有記憶,也許這中間還有些什麼事生過,於是壓住了怒氣老老實實的道:“是隻黑色的鋼筆。”
少女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你終於醒過來了,這些日子可是讓你把人折騰的夠了。”
紅紅似乎是開心的不知該說什麼,嘴脣顫抖着眼裡有了些淚花。
“行了,下午讓醫生給你再檢查檢查,我想如果沒事你就該出院了。”少女笑着對我說道:“你剛被送來時我還已爲你救不過來了呢,你的命真大。”
我呆呆的看着她不知該如何說話,只好扭了頭再看看紅紅。
“你呀,”紅紅咬了咬嘴脣對着我輕聲的道:“這幾個月過的可真是不容易。”淚水終於順着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好了,你還嫌你流的淚不多麼?”白衣少女看着紅紅笑着道:“不過,也還要防止他再復了,收拾一下準備打這最後一針。”
在長途車站上了車後,我才知道我是住在了省城的一所醫院中,似乎接下來還要走很遠的路,所以必須坐汽車才能到。聽紅紅說下了車還要走很遠,如果不行我們就在縣城住下來,然後明日再說,我只能點點頭。
心裡一直有一個似乎解不開的結,對於這個世界即熟悉又陌生,總有種感覺似曾相識,可想細細的回憶起些什麼,腦中卻又是一片空白。在來車站的路上行過了一座大樓,似乎我曾在那裡做過什麼,可腦中方一閃動些畫面頭就欲裂開般的痛,那種痛是撕心裂肺似的讓我眼前一陣陣的黑,幾次都似乎要一頭栽倒在地上。
上了車聽着動機“嗡嗡”的聲音,我長長的嘆了口氣,心裡一直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就是我將去的地方定與我有着莫大的關係,甚至可以說那裡如同我的家一般。將身子順着車座的靠背向下順了順,尋了個自己覺的稍微舒服些的姿勢歪了頭恍恍惚惚的睡了過去。
“你去哪,帶上我。”一個身着了奇異服飾的少女哭着向我的身上撲了過來,然後緊緊的抓住了我的肩膀大聲的哭喊着:“帶着我,帶着我,帶着我。”聲音漸漸的遠去。
我猛的一下驚醒了過來,眼前晃動着那個少女蒼白的面孔,在她的臉上流着淚水,在她的眼中流露出讓我心悸的驚慌。
耳中繼續響着汽車“轟轟”的聲,定了定神才明白自己是做了一個夢,不由的輕輕的呼出了口氣讓心情放鬆下來,忽的又感覺到懷中有個人,忙低下頭來看時才現那個名叫紅紅的少女正側了身,倒在了我的懷裡“呼呼”大睡,這讓我一時有了些忙亂。
這個女子要不與我有着極親近的關係,要不就是我的一個親人,可在我的記憶裡始終沒有這麼個人,還是走一步看一步罷,遂伸了手輕輕的將她環住了,以免她睡的正香時不小心墜落下去。
透過車窗向外看去,外面的景緻很是好看,到處是金黃的麥浪和淡黃的油菜花,遠遠的看去如同一副畫一般,上面着了些黃黃綠綠七彩斑瀾的景緻極是清晰,藍藍的天空幾朵雲在緩緩的飄動,車外的空氣一定是清爽到了極點。
抱着紅紅心裡總有些彆扭,若說與之相識到也罷了,可這分明今日才得認識,她竟然就放心的倒在我懷裡酣睡,也不怕被別人說些個閒話,如果被她的家人看見不生了我的氣,就算是老天開眼了。
車行的很快,估摸着近兩個時辰後即到了縣城,拐了幾個彎進了一個大的停車場,紅紅還在我的懷中打着酣,遂輕輕的晃了晃她,她才睡眼矇朧的坐起了身,對着我張口一笑,微微泛黃的牙讓我似曾相似。
“俺們不出站了,坐下一趟車直接回家,好麼?”紅紅歪着頭看着我道。
家,好像是一個很溫馨的名字,又似乎是很久前自己曾千思萬念的想要去的地方,心裡不由的有了些衝動,對着紅紅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時,不遠處的一輛公車旁有人大聲的喊着:“去青虎廟的車還有幾分鐘就要開了,還有沒有沒上車的抓緊時間了。”
紅紅一下子跳了起來,提着一個大包裹拉着我向那輛車奔了過去。
到了車前,車上有人驚喜的大聲道:“紅紅,他出院了?俺的個娘,這一陣子可是累了你了。”隨即有人下了車將紅紅手中提着的大包接了過去。
我疑惑的看着那個年輕人,高高壯壯的身子骨方方的臉龐似乎在那裡見過,使勁的思索着可就是想不起來,紅紅在一旁已是高興的說起了話。
“二柱哥,你這是去哪逛去了?”紅紅笑着問着叫二柱的年輕人道。
“還能去哪?張叔家的羊要打些防疫針,俺這不是去給他尋了幾支,村裡的太貴了。”二柱嘆了口氣抱着包裹擡腿上了車:“張叔這些日子來身子骨有些不大好,所以俺就代勞了。”
“可不是呢,張叔的身子這些年來就時好時壞的。”紅紅亂亂的應着,伸手拉住了我向車裡行去。
車上很是有些擁擠,不少人都站着在亂亂的說着話,各種顏色的包衭堆的到處都是,向裡行了幾步便邁不動了腳,在二柱的幫助下好不容易分開了些車地板上堆着的物事,立定了腳後車已是動起來,搖搖晃晃的行出了車站。
“他是不是那個摔下去的小子?”身前不遠處立着的幾人在竊竊私語。
“可不是,他可是個了不得了人,那年在省裡救了火的。”一個婦女小聲的道。
“也真是可憐,怎麼會在那個地方摔下去了。”另一人看着我滿臉的憐憫。
紅紅一拉我側過了身,然後緊貼着我站在了我的對面眼中全是疼愛的道:“這麼站着你能行不?”
我點了點頭,身上並無不適的感覺,只不過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多,似乎自己真的曾遭遇過什麼事,如此看來那個事還不是個小事了,聽他們所說自己好像從什麼地方摔了下去。
“紅紅,能行不?”二柱在車的中間過道中大聲的問道。
“能行。”紅紅也大聲的應着,然後身子和我貼了個緊緊實實。
我不由的一陣心慌意亂,少女身上的體溫和幽香讓我幾乎難以自持,本想退幾步讓開些,可本來這車上就只能有個立腳的地讓我向何處退去?說不得也只好如此了,不過她結實而柔軟的身子讓我有了些想抱入懷中的想法。
車行的很快,一個時辰不到即進入了一個我覺的十分熟悉的地方,似乎一粒石子每一棵大樹都讓我感到無比的親切。
待車停穩後,車上的人漸漸的散去,二柱和紅紅開始不停的從車上向下搬着東西,這讓我有了些吃驚,那些大大小小的包和麻袋也不知他當時是如何弄上車去的,不一會堆了個小土山似的,然後二柱叮囑紅紅不要離開隨即匆忙而去。
過了不久一掛馬車搖晃着來到了我的身邊,二柱從車上跳下來,趕車的大漢身子一縱即到了我的面前,然後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個不停,臉上驚喜的表情讓我有了些感動。
“楊老二,你別楞着了,快些搬東西。”二柱大聲的道,拉着我的手的漢子忙應了一聲,隨後轉身大步而去,我也本想行去幫個手什麼的,紅紅在一旁將我扯住。
“你還是算了罷,身子骨還沒好全乎,先好生休息了再說。”紅紅對着我認真的道。
“正是、正是,紅紅說的對,你還是歇着去。”二柱扛了個大包向車上一扔對着我大聲說了句然後轉身又向小包衭山走了去。
“可不咋的,你以後可得當心些。”站在車上正忙着擺置物事的楊老二頭也沒擡的大聲道。
我只好默默的站在了一旁,眼看着兩人來來回回的終於裝完了車,包衭麻袋也將個大車幾乎堆的滿了,紅紅拉着我向車尾快步而去,到了車身後一扭身坐了上去,我也有樣學樣的坐在了車後沿上。
“好了沒?”被包衭遮擋着的二柱的聲音大聲的傳了過來。
“好咧,走罷。”紅紅抓着我的胳膊也大聲的應着,隨即車身一晃馬蹄聲起,大車晃晃悠悠的緩緩的行了起來。
我一直沒再說話,只是看着從身側緩緩向後退去的景緻,這一切讓我熟悉不知該如何分個明白,努力的想回憶起從前在何處見過,可腦海裡硬是根本沒有一點點的記憶,不由心裡十分的苦悶。
紅紅依然如在公車上一樣將身子又埋在了我的懷裡,我也只好抱着她不敢亂動。
隨着馬車晃晃蕩蕩的不知行了多久,一座橋從我的腳下緩緩的向後露出,待看清它的全貌時,我的心忽然急促的跳動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麼可又難以抓住心頭一閃而過的畫面。
我可以肯定的、明確無誤的告訴自己,這裡曾與我有着莫大的關係,說不定這裡是我曾生活過的地方,也說不定這裡就是我一直想往中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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