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妖山,寬闊的斷崖邊緣。
除了兩三處還有着戰鬥過的痕跡,以及幾棵斷爲兩截的樹幹,似乎看不出來這裡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放眼望去,隱隱還能看見山腳下些許搖晃擺動的樹枝,這是諸院學子正在與妖獸搏鬥產生出來的動靜。
匍匐在斷崖邊緣,雲夢望着深不見底的深淵,一行清淚,緩緩從她眼角滑落而出。
她偶爾伸手在空中抓了抓,但觸碰到的不過是一團雲霧。
此刻,雲夢絕望着,憤恨着,美眸中,還有着幾分對事物的漠然。
她算不上深愛葉白,也不在乎這一紙婚約。
甚至想要退婚,她也能夠做到。
但是她知道的太多了。
雲府隱秘,她知道。
劍宗隱秘,她知道。
天武學院往事,她知道。
唐府來源,她知道。
劍宗隱秘,她知道。
哪怕暗族隱秘,她也知道。
正是因爲知道得太多,她接觸到了葉白的秘密
這是個可悲的少年。
看着這深不見底的斷崖,一種無力感頓時涌上雲夢心頭。
過了許久,雲夢方纔擡起頭看了一眼上空,晴朗至極,她緩緩站直身體,將細劍收於劍鞘。
閉上眼眸,雲夢深吸了口氣,直到氣息起伏穩定之後,方纔緩緩睜開了雙眼,眼眸之中,前所未有的平靜,乍一看,竟是冰冷得嚇人。
“雲夢懇請師兄以未來掌門之命,將雲夢逐出劍宗,從此再無任何牽連,請師兄收回青雲劍。”
雲夢極爲平靜的看了一眼沈一鳴,將手中細劍遞於沈一鳴面前,微微欠身作揖。
她心已定,意已決,不可更改。
雲府欠葉家一個恩,縱然已過數百年,但終究不可不還。
雲夢心裡清楚,自己算不上深愛着葉白,但終究還是喜歡着這個少年。
於恩,她明白自己應該做出一些事情。
於情,她也明白自己更應該做出一些事情。
論事,她會證明誰對誰錯。
論人,她會將唐府的隱秘野心,用最直接的證據,公佈於衆。
看着一臉平靜的雲夢,沈一鳴神色怔了怔,忽然感覺內心某處微微一痛,旋即扶起雲夢,“師妹不可。”
沈一鳴知道自己這個師妹接下來要做什麼,不免有些震驚,又感覺一陣失落。
他十分了解雲夢,正如雲夢極爲了解沈一鳴一般,相處五年,默契已是配合的極好,甚至一個細微的動作,他們都能猜到雙方接下來的動作。
這是一種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默契。
“師兄可知,暗族可也是人族?卻被逼的不得踏入其他三界?難道身懷重寶,就應該有錯?”
雲夢擡頭直視着沈一鳴,語氣咄咄逼人,接着道,“難道和平數百年,就能將所有罪過,輿論,都栽贓在暗族身上?我想師兄應該也知道,爲什麼所有人對此都保持着沉默吧?不就是爲了換取如今這般和平盛世麼?”
頓了頓,又道,“如今霧都,葉家衰敗,雲府人心動搖,帝國仿若擺設,卻只有唐府一枝獨大,難道這其中,師兄不認爲很奇怪嗎?”
沈一鳴沉默不語,不可置否。
“不知師兄可曾瞭解過葉家淵源?”
沈一鳴點了點頭,對於霧都,他並不是十分清楚,但對於葉家,他看過劍宗密卷,其中有過幾段記載。
“若不是葉無情當年一人鎮壓住唐府老祖,唐府這麼多年也不可能如此安分,但最終卻是因爲葉白而導致自身實力受損,不得不隱於他處,恢復實力。”
想到這裡,雲夢不得覺得有些惋惜,若不是葉白執意將軀體換給了林夢兒,之後的種種連鎖反應,也不會發生。
自己也有足夠的時間,踏入武道巔峰那個層次,將雲府的命運,從唐府手中奪回。
微微嘆了口氣,語氣一轉,“只有葉白一死,才能逼得葉無情現身,屆時,唯一牽制唐府的力量,就會被打破,雲府不過淪爲唐府附庸勢力,帝國也只不過是唐府用來穩定衆武者的工具。”
沈一鳴啞然,忽然覺得這個相處了數年之久的師妹,仿若變了一個人一般,竟是對這個世界如此瞭解。
但這些隱秘,她又是從何處得知?
師妹身上,到底還藏着多少秘密?
此刻,沈一鳴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摸不透這個師妹了。
不等沈一鳴解開疑惑,雲夢又道,“等到唐府掌控了整個霧都,那麼整個西界呢?那劍宗,諸方勢力呢?那麼,師兄現在認爲千年前那一場曠世大戰,就不會再次出現?”
龐大的信息量,充斥在沈一鳴腦海之中,他嘆了口氣,嘆道,“但你這樣做了,你會死。”
“葉白已經生死不明,所以我得做些什麼,縱然身死,也是無憾了。”看了一眼斷崖深處,雲夢眼眸之中泛起一抹決然,轉過頭看着沈一鳴,淡淡一笑,“更何況我需要他,他死,我死。”
他死,我死。
語氣有些平淡,但極爲的認真而決然。
沈一鳴語氣一滯,此刻仿若空氣是被凝結了一般,片刻,他緩緩微微握緊了雙手,他感到自己心更痛了,仿若一根細針,深深得刺在心臟上一般。
師妹,你又可知我的感受?
深吸了口氣,沈一鳴努力使得自己神色沒有過多變化,忽然平靜道,“我不會讓你死。”
語氣一轉,一把拿起斬仙劍,神色鄭重道,“只要葉白尚有一絲氣息,那麼我可以保證他不死。”
雲夢神色一愣,有些疑惑。
不等雲夢解開疑惑,沈一鳴繞過雲夢,走到斷崖邊緣,握緊劍柄,緩緩擡起劍身。
嗡!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斬仙劍猛然間一陣顫動,懸空在半空,翻轉了一圈,似乎是在訴說對主人的不捨。
轉過頭深深看了一眼雲夢,沈一鳴方纔望着斷崖深處,右手放在胸口之上,徐徐而來的清風,將他的白色長袍,吹拂得一陣擺動。
“以我心血,以劍意志,去!”
猛然間,沈一鳴右手使勁一握,似乎像是抓住了心臟一般,旋即輕輕一按,痛感瞬間傳來,他皺着眉,卻一聲不吭。
噗!
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涌而出,盡數灑落在斬仙劍之上,染紅了整個劍身,旋即斬仙劍一陣顫鳴,在空中旋轉了數十圈,猛的一頭朝着斷崖深處筆直的紮了下去。
一滴心血,十年壽元。
雲夢怔怔得看着沈一鳴,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做完這些,沈一鳴臉色已是極爲蒼白,他將背後的劍鞘,一同扔下了斷崖,方纔轉身就走。
“師兄,你這是爲何?”雲夢突然問道。
腳步一頓,沈一鳴轉過身看着雲夢,淡淡一笑,“你需要他,我不要他死,僅此而已。”
他轉過頭,嘆了口氣。
師妹,我能做得,就這麼多了。
搖了搖頭,沈一鳴撫摸了一下背後僅剩的擎天,便筆直的朝着小道離去。
…………
某處大漠之中,刀削般的懸崖腳下,躺着一個少年,衣衫已是破爛的只剩下些許布條,烈陽之下,還能看見不少乾涸的血跡。
少年上空懸浮着一把黑色大劍,若是仔細一看,定能發現劍尖之上,有一抹血流,緩緩的滴落在少年口鼻之中。
忽然,少年右手之上的小拇指,極爲輕微的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