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當年小師叔給大師你留下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但身爲清夢齋弟子我必須要說。小師叔從來都不是什麼霸道冷血的人。”秦傑看着黃衣老道說道:“只不過當不守規矩和你們這些維護規矩的人相遇時。總需要有人退讓就比如此時此刻。我只需要大師你退讓一步。”
黃衣老道聲音微冷說道:“爲何退讓的總是我們這些守規矩的人。”
“在這個問題之前。我覺得首先要弄明白。你們爲什麼要定下這些規矩讓別人遵守。而別人爲什麼一定要遵守你們定下的規矩 其實你也很清楚。規矩只是強者制訂用來約束或剝削弱者的律條。我最崇拜小師叔的一點便是他成爲了可以無視任何規矩的強者。但他卻沒有給別人定規矩的想法。”
黃衣老道忽然笑了起來。看着秦傑厲聲說道:“世間哪有能夠無視任何規矩的人。軻浩然最終遭天誅而死就是對你現在的警告。”
聽着這話。秦傑神情不變。眉梢卻緩緩挑起。
清夢齋弟子們最尊敬的自然是齋主然而他們最崇拜的偶像。卻永遠都是那位騎着小黑驢持劍走四方。卻最終英年早逝的小師叔。
如果聽到有人對齋主不敬。弟子們甚至可能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因爲齋主實在是一個很有趣很可以被打趣的長輩。而且齋主現在還好端端地活着。如果他真的動怒。可以自己去把那個宗派給滅了。
可如果聽到誰敢對小師叔不敬。弟子們則真的有可能去和對方拼命。因爲那頭黑驢已經死了。小師叔也不在了。他已經沒有辦法去用劍替自己說話。
秦傑是世上最敢殺人的人。只不過因爲張楚楚的病。來到瓦山之後。他一直沉默隱忍。不想隨意殺人。影響給張楚楚治病。
此時此刻。他不想再忍。符槍的扳機在手指間漸漸繃緊。發出輕微的“吱吱”聲。代表着如果這一槍射出去。那麼必然會要死人。
“我沒有感受到冥冥中有誰在警告我。”他看着那名黃衣老道。說道:“而我這時候是在清晰地警告你。我的悍馬稍後便會上橋過澗。如果你試圖阻止我。我會殺死你。”
說殺人便殺人。說殺死便殺死。
澗畔林坪上。所有人看着秦傑平靜的神情。都不會置疑他的決心和能力。
先前始終沉默的北陵劍閣強者程清。看着場間氣氛如此緊張。不由在心中嘆息一聲。向前走了兩步。想要阻止秦傑。
但他只走了一步。便停了下來。因爲他有些震驚地發現。便是自己。居然也無法打破秦傑此時那股一往無前的彈勢。
黑色悍馬緩緩向棒上駛去。
黃衣老道緩緩站起。神情寧靜絕決。準備慷慨赴死。
誰能阻止這一切。
便在此時。山道上忽然響起清脆的銅鈴聲。
鈴聲脆而不冽。其間自然隱着某種柔和而悲憫的氣息。
幾隻翠鳥聽着鈴聲。從翠竹裡飛了出來。落在山道上。躍動着向鈴聲處走去。看上去就像虔誠的信徒在拜山。
一道蒼力的聲音響起。那聲音極爲尖刻。飽含怨毒之意。應該出自一位老婦之口。極不協調的打破了山間的道境。那些在山道上躍動的翠鳥。惘然地停了下來。
“秦傑你果然還是這般冷血霸道。難道這就是你們清夢齋的作派。但你不要忘了。這裡是太虛觀。真以爲修行界就無人敢反抗你清夢齋的淫威嗎。”
片刻後。又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山道下方傳來。那聲音有若古寺之鐘。又有若道音輕唱。山道上正自惘然的翠鳥們再次開始雀躍歡喜。
“道門清靜地。即便你是清夢齋中人。又豈能妄言殺人。”
銅鈴聲聲。清脆悅耳。可以清心。翠鳥雀躍於道。迎接自瓦山下行來的人羣。那羣人裡有十餘名來自丐幫的乞丐和道士。滿臉皺紋裡盡是刻薄神情的老婦自然便是道宗裡輩份極高的何伊。依然嬌顏如花。但明顯看着憔悴了不少的水燕霏默默走在她的身旁。
而最引人矚目的卻是人羣中間的一方輕輦。輦上帷蓋如團。繡着道家真言。又漆着華美的道經故事圖案。看上去莊嚴華美至極。
也不知那道輦中坐着何人。太虛觀觀主以及歧山長老關門弟子觀海道士。竟是面帶恭謹地隨侍在旁。
看着虎躍澗旁的黑色悍馬。和車上手握符槍的秦傑。何伊握着柺杖的右手青筋隱露。不知被他引發何種痛楚。老態畢現。眼神裡的怨毒神情愈發濃郁。而水燕霏則是神情漠然。仿道根本沒有看到秦傑一般。
看着自山道上行來的人們。秦傑心想如果來的人只是何伊和水燕霏。也不需要觀海道士拋下自己的張楚楚親自前去迎接。於是他的目光落在那方道輦上。猜測輦中道士的身份應該非同尋常。
修行者們。見着來人是何伊和水燕霏。紛紛行禮請安。同時也如秦傑一樣猜測着道輦中的人身份。居然敢用教訓的語氣和清夢齋弟子說話。
何伊漠然點頭。便算是與衆人回禮。她本就是修行界輩份極高的數人之一。生生憑着年齡熬出了德高望重四字。自不需要與這些修行晚輩寒喧。而且她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秦傑的身上。如果說眼神怨毒便能化作飛刀。這時候的秦傑早已經被她的眼神戳的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水燕霏則依然冷漠無言。無論那些前來行禮請安的修行者如何恭敬。她都沒有什麼反應。仿道對於她來說身周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大概是看到秦傑依然執弓瞄準着黃衣老道。那道渾厚而威嚴的聲音再次從道輦裡傳出。顯得極爲嚴厲:“兵者不祥。你還不速速放下。”
秦傑沉默片刻。依言鬆開扳機。彈簇微移。
不再被符彈瞄準。黃衣老道驟然覺得那道一直籠罩着自己的凜冽殺意消失無蹤。這才發現道士衣早已汗溼。才明白先前自己的恐懼。不由微澀一笑。
看到這一幕。一直還處於緊張中的修行者們頓時鬆了一口氣。
何伊看着秦傑。用沙啞難聽的聲音嘲笑說道:“清夢齋原來也只會欺軟……”
忽然。她帶着怨恨嘲弄意味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秦傑手中的符彈。竟是瞄準了那方道輦。
在何伊看來。道輦裡的道士必然能夠震懾住清夢齋。她本想借此好好羞辱一番秦傑。哪裡想到秦傑竟是如此強硬。
她厲聲喝斥道:“秦傑。你好大的膽。”
從聽到山道上傳來清脆的銅鈴聲。再聽到那聲渾厚的道音。秦傑便知道來了位真正的道宗高人。他甚至隱約猜到了對方的來歷。
然而那又如何。
“欺軟這麼有意思的事情。我清夢齋當然很喜歡做。但其實我們更喜歡把看似最堅硬的那些東西砸碎。不管是規矩。還是那些喜歡裝腔作勢的傢伙。”秦傑用符彈瞄準道輦中的道士影。說道:“今日澗旁如此多人。似乎便是大師的境界最高。手段最硬。卻不知你敢不敢接我一彈。”
扳機再緊。符彈再凝而待發。然而秦傑這一次。卻與先前針對黃衣老道時截然不同。一道極爲強大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裡緩緩釋出。
那些在道輦下雀躍歡喜。迷醉於輦中道士慈悲氣息的翠鳥。感應到這道強大而寒冷的氣息。發出幾聲驚恐的鳴叫。振翅飛入翠竹之中消失不見。
秋風漸作。大青樹搖晃不安。那些繁密的枝葉簌簌響着。被秦傑手中符彈氣息波及。數百片青葉紛紛墜落。落在黑色悍馬四周。
隨着這道強大氣息出現在秦傑身上。山枰上那些境界高的修行者頓時神情驟變。劍閣強者程清這位知命境強者的反應最爲強烈。修長的雙手竟是無意識裡隨機而動。被這道氣息激的虛握半圓。生出強烈地拔劍出鞘的衝動。
何伊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她隱約猜到了一些什麼。然而卻始終無法相信自己最痛恨的秦傑。居然有這樣的機緣。
觀海道士知道秦傑的性情。大驚說道:“八師兄。快快把槍放下。他乃是太虛觀的戒律院首座。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隨着這句話。滿場譁然。衆人震驚無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要知道世外之地本就是修行界的傳說。普通修行者極難見到。而今日在瓦山裡。竟是先見到清夢齋弟子。又見到太虛觀的人。這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如果說清夢齋因爲是兩世相通之地。而且世人皆知在長安城南。所以還偶爾有機會能夠看到後山裡的那些世外高人。那麼道門的董事會和太虛觀。便真的只是在典籍和傳聞裡出現過。基本上無人能夠見到。
衆人望向那方道輦。難抑震驚地想着。難道帷布後真是太虛觀的道士。
這次盛典居然會驚動這麼多世外高人。
人們的激動和興奮是很自然的事情。只不過這時候沒有人像先前拜見秦傑那樣。走到道輦前行禮請安。因爲道輦這時正被符槍瞄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