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鳳瑾元就要吐血,鳳羽珩手指夾針,迅速往他喉間紮了一下,那已經涌過嗓子眼兒的腥甜之氣一下就又咽了回去,嗆得鳳瑾元好一陣咳嗽。
宮女和太監齊齊遞過了一個鄙夷的目光,然後跟鳳羽珩告辭離去。
那跪在地上的小廝一把抱住鳳瑾元的大腿,哭着說:“老爺,二小姐把您從大牢裡接出來,是回家奔喪的呀!老太太她……去了。”
“什麼?”鳳瑾元一口血嚥下去,眼前還有些發黑沒緩過來呢,一句老太太去了,差點兒又把他給嚇吐血。好在這一回鳳瑾元算是上道兒了,抓着那小廝緊着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而鳳羽珩卻已經擡步往府裡走了去,一邊走一邊也問那小廝:“宮裡的太醫和仵作來過沒有?”
那小廝在衡量了鳳瑾元與鳳羽珩對這個家的影響力之後,選擇先回答鳳羽珩,就聽他大聲道:“來過了,重要的事情都交待了兩位夫人。”
鳳羽珩點點頭,帶着兩個丫頭進了府門。那小廝回過頭來,這才把白天發生的事情跟鳳瑾元都講了一遍。
他講的時候還特地強調是老太太自己主動惹事,買通了一羣暴民去編排二小姐,二小姐今日纔回京,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呢,老太太就被暴民給打了,擡回府後不治身亡。
可他雖然說得明白,鳳瑾元卻根本聽不明白人話,對他來說,老太太就是鳳羽珩給害死的,是鳳羽珩教唆那些暴民行兇。殺人償命,鳳羽珩必須血債血償!
他的火氣“騰”地一下上來,一把推開那小廝,幾乎是用衝的就朝着鳳羽珩追了去,那氣勢就像要把他那二女兒給手撕了,爲老太太報仇。
可惜,鳳瑾元這人總是太高估自己,他一個文官,跟個會武功的丫頭動手,不是作死麼。
鳳羽珩頭都沒回,甚至連她的兩個丫頭都沒搭理後方情況,只是在鳳瑾元的一隻手爪子探到她脖子根兒處時,突然一個旋轉,人就像鬼魅般眨眼的工夫就繞到了鳳瑾元的身後。
於是,掐脖子就換了位置,變成鳳羽珩去掐住鳳瑾元。
她身量矮,要掂起腳才能夠得到,但卻站得十分穩當,半點都不搖晃。
鳳瑾元此刻怒意未褪,恐懼卻已起,鳳羽珩冰涼的手指掐在他的腦後,他毫不懷疑自己若再逆她的心意,那丫頭會直接擰斷他的脖子。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額上冷汗淌了下來,鳳府上下一片悽哀之色,靈幡挑得到處都是,所有下人都穿着素服扎着孝帶,大半夜的,看起來十分湛人。
可鳳羽珩的話更湛人,她說:“我本無意把你怎麼樣,但你若實在思念祖母,我就送你下去陪她老人家。”
鳳瑾元一句話都不敢再說,哆哆嗦嗦地站在院中間,腦子裡一會兒是老太太的臉,一會兒是鳳羽珩的臉,哪一個都讓他心顫。
這時,程氏姐妹從牡丹院兒的方向走了出來,一看這場面,那姐妹二人對視一眼,無奈搖頭。
程君曼快走了兩步,到了鳳瑾元面前,無視他被掐住的脖子,開口道:“老爺,母親被暴民毆打,幸虧二小姐及時制止,又將那些暴民押送到了府衙,妾身已經去官府報官了。不過……”她頓了頓,又道:“那些暴民犯的只是毆打朝廷命官家眷的罪,母親的病……是被人在藥裡下了毒。”
鳳瑾元瞪大了雙眼,他不敢說話,怕一牽動脖子鳳羽珩就把他給掐死,可還是從目光裡透出了質疑。
程君美開口道:“管家何忠拿着二小姐的腰牌到宮裡請了太醫和仵作,經驗查,是母親最後吃的那副藥裡被人下了毒,死因是中毒。”她看了看鳳瑾元,說:“老爺可要念着二小姐的好,否則母親可就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鳳瑾元腦子裡一點想法都沒有了,老太太去世的悲憤終於襲上心來,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滾落。
鳳羽珩沒再說什麼,鬆了手,幾乎在她手鬆開的一瞬間鳳瑾元就往牡丹院兒衝了出去。
程氏姐妹卻沒走,程君曼往四下看了看,見沒人,這才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太醫說了,那毒藥的性子十分之烈,不像是中原的毒。”
這話鳳羽珩聽過兩次,看來的確是異邦毒藥無疑了,可是……“最近府裡可有人與異邦人接觸過?”這些日子暴雨成災,如果有別有用心的人趁這機會混進京城來,也不是不可能。
程君曼輕嘆了聲,“我查過了,沒有發現異常,只是那人選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下毒,八成是衝着縣主來的,縣主萬事要小心纔是。”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鳳家這邊的大喪你們就多操點心,我明日還是要進宮,搞不好又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另外……”她有些猶豫,想了想,乾脆問了這兩姐妹:“你們懂得多,幫我合計合計,這個事要不要子睿回來奔喪?”
程氏姐妹對子睿瞭解不多,但卻知道那是鳳家唯一的少爺,還是鳳羽珩的胞弟,自然不能怠慢。對於回府奔喪一事,程君曼到也有一番看法:“按說老太太過世,少爺做爲唯一的孫子,又是嫡孫,理應回來的。但近日洪災,從京城往蕭州去的這一路都被暴雨沖毀得差不多了,就算現在去信,或者派人去接,這一來一回的,肯定趕不上發喪。”
程君美說:“道理是這個道理,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藉着這個說事。”
鳳羽珩擺擺手:“無所謂,誰願說誰就說去,我就不信,本縣主冒死救回來的百姓們會聽信那些個話來跟我生疏了去。子睿不回,其它的,你們二人看着辦吧。”她說着又跟忘川道:“回府去取五十萬兩銀票來,鳳府公中沒什麼銀子,好歹應個急。”
程氏姐妹到也沒同她客氣,正想說讓鳳羽珩回去歇歇,一個丫頭卻從牡丹院兒的方向跑了過來,急聲道:“夫人,二小姐,你們快去看看吧,韓姨娘和四小姐在靈堂鬧起來了。”
鳳羽珩眉心微皺,一邊往靈堂走一邊問那丫頭:“四小姐身上的傷無大礙了?”
那丫頭說:“臉還是腫的,眼睛都擠到了一處,但能走路,她一定要來給老太太守靈,結果一看到老爺回來就大哭。”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至牡丹院兒,剛出了迴廊就聽到粉黛“嗷”地一嗓子叫了起來——“父親!那是祖母的遺願,你若不遵,祖母在九泉之下也閉不了眼啊!”
韓氏的哭嚎聲也傳了來,連哭邊道:“老太太臨去前最惦記的就是妾身肚子裡的孩子,她說到死都沒看上一眼大孫子,讓老爺一定不能虧待咱們娘仨。”
“放肆!”突然一聲厲喝,來自程君曼,就見她腳步加快,幾步就到了那韓氏跟前,厲聲道:“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麼就斷言是孫子?還有,就算是孫子,也絕不是大孫子。韓氏,莫要信口胡言!”
程君曼平時很少發火,但卻並不代表她不會發火。宮裡頭調教出來的女子哪一個能沒有點子手段,她突然發了怒,韓氏下得一聲哭嚎都憋了回去。
鳳瑾元此刻正跪在老太太的靈前,這娘倆一鬧,他氣得火冒三丈。鳳羽珩他不敢也沒本事打,但鳳粉黛可是任他揉捏的,當即起身,二話不說,照着粉黛就一腳踹了過去。踹完女兒又想踹小妾,可腳擡起來,對上韓氏的肚子,就只能再老老實實地放回去。
可是這一放回去,粉黛可就倒了大黴,她老爹的火氣沒處發,全都朝着她去了,白天就被人打成了只豬頭,夜裡又捱了鳳瑾元一通拳腳,當即就又昏死過去。
韓氏哭得都沒了好動靜,想上去拉,可是程君曼早就命了一衆下人將她攔住。好不容易鳳瑾元打累了,停手停腳了,韓氏卻又不知死活地來了句:“老爺,老太太遺願,擡我爲貴妾,這可是老太太親口說的呀!”
同樣在旁邊守靈的安氏都無語了,她覺得再不說句公道話這韓氏真當她是死人啊,於是開了口大聲道:“老太太臨去前妾身一直守在榻邊,怎的就沒聽到這樣的遺願?”她說完又看向鳳瑾元:“老爺,事實上老太太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的,那碗藥剛一灌下去老太太就嚥了氣,哪來的工夫說什麼遺願?”
金珍也在邊上附和:“安姐姐說得都是真的。”
韓氏不甘心,又道:“是之前老太太同四小姐說的,千真萬確!老爺,老太太的話不能不聽啊!否則,老太太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的!”
一屋子人都無語了,這韓氏是瘋了不成?她這是詛咒誰呢?
鳳瑾元已經氣得快沒氣兒了,他乾脆誰也不理,一轉身又跪到老太太靈前,閉了嘴,一句話都不說。
程君曼看了一眼韓氏,又看了一眼已經昏迷的粉黛,面上怒色終於達到了一個頂點。就見她上前幾步,盯着韓氏揚聲道:“我們鳳家如今只是正五品官員之家,到底是誰給的你膽子想要做貴妾?誰批准的區區正五品官員就可以納貴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