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日傍晚,天還很早,陸離推掉所有的餞行,只說出徵前要靜心打坐,早早就往樑王府回去。
李兮從早上起,沐浴洗漱,就開始挑衣服,這一挑才發現,原來她的衣服多的足夠開一家錦衣坊了,至少從衣服上,陸離對她真是太好了!
衣服從東廂攤到西廂,鋪的一層疊一層,到處都是,李兮站在錦繡堆裡,直接傻眼了。最後還是姜嬤嬤和白芷掌眼,給她挑了一身衣服:一條銀藍底滿繡白頭翁和牡丹的裙子,一件深藍緙絲緊袖小襖,頭髮綰成時下最流行的十字髻,配了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耳墜,又給她籠了串珍珠手串。
李兮站在鏡子前,轉來轉去看着自己,越看越滿意,這一身,乾淨利落,清爽若白雲出岫,她喜歡這樣的形象。
換了個殼子,換的比原來漂亮多了,這一點她相當滿意,雖然司馬六公子總說她不夠漂亮,可她自己……李兮又轉了個圈,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她對自己相當滿意了。
好了,萬事俱備,只等陸離回來!
陸離回來的比李兮和姜嬤嬤預想的要早,小丫頭的稟報聲還沒落,陸離已經不緊不慢的進了垂花門。
李兮連緊張帶心虛,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姑娘!”姜嬤嬤急忙上前扶住李兮,重重的一聲‘姑娘’裡,含着不滿和提醒,李兮衝姜嬤嬤扯出個笑容,她要做的事不敢和她說,要是她知道了,指定比自己還緊張,還得心虛!
陸離自己擡手掀着簾子,看着臉頰微微緋紅,清麗中透着羞澀嫵媚的李兮,一陣衝動衝上來,心神盪漾,濃濃的不捨充滿了身心。
唉!他真想如她所願,帶着她走,讓她時刻都在身邊,在自己的視線裡!
“姑娘吩咐,宴席擺在桐樺院了。”見陸離和李兮四目相對,一對兒站着發呆不說話,姜嬤嬤猛咳了一聲,曲膝給陸離見了禮,提醒道。
“噢!”陸離往後退了一步,簾子落下,又悟過來不對,忙又上前去掀簾子,卻和上前一步掀簾子的姜嬤嬤差點撞到一起,姜嬤嬤看着明顯舉止失措的際離,眼裡都是笑意,不動聲色的退到一邊,拿起那件由陸離的鬥蓬改出來的紫貂鬥蓬,給李兮穿上。陸離往旁邊側身,讓出李兮,沿着遊廊,和她並肩往外走。
“青川說,你做了很多藥?累不累?”快走到垂花門了,陸離聲音很板正的開了口,李兮正心慌如亂麻,聽他開口,莫名舒了口氣,“不累,藥今天都交給明山了,每一包上都寫了病症用法,還有十來張方子。”
“我看到了,你辛苦了。”陸離低頭看着一直垂着頭的李兮,心裡一片柔軟酸澀,軟的幾乎化成了水,酸澀的無法忍受。他明天就要啓程,要多久才能再見到她?
從前,他怎麼沒覺得她讓他難以割捨?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陸離心裡劃過絲絲惶惑。
十幾天前,他還沒想過會和她分開,會見不到她這樣的事情。從那天桃花鎮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在他心裡,就一直篤定的以爲,她會一直在他身邊,一直都在,長到長長久久,長到這一生過去。
只要他回來,只要他回首,她就在那裡,歡喜雀躍的迎上來,在以後漫長的日子裡,在以後無數的日子裡,他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很多很多的機會,慢慢對她好,帶她去遊山玩水,做她喜歡做的事,做他喜歡做的事……
沒想到皇上病倒,沒想到北戎會犯邊,沒想到……他們真讓他統領大軍,迎擊北戎。
十幾天後,他要面對的,是一場艱難慘烈的戰爭,他不能帶着她,哪怕帶着她,對他、對這場戰爭都有着巨大的作用,可他還是不能帶着她,那是戰爭,人間地獄修羅場,不是她這樣嬌弱的女孩子能夠面對的,他只能安頓好她,離開她,北上,去殺戮,去戰鬥。
可他不放心她,越臨近出發的日子,越不放心,不管他安排的多麼萬無一失,他還是放心不下。
越臨近出發,他越無法割捨,這是頭一回,他體味到了什麼叫割、什麼叫舍,這割捨,讓他猶豫、膽怯、害怕、無數不該有的擔憂,讓他幾乎不能理智的判斷關於她的事。
無論如何,他必須割捨!他要把她置於能讓他完全放心的、平安的境地!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要勸得她點頭,勸得她肯回太原府。
他要確定她絕對平安,必須如此,他才能安心,才能集中所有心神,去打那一場艱苦慘烈、勝負未卜的戰役。
爲了樑地、爲了陸家,爲了他,和她,他不能分神,她必須平安。
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說服她。
李兮不時擡頭,飛快的瞄一眼神情悵然怔忡的陸離,心跳如亂鼓,舌尖不時舔一舔嘴脣,她緊張的嘴巴發乾,喉嚨更幹。
今天晚上,她要……李兮飛快的瞄了眼陸離,她要!搞定他!
各懷心思的兩個人,從清琳院到桐樺院的路上,就那麼各自揣着自己那份說不得的心思,一路上各自忐忑各自不安,柔腸百結,心思萬轉中,進了桐樺院。
桐樺院雖然只有小廝侍候,但陸離的小廝們,心思之細膩,慮事之周到,比丫頭們有過之,絕對沒有不及。
桐樺院上房,燈上籠上了紗罩,不太明,有幾分朦朧,溫馨而舒適,屋裡比平時溫暖不少,陸離感受到這溫度,很是滿意,他不喜歡太熱,可小兮怕冷,這差使當的還算用心。
南窗下的炕上,已經擺好了七八碟葷素小菜,一隻只精緻的銀酒壺放在炕頭的熱水裡,裡面是溫好的酒,李兮飛快的打量了一遍,暗暗鬆了口氣,她就知道他的小廝玲瓏剔透,果然,她不過稍稍暗示了下,他們就知道今天晚上這一場餞行,不用他們侍候,他們把一切準備好,然後,迴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