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號，側走廊。
楊洺看着眼前那顆星球，在聚能炸彈釋放的能量下，產生微不足道的震顫，心態略有些起伏。
帝國軍部和軍情局，都要求楊洺留下這個恐怖組織的最高層，作爲今後指責新聯邦的證人，但都被楊洺拒絕。
沒別的。
哪有首惡不除、小惡不放的道理？
如果讓那個老頭他們活下來，今後必然就摻雜了政治博弈，而政治博弈最後的走向如何，都是不太確定的，他們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楊洺不可能給他們這種機會。
“老闆。”
律的投影出現在楊洺身後。
“其他區域的作戰陸續告一段落，我們鎖定的這十六個恐怖分子基地都已完全摧毀。
“中情局在情報方面吃了一場敗仗，現在正積極調動資源，帝國邊境附近存在的、被我們標記的七十四家反抗組織，同步轉入了防禦態勢，不少組織的高層開始向外逃亡。
“軍情局在我們情報支持下，已開始同步圍剿，那些與凱瑟琳隊長沒有關聯的組織，得到了我們的優先打擊大禮包。
“只需要等待一到兩個銀河日，第二波打擊就會收到明顯的效果。”
楊洺笑道：“馬上要跟凱瑟琳對決了，還挺緊張。”
“呃，您是怕傷到凱瑟琳隊長嗎？”
“主要是怕打傷了她，”楊洺笑着聳聳肩，“開個玩笑，你來統籌安排吧。”
“老闆，我們放出去的視頻，效果出奇的不錯。”
“嗯？”
楊洺納悶道：“真被你說中了？”
“您看，我對人性還算了解吧。”
律得意地揚起下巴：
“我就說了，大家默認的事，拿着喇叭喊出來是不同的效果，而且這次還特別走運的，抓到了沒有被中情局提前處理掉的那個老傢伙，現在中情局就處處被動。
“中情局肯定是要對帝國反擊，以維持自己在他自身陣營中的強勢地位。
“不過，帝國軍情局會替我們承受這部分壓力，我們只需要按自身節奏走就好。”
“軍部。”
楊洺嘆了口氣，緩聲道：
“我本來對軍部挺有好感的，他們是帝國軍人的精神寄託，也是保護帝國的一面鐵壁。
“現在真正的站在帝國對立面，才發現軍部的另一面也是如此的黑暗。
“他們本質上，就是謝爾曼家族的外圍力量罷了。
“我不是說他們是邪惡的，或者不堪的，本質上來說，我跟他們是一路的，只是現在立場相左。”
“老闆，”律溫聲道，“隨着我們後續計劃的推進，必將與帝國權力機構進行全面割裂，除非我們作出退步。”
“都走上這條路了，退步就太遜了。”
楊洺搖頭笑着：
“時間緊迫，所有計劃都要按部就班推進，五號先行者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沒什麼問題老闆，我已經開始着手搞定雅達民主國內的環境，如果想要讓她成爲名人要員，只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律快聲稟告，“遊戲什麼時候開始，一定程度上是受我們掌控的，不過，如果法亞文明催我們，我們也必須考慮法亞的意見。”
“讓五號繼續好好的享受生活，”楊洺道，“帕帕洛卡這個名字，也不知道在她的母語中是什麼意思。”
“音譯嘛。”
“軍部開始開會了嗎？”
“開始了，托馬斯上將被單獨約談了一下，然後就跟帝國如今的三位最高統帥一起，參加了一場虛擬會議。”
律輕聲道：
“我現在無法監控這場會議，這是一個隱患。
“不過，我們可以通過他們發出的命令、後續政策的變化，來推定他們會議的內容。”
楊洺笑道：“你猜，他們會直接對付我嗎？”
“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
“真希望他們直接對我出手，那樣我們後續的事就好辦很多。”
“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是他們對您示好，老闆，”律溫聲道，“除非他們得到謝爾曼家族的明確示意，不然他們應該不會承擔被您線下報復的風險，人類的一個通性，就是越老越惜命。”
“嗯，”楊洺眯眼笑着，話鋒突然一轉，“現在莫名就有一種感覺，跟人類鬥爭實在太無趣了……是我自己的原因嗎？”
律輕吟幾聲：“這個應該就是老闆您自己的原因，是您的個體戰鬥力太強大了，古神生命體面對當前銀河系的人類文明而言，有些過於強大了，無法給您提供壓迫感。如果您想尋找一些樂趣，可以銷燬掉預留的九十九組細胞團。”
楊洺：……
“律，伱看我腦子是不是缺點東西？”
“老闆您是健康的呀，從各種角度來說。”
“那我銷燬我細胞團幹什麼玩意！”楊老闆瞪眼罵了句，“趕緊幹活！”
“嘿嘿，”律趕緊溜號。
她的投影消失後，又在楊洺眼前彈出了一個對話框，裡面寫着一些姑且可以算作鼓勵的文字。
【老闆請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現在，你的敵人不是人類個體，也不是強大的空間蟲族羣體，而是名爲謝爾曼帝國的國家意志。】
楊老闆微微聳肩，擡手招來了一本實體書籍，打算用閱讀來打發接下來兩個銀河時的趕路時間。
國家意志。
這東西具象化，其實就是老皇帝、謝爾曼家族、‘利維’半永固艦團、帝星巨大機甲。
瑪德。
壓力驟然變大了幾百倍。
楊老闆額頭掛滿黑線，將書本一丟，走向了戰鬥模擬室。
男人，就不能讓自己鬆懈。
……
帝國軍部，最高層人員的虛擬會議。
帝國軍部大佬齊聚，一羣老人看着眼前反覆播放的景象，像是中了集體沉默的魔法。
畫面中，幽靈用紅色光膜模擬出的古神生命體，被萬人仰頭注視，而後這萬人低頭就開始了互相殘殺，廣場很快就變成了一片煉獄。
叮！
畫面定格在幽靈身形飄落。
帝國軍部的這些老人們，一個個發出了唏噓感慨。
“大家怎麼看？”
居中的老人沉聲道：
“古神戰士有朝着古神生命體進化的趨勢，他掌握的力量已經遠超我們的想象，這種能力，如果用在我們的艦團上，我們的艦團將會在極短時間內付之一炬。
“今天這場會議是閉門會議，大家不必有任何負擔，該說什麼就說什麼。
“這個年輕人已經主動對我們施壓示威，我們這些老骨頭總不能一直把頭埋在沙子裡。”
邊緣立刻有反對的聲音：“可是，這確定是白色幽靈針對我們軍部的行動嗎？”
“不然？”
“他這次特意利用軍情局用召開視頻會議的方式，不就是做給我們看嗎？”
“我更在意的，其實是他掌握的情報力量，他直接耍的新聯邦中情局團團轉，我們的軍情局已經淪爲了他手中的工具，而且還是工具之一。”
“帝國培養了一個了不得的英雄啊。”
“現在怎麼辦？我們難道要公開攻擊他？各位不要忘了，他現在就是民意，就是帝國幾千億民衆的救世主、大英雄，誰跟他過不去，那就是跟民意過不去，就算是陛下和那張圓桌，對他都是無比忌憚。”
“我們在這裡討論，其實不會有什麼效果。”
“是的，對白色幽靈的態度，其實取決於更高層。”
會議室安靜了一會兒。
資歷年輕的托馬斯上將，雖然很想開口說幾句，但這種情況下，他絕對不能表達對幽靈的半點支持。
更何況開會之前，他的三位領導、帝國的三位最高統帥，還找他親切地談了話。
“暫時先把白色幽靈的問題放在一邊，我們稍後如實向陛下稟告就足夠了。”
最高統帥沉吟幾聲：
“這次，白色幽靈的行動，已經打開了新局面，不管他是想做什麼，都在實質性地爲帝國牟利。
“這次誰來牽頭？
“聯繫媒體那邊，重點宣傳軍部爲打擊恐怖主義作出的努力，宣傳中略掉白色幽靈，對外發出一個信號，試試看民衆反應。
“外事局那邊有動作了嗎？”
“他們已經對新聯邦發出了正式抗議和強烈譴責。”
“嗯，好，先把名義佔住了，如果能再來一次遠征，新聯邦大概率就會崩潰。”
老人們各自露出了幾分微笑。
在大蟲潮過後沒多久就再次遠征，這對帝國國家形象、對帝國軍人、對帝國的經濟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可誰家沒幾個後生，誰還沒個利益小團隊？
軍部的意義，只有在戰爭中才能被無限放大。
與此同時。
另一場虛擬會議，正在以帝星皇宮模塊內安置的服務器爲基礎，並不熱烈地召開着。
二十餘位謝爾曼家族的掌權派成員出席了這次會議。
伊諾所長身後，只施了淡妝的黛芙妮殿下，正抿嘴皺眉聽着長輩們的討論。
他們，對白色幽靈表現出了濃濃的忌憚，以及還不算太明顯的敵意。
“這頭古神想幹什麼？”
“他難道真的以爲，帝國已經是他可以肆意妄爲的地方了？”
“不要這麼說，人之前的表態您還沒看清楚嗎？他不是瞧不上帝國，而是瞧不上低維世界，他是法亞人培育的滅蟲機器，是要去高維世界繼續爲法亞人賣命的。”
“他這次公開對軍部施壓，又是出於什麼目的？”
“這是對軍部施壓嗎？這是在打我們的臉罷了。”
“伊諾，白色幽靈算是你培養出的帝國英雄，現在你有什麼感想嗎？”
“感想？”伊諾所長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眯眼笑着，“我並沒有什麼感想，我只是覺得，我們大可不必對他有太多的戒心。”
“爲什麼？”
“因爲規則。”
伊諾所長緩聲說道：
“先行者的規則，各位應該沒什麼瞭解的興趣，但他現在必須爲自己的母星謀求一個生存環境。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的一切行動，最後的目的都是讓自己獲得更大的權力，擁有更多的資源，以及影響力。
“他死守着自己的名聲不想墮落，就是因爲他對謝爾曼帝國還不信任，他覺得我們不會保護他的母星，他想確保自己的母星不會淪爲奴籍掠奪地，僅此而已。
“包括，他這次對多明戈斯人表達的同情，也是基於這一點罷了。”
有位枯瘦的老人皺眉道：“伊諾。”
“爺爺，”伊諾所長輕聲道，“您訓示。”
“你太自信了，這是你的缺點，”老人慢慢說着，“我們現在其實依舊無法確定，這個先行者的真實目標，如果他判斷，讓帝國分裂、讓帝國成爲民主國家，更有利於他的母星未來生存和發展，那他爲什麼不去這麼做？”
伊諾所長沉吟不已。
老人緩聲道：
“最簡單的一件事，他不想要帝國給的特權，而是想要在民衆那裡的聲望和影響力，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不要給一些原本簡單的問題設置各類自己預想出的定語，基於事實、基於可確信的信息作出決斷，才能把風險降到最低。”
“是，爺爺。”
伊諾所長低頭應答。
老人有些費力地擺了擺手，輕聲道：
“這個年輕人最近的行動，已經觸碰到了我們的底線，我們必須讓他明白，我們需要的只是一條會咬人的狗，而不是一個站着跟我們尋求對話的人。
“黛芙妮，你做好準備，我們打壓他之後，需要你去給他一些慰藉。”
“是，”黛芙妮立刻低頭領命。
老人開口後，整個會議都變得安靜了許多。
有人問：“那我們該怎麼打壓他呢？”
“這還需要我教你們嗎？”老人皺眉反問，“我謝爾曼家族的子孫，鬥爭的能力越來越弱了嗎？”
在座大部分人只能低頭。
老人嘆了口氣，繼續道：
“首先，把白色幽靈屠殺恐怖組織的畫面剪輯出來，放出去，對民衆形成實質性的衝擊和恐慌。
“同步製造‘白色幽靈本質是怪物不是人類’的輿論，然後用‘我們人類原來是被可怕生物保護的’這種論調，來慢慢扭轉民衆對他的印象，再用‘飼養者與被飼養牲畜’這種關係，引起人們對他的排斥感。
“這難道不是很常規的操作嗎？
“你們啊，平日裡就知道醉生夢死，連一點必要的手段都沒有了，我提醒過你們很多次，要去學習不同政體對民衆的控制和影響手段。
“這次白色幽靈對軍部施壓，剛好給了我們一個反制他的機會，一個人的名望如果已經達到了頂點，那等待他的不就是下滑嗎？
“要充分利用普通人的窺私慾和優越感，對他實施反制。
“愣着幹什麼，先去把這件事做了。
“另外，讓軍部挪一個深空軍港去他的領地附近，對他的領地形成實質性的威懾。
“請我們的皇帝陛下宴請他的父母，再用他的父母製造一些污點新聞，比如他父親酒後淫亂等行爲。
“最基本的，你們要公開表達對白色幽靈的支持，跟白色幽靈當前的名望進行綁定，再一步步的去同化他。”
伊諾所長問：“爺爺，您是假設白色幽靈是我們的敵人嗎？”
“不是假設，他就是，”老人道，“不被我們完全掌控的力量，都是我們的敵人。”
“是，我明白了，我會親自佈置這些事。”
老人搖了搖頭：“如果我晚生兩百年，跟你們一個時代，你們這些傢伙，死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死，真的是……我謝爾曼家族，墮落了啊。”
一羣人鴉雀無聲。
……
另一邊，東風號內。
楊洺戴着耳機、只穿着一條大褲衩，伴隨着音樂的鼓點，在艦長休息室內扭腰晃臀。
總有一點海瀾之舞的既視感。
“呃，”律的嗓音在耳機中響起，“老闆，我們要準備下一場戰鬥了，凱瑟琳隊長已經開始出發，軍部那邊已經開始全面圍剿境內的反抗組織，中情局那邊也調動了大批隱秘的艦隊，接下來可能會有一場熱戰。”
“知道了。”
楊洺甩了一下三釐米長的‘秀髮’，吹着口哨走向衣櫃，哼起了家鄉的小調。
“無敵是多麼，多麼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