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直輿鎮之前,陸凝按照崔賦給的聯絡方式聯繫了茅以正,接通的是一位負責代理的女性,陸凝稍微聊了兩句,詢問了一下繪畫的價格和麪談的條件,預定了一下兩天後的見面,這件事還無法加快速度。
跟着她就按照田秋嫺那份合同上的公司名字找進了市區。這是一家專門提供保姆服務的公司,主要面向有老人和孩子的家庭,規模不算很大。陸凝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的地址。
前臺是一名年紀大約是四十多歲的女士,陸凝和對方稍微閒聊了兩句,很快就切入了正題。
“請問你們這裡是否有個叫做田秋嫺的保姆?”
“你說小田啊,她是在我們這兒,挺耐心的一個孩子。如果你想要僱她……我看看,哎呦,不巧,她最近沒空啊。”前臺點了兩下電腦,露出一個有些誇張的表情。
“沒空嗎?是有什麼工作?”
“這倒不是。她是請假了,她的妹妹生了重病,需要回去照顧,所以只能跟我們請假。這時間也沒個準,要不您考慮一下別人?”
“時間沒準?你們批假都這麼隨意的嗎?”
“保姆這個,都是來了合格就上工的,我們又不是那種大公司,這樣的小地方生意做得動就不錯了。”前臺略顯尷尬地說道,“當然囉,規矩也是幹活就賺錢,不幹活沒錢拿。小田是知道這些的,要是能不離開當然不會離開。”
“那麼請問她家在什麼地方?”陸凝輕輕扶了一下太陽穴的位置。
“這種個人隱私我可不能隨便說出去,您……您……”
前臺的目光開始變得茫然了許多。
“我是客戶,不是嗎?我想指名的保姆家裡出了問題,如果我能早點替她解決,也能早點讓她來上工。這對你們和她都是好事。”
“您說得對。”
陸凝暗暗嘆了一口氣,安魂曲的心理暗示能力就不像主要能力那麼強了,頂多是讓對方的心理防線稍微脆弱一些,幸好對方原則性也不是那麼強,只要她給一個合適的理由要攻破也不難。
“她是本省的人,就住在烏雲鄉,這是她的地址和聯絡方式……”前臺扯了一張紙將東西寫了出來,“我們也希望小田快點回來,她是我們這裡最好的保姆之一……”
“謝謝。”陸凝從還有些懵的前臺手中接過了紙條,轉身走出了公司。
烏雲鄉,又是一段路途。和直輿鎮那裡還有山景不同,烏雲鄉只是個普通的農村小鎮,建築都很稀疏,甚至連路面都還是黃土大道。陸凝落腳在烏雲鄉外面的時候,甚至揚起了一大片塵土。
這裡的環境也不怎麼樣,地上扔着很多垃圾,已經嵌在土裡面的易拉罐飲料瓶之類的東西幾乎成了路面的一部分。縱橫交錯的車轍將這裡碾過一道又一道,路上走過的人神情也是木訥的,看上去了無生趣。
陸凝皺着眉走了一段路,烏雲鄉這裡連鄉村的鮮活感都沒有了,整體都是死氣沉沉。她最後還是忍不住停下來問了一個小賣部的老闆。
“這地方……熬一天是一天。”老闆一邊找東西一邊沒什麼感情地回答。
“出什麼事了嗎?”
“也沒啥,就是村子裡最近見天死人,衛生所裡都住滿了。也不是一種病,各犯各的。而且這都快過年了,出去打工的年輕人基本都沒個信回來,許是不回來了。家家戶戶今年都過得不順利,平時哪有力氣過日子?”老闆將一瓶飲料和一包泡麪拿出來放在櫃檯上,“就連我這點生意也是賠。你看看我這架子上。”
不大的鋪子裡面只有一塊比較空曠,賣煙的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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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利潤還不錯吧?”
“這可不是賣得多,我都不想進貨了。年月不景氣,人人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香菸、酒水壓根賣不動了,也就這些便宜吃食還有些農戶會買。”
“哎,日子不容易。”陸凝附和了一句,將二十塊錢遞給老闆,“找零就算了,老闆,我跟你打聽一個人。”
“哦,行,我是這兒本地的,都熟。”老闆快速將錢收進了抽屜。
“最近是不是有個叫田秋嫺的姑娘回來?”
“嗯……田二蠻子家的姑娘吧?對,最近回來了,這會應該在衛生所照看她妹妹,其實能這麼快回來也算那一家子走運了,多少不回來的……”
眼看老闆又要打開話匣子,陸凝急忙道聲謝走出了小賣部。
鄉衛生所這裡確實已經人滿爲患了,甚至陸凝還看得見一些死氣,這裡估計已經死過了好幾個人。僅有的幾個醫生護士在這裡忙碌,簡陋的住院用平房裡也都是人,臨時的牀甚至已經有兩個放在了過道上。
陸凝走過來了半天才有一個護士招呼了一聲。
“請問有什麼事嗎?”她用帶着一些土話味道的普通話問。
“我是來找人的,請問田秋嫺是不是在這裡?”
“那個屋子。”護士指了一下,“小點動靜,裡面有病人。”
沒等陸凝道謝,護士就繼續忙去了。無奈,陸凝便按照護士的指示走進了那間屋子。
屋子裡一共擺了六張牀,牀鋪之間拉了簾子,但也把狹窄的屋子擠得滿滿當當,每個牀位都有人,屋子裡有濃郁的藥味,甚至還有一絲腐臭的味道。陸凝微微嘆了一口氣,從簾子的縫隙一個個看了過去,在靠近窗邊的一個簾子裡面看到了田秋嫺。她和合同的照片上還是一樣,手裡拿着一個蘋果正在慢慢削皮,而牀上則躺着一個小了很多的姑娘,臉色蒼白地望着她手裡的蘋果。
陸凝挑起了簾子,察覺到動靜的田秋嫺轉過頭,滿臉不解地看着陸凝:“對不起,你……是走錯了吧?”
“我找田秋嫺。”陸凝笑了起來,“可是花了我一點工夫,不過還是找到你了。我有些東西想問你,當然,也會給你提供一個不錯的報酬。”
“什麼……”田秋嫺警惕了一些,“我沒有什麼好告訴你的東西。”
“你在此前,是否在直輿鎮服務過一名老人?”陸凝單刀直入地問她。
田秋嫺看了一眼牀上的女孩,將蘋果放在一邊,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起身對陸凝說:“不要打擾到病人……出去說吧。”
“可以。”
兩人走到了衛生所外面,一個僻靜的牆角地方,田秋嫺纔開口道:“我知道那位老先生之後去世了。”
“哦?在你離開後不久那位老人就去世了,可以說你是最後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你就不怕嗎?”
“你爲什麼找到我?我對他爲何死去一無所知,只是合同到期了就離開。”田秋嫺說道。
“但是你很熟悉那位老人吧,不巧,那位老人和我有那麼一點點關係,我需要了解一下他生前的事。”
田秋嫺嘆息了一聲,問道:“那麼你剛剛說的報酬又是什麼?”
“你妹妹的疾病,我不敢誇口完全治好,不過讓她好轉還是辦得到,至少不會這麼痛苦。”陸凝說。
藥理學在這裡很好用,陸凝所掌握的藥物知識都可以做到這一點,當然,要進行專業的治療還是要去大醫院診斷。
“你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
“還沒診斷,當然不知道,只不過這裡都已經人滿爲患了,你難道就沒有察覺到最近重病的人實在太多了嗎?多半是這方水土出現了問題,具體要怎麼治療還得你自己拿主意。”
“……好吧,你想問什麼?”
“在你最後陪伴那位老人的時光中,他有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或者做過什麼驚人之舉。對了,老人送出過一塊鎮紙,那上面的字是不是你刻的?”
“是我刻的,材料是老先生提供的。”田秋嫺承認了,“這是我之前學的手藝,老先生還讚賞了我來着。”
“好,那是你沒錯了。請告訴我吧,關於那位老人的事,包括這段時間是否有人拜訪他。”
“先生的作息規律,身體也一直康健。直到我離開的時候,他的身體也依然沒有問題。在那個時候我根本想不到沒幾天先生就去世了。”
“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
“先生偶爾會有一些朋友來訪問,也就是一兩天便離開,有時候連鎮上都沒人知道有人來拜訪他了。我記得的一共是三位,當然,我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們長什麼樣,衣着是什麼樣。”
“說說看。”
田秋嫺猶豫了一下,才說:“兩個人都是字畫的收藏家,我聽見了他們聊天。一個年輕的,身材高大,有些憨憨的樣子。另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留着兩撇小鬍子,很像是電視裡那些古代鋪子掌櫃的。這兩個人都是住了兩天就離開的,我聽到的先生和他們進行的也都是普通的字畫交流。”
“嗯,那還有一個呢?”
“是一位女子,穿着很時尚,只住了一天。她並不懂字畫,畢竟以我對先生的瞭解,如果來的是同好他肯定有說不完的話。那位女子似乎是來交給先生什麼東西的,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只聽見她千叮嚀萬囑咐,要先生好好保管。”
“長得什麼樣子?”
“三四十歲,保養得很好吧,不過能看得到一些歲月的皺紋。身上衣服很漂亮,我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頭髮應該是燙過……”
田秋嫺儘可能地將那位女士的樣貌穿着描述了一下,而陸凝腦海裡也逐漸有了一個人的相貌,而且變得越來越熟悉。
她之前在二手店遇到的那個被賊偷的母女,出面的女人就是這個模樣。
“就她一個人嗎?”
“是的,我會打掃客房,沒有第二個人。”田秋嫺很肯定地點了點頭,“這三個客人都是一個人來的。”
“好。那麼關於那位老先生收藏的畫你有沒有什麼印象?”
陸凝這個問題也就是隨口一問,不過田秋嫺居然還真知道。
或許是她那雕刻的手藝討了老人的歡心,老人也讓她欣賞了一些自己收藏的畫作。但田秋嫺沒見過那張特別的畫,而是看了很多老人自己的藏品。她既然入了老人的眼,也算是有些藝術天賦,如今陸凝問起還是能說出一二的。
“在那些畫裡面,有一張是先生特別喜愛的。”田秋嫺說道,“那是一張仕女圖,就是那種古代仕女樣子的圖畫,不過技藝精湛。我認爲那也許是老先生的愛人或者什麼,他一直很珍惜。我也只看過那麼兩三次,老先生說,他一輩子求得了這麼一幅畫,已經是別無所求了。如今在這山水田園隱居,頤養天年,最是舒適。”
“那麼你覺得那副畫哪裡特別?”陸凝問道。
“我……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但我見過的那幾次,總感覺畫出現了變化。”田秋嫺有些猶豫地說,“就是色彩越來越飽滿,人物也越來越鮮活,看起來更加像是一幅名家名作了。”
奇怪,陸凝之前和唐零將屋子翻了一遍,絕對沒見過一張仕女圖。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我的妹妹……”田秋嫺有些哀求地看向陸凝。
“進去吧,我先看看她的病情。”
她的妹妹所患的病症也有點古怪,從脈象看就是虛弱,身體的所有器官都呈現虛態,卻也不見致命的特徵。長此以往下去恐怕會因爲多器官功能喪失而死。陸凝思慮之後,準備了一套藥,她的藥理學知識無法治癒這種不知來歷的虛弱,但通過補充的方式延緩倒是能辦到。
“我無法治癒這種疾病,你妹妹什麼時候開始得病的?”
“父親說,就是兩週之前。因爲鄉親都得病了,本來沒打算佔用衛生所,但情況越來越不好……”田秋嫺低下頭說。
“我建議先轉離這裡,就算送到市區的醫院也好。”陸凝說道。
“家裡沒那麼多錢,父親不會同意的。”
“這是你們家裡的問題,我只是提出建議而已。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聯繫一下,這就是我能給你提供的最多幫助了。”
田秋嫺咬了咬嘴脣,最後點頭說:“好吧,我要試試,病不能不救。”
陸凝微笑了一下。
不過……兩個星期前?那時間也正好符合上自己遇見那個女人,之後當街死人的時候,如果這是一整個計劃的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