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琴眼中,夢兮不過是一個卓翎派到她身邊的奸細,如今沒了也就沒了,她纔不會多問。不過這件事,卻引起了華城的注意,卓翎不會無緣無故殺人,夢兮一定是知道了什麼,經過打探,華城居然探聽到雲兮逃出了攝政王府不知所蹤,而卓翎竟派出一列暗衛暗中追查,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下月便是女帝笄禮,卓翎又要千生殿在笄禮之前重修完畢,華城連日督着着實有些抽不開身,只好吩咐小虞將自己查到的事情告知安琴。
安琴不知爲何,這些日子總不能靜下心來,彷彿要有大事發生。聽了小虞的話,心內雖是疑慮,卻奈何自己深鎖禁宮,縱然有所察覺也沒有力量去追查。
這日午間,安琴在小虞的伺候下褪去長袍,沐浴更衣,想歇一會兒,剛在暖閣躺下,就聽見外間兒有些吵鬧的聲音。
“王爺,萬歲正在午休……王爺……快來扶住王爺!”婢女們慌亂的聲音傳來。
就聽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卓翎怒吼,“滾!都給我滾!”
在鳳凰拉絲屏風後面,小虞聞聲趕緊拿起長袍爲安琴穿上,悄聲說道,“奴婢保護您。”眼神慌亂,卻不膽怯。
安琴坦笑了一下,不忙不亂的繫上金色絨繩腰帶,曼聲而道“你下去,沒我的話,不許進來!”
小虞有些遲疑,但在安琴的堅持下還是福身退下,正巧撞上渾身酒氣搖搖晃晃而來的卓翎。他一身兒單薄儒衫,面帶醉意,眼神迷離而清冷,半靠在屏風一側眸帶笑意的看住安琴。小虞擔憂的看了一眼,還是退了下去,整個寢宮,只剩下醉意醺然的卓翎,清冷純透白衣安琴。
她拂袖端坐軟榻,也不去看他,就那麼默然坐着,疏離,抵抗,恨意,都擺明了寫在她臉上。卓翎只是靠住屏風大笑,一縷髮絲順着額頭散了下來,尤顯魅惑。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好像那幾步的距離,用了一生去完成。
卓翎笑着靠在牀的另一邊,看着身邊的安琴,胸口不住起伏,壓着聲音說道,“記得吧,十年前,十年前的今天,我帶着大軍殺了進來,勢如破竹,無人能擋!”他淡淡講述,那一段驚濤駭浪,竟有些英雄末路的惆悵,可是不是,卓翎是永遠的勝者,他只是有些懷念有些感慨。
安琴不看他,目視前方,沒有一絲動容。
卓翎不知爲何,心裡一痛,身子向前倒去,安琴沒躲,正好就靠在了安琴肩上,安琴這才欲起身,卓翎卻一手按住她纖弱的肩膀,“別動,讓我靠會兒。”
那祈求的語氣另安琴一怔,他這是怎麼了?
她的抵抗看在卓翎眼中,他不禁冷冷笑道,笑聲裡面竟有着傷心絕望,“你是什麼時候長大的?我一直以爲,你還是那個小丫頭,就會哭。哭得人心煩意亂,恨不得把你丟進湖裡面。就那麼一眼不看住,你就長大了,長大了。”
安琴使了些力氣掙扎了兩下,他的禁錮讓她逃脫不開,只好被他圈在懷裡,嗅着那濃郁的酒香,還有卓翎身上特有的味道,像是佛香一般的味道,淡淡的雅雅的。安琴也有些情不自禁的迷醉在這樣的氣息之間。低吟一句,“你醉了!”
“你恨我麼?恨吧,恨最長久。”卓翎自言自語,聲音愈來愈弱,言罷,卓翎昏睡在安琴身上,手上還維持着環抱住安琴的動作,死都不肯鬆手。
卓翎給了安琴一種莫名的錯覺,看着他熟睡的樣子,安琴恍然間覺得,卓翎是深愛着自己的。“怎麼會呢?我不過是你的傀儡,用完便可丟掉的。”她竭力甩開自己的錯覺,不讓自己亂想。
就這樣,卓翎抱着安琴,睡了過去。
長亭被召到荔城,他頭戴草帽,壓低帽檐掩住眉目,身上只穿着一件灰布袍子,顯得魁梧英挺惹人注目。
“尊主。”長亭走進一家名曰“生死場”的賭坊,在管事的帶領下左穿右穿的來到了地下密室,見到了那個坐在正位上的面具男人,恭敬欠身。
男人笑道,漫不經心的說道“長亭,你與狼譽並非親兄弟,如果我要你殺了他,你能做得到麼?”
“做不到。”長亭如實回答。
男人不語,聽着長亭繼而說道,“我生父我都沒見過,是狼將軍收養了我也爲我母親送了終,我與狼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
男人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朗聲大笑,不屑的說道,“長亭,狼譽從沒把你當過兄弟,不然卓翎殺你那天,他爲何不阻止?”
長亭一頓,神色恢復肅然,只道,“就當是給老將軍一個面子吧。”
男人有些不耐煩,“我告訴你,狼譽不能活着!他必須死!你去辦,我不想囑咐你第二遍。別忘了,你生父雖早就死了,你母親可卻是實實在在的蝴蝶谷的人,生在蝴蝶谷長在蝴蝶谷,她臨終前交代你,讓你給族人報仇,你忘了?”
長亭低着頭,不再言語,他沒有忘,母親最後臨死的時候緊握着雙拳,面容猙獰,大吼着,“卓翎,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長亭曾在母親屍身旁發誓,一定要爲蝴蝶谷百餘口人報仇,讓卓翎死無葬身之地。
“去吧。殺了狼譽,斷了卓翎左膀右臂,你我纔有爲族人報仇的機會。”面具男人走了兩步,站定在長亭面前,低笑了兩下,眸光一閃,低聲道,“想見你那小丫頭麼?她馬上就行笄禮了,你動作若快,還能趕得上。”
長亭不動聲色,內心已然澎湃,安琴,是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察覺到他的動容,假面男人撇嘴一笑,背過身去道,“我說過,我很快會讓你再見到她的。你動作快一點,興許能再他出城之前截到他,順利的話都用不了兩天就能成事。”
男人假面之後的神情不被看到,長亭也只是緊緊看住他的背影,低嘆道,“可這也太久了。冬天了。”她會怕冷,夜裡,會睡得不踏實。
“心疼到極致,纔會永生不忘。讓她這輩子都記住你,有什麼不好麼?”假面尊主微皺雙眉,淺聲問道。
不好,長亭的答案自然是否定。他不是卓翎,他只希望簡簡單單的陪在安琴身邊,哪怕只是遠遠守護。卓翎不一樣,卓翎要的是轟轟烈烈,這漫長的人生中,他麻木的太久,需要一切輝煌!
長亭太沉默,假面尊主回過神來,“去吧,長亭,等你回來。我就讓你見她!”
長亭相信他這些年來的能力,頷首聽命,“是,尊主。”
他走後,假面尊主低着頭默然坐在高坐上,深秋的冷澀讓他也不禁發顫。輕輕擡手,除下假面,一張過於白皙的俊顏緩緩露出,那面上肌膚清透如玉,下顎的弧度和緩細膩。太過美豔,太過妖冶。雙眸深深,透出莫名的情緒。這是一個讓人不捨得挪開視線的男人,至少,安琴初見他的那一刻,也爲之心顫。
小虞始終在殿外等候着安琴,來來回回的踱着步子,心內有些緊張。儘管她已經遣人暗中通知華城了,卻還是不敢離開半步,生怕安琴和卓翎在內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雖然她也知道,即便是發生了,她亦無力阻止。
過了很久,安琴的聲音才悠揚傳出,“小虞,進來伺候!”
聽到安琴聲音明快,小虞便鬆了口氣,走了進去。只見卓翎醉臥在安琴牀上,睡得很熟,雙頰醉紅,掩蓋住臉色的蒼白。
小虞正欲開口,卻被安琴揮揮手攔下,兩人一前一後從暖閣而出進入側殿。
“萬歲,奴婢擔心死了。”小虞一邊爲安琴換上宮裝,一邊低語說道。
安琴笑笑,“擔心什麼?”
“擔心王爺欺負您啊。”小虞睜着雙眸盯住安琴的髮髻,沒有凌亂的痕跡,想必真的沒出什麼事!
安琴眸光一凜,冰冷開口,“不會了。他教的,朕都記住了。該是時候還給他了。”
小虞斂聲,不再多言。
“等入了夜,你去把御醫館的林季璃給朕叫來。只說是朕這些日子睡得不安生,讓他給瞧瞧。”安琴忽來的一個念頭,細想了一下,便吩咐說道。
“是”小虞福身退下。
入夜之後,安琴着一襲明豔絳紅朝服側坐在窗邊,透過乳白色的窗紗看住園子裡秋夜的蕭瑟,心內幾番唏噓,想着的人,竟然是那個醉倒在她身側的卓翎。
“微臣參見皇上,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聲謙卑的問候在身邊響起,安琴這才懶懶的回過雙眸,看着那個跪在地上的御醫,林季璃。
“起來!”安琴冷聲應了一句。
林季璃還記得上次因爲長亭的傷勢,安琴龍顏震怒,再見到她,這個冷豔到舉世無雙的女帝,依舊讓他心神劇顫。
“朕這幾日睡得不安生。過來瞧瞧,朕這是怎麼了?”安琴凝眸,神色清淡,不辨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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