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哲予卻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堅定地說:“不!末離,我真的想給你永遠!我說的是我的真心話!”
蘇末離的痛苦、頹廢與憂傷狠狠地擊中了連哲予,讓他一下子就衝動地決定不顧一切地告訴她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蘇末離苦笑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或許吧!不過我現在覺得這個時候不適合談論這個話題。老人他無兒無女,我想替他操辦後事,也不枉我和他之間這亦友亦父的感情。”
“放心吧!我已經令人操辦着了呢!墓地已經買好,十一點的時候會舉行送別儀式,你身體如果允許的話,就一起去送別他吧!”連哲予心裡雖然有失落,但是卻也有小小的慶幸。
從蘇末離的言行舉止來看,她似乎並沒有記起那段刻骨銘心的傷心往事。
或許血淋淋的車禍場景真的刺激了她的記憶,但記憶潛藏得太深太深,所以只是觸動,卻不曾被她深深挖掘。
是她本能地抗拒嗎?
誰都不知道答案。
“我身體沒問題。”蘇末離輕輕地掙脫了連哲予的手,掀被下了牀,一邊往衛生間走去一邊說,“請爲我準備出席葬禮時該穿的衣服。”
“好。”連哲予苦澀地應了,看着蘇末離突然變得幾分落寞幾分成熟的背影說不出的失落。
從她重生以來,他一直對她呵護有加,視若珍寶,嚴防死守,就是怕有人有事傷害她。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她求知慾望的增加,感情的豐富,他越來越發現自己很無力。
她每深入這個冷酷的社會一分,便意味着傷害更靠近她一分,即便他全力阻止,可在面對那突如其來的意外時,只能束手無策。
她在傷痛中成長,在傷痛中離他越來越遠……
蘇末離洗漱過後,簡單地吃了點東西裹腹後,便換上了連哲予爲她準備好的黑色禮服,戴上黑色紗帽,坐上連哲予的車子來到了墓地。
墓園的環境很美,草地茵茵,綠樹蔥蔥。
墓園裡很靜很靜,靜得可以聽到身邊人的呼吸聲,靜得讓人莫名的心慌。
看着那具裝有老人屍體的棺木下土,看着一剷剷冰冷溼潤的土將棺木重重掩蓋,蘇末離再次感覺到心撕碎般的疼痛。
想想昨天這個時候,自己與老人還坐在那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下談笑風生地下着象棋,老人時不時地吐出幾句讓人深省的警世名言,而自己總是祟拜着仔細咀嚼着,如飢似渴地想要更多地從他那裡儘快地領悟到人間的真諦……
言猶在耳,此時此刻,老人與她卻已經陰陽相隔。
雖然他們的實質距離就在咫尺之間,可咫尺卻已經是天涯……
這輩子,她再也不會有幸遇到這樣一位睿智而慈悲的老人會這樣孜孜不倦地教誨着她了罷?
人的生命太脆弱太脆弱,不過是眨眼間,她便失去了一位可以吐露心事的好友,更失去了一位可以教她爲人處事的慈父……
淚水再度在臉上肆虐,身旁的連哲予溫柔地遞上一方潔白的帕子,她接過輕拭淚水,無意間的一擡眸,卻意外地看到一位年近六旬,卻依然顯得優雅美麗的老婦人正獨自一人慢慢地朝他們這邊走來。
蘇末離心一跳,本能地就感覺到那老婦人可能就是老人這輩子的真愛,那個不甘丈夫的冷落最終選擇了逃離的妻子!
一時之間,她百感交集,想也不想地拔腿就向老婦人跑去。
不過一會,她就氣喘吁吁地站在了老婦人的面前,向老婦人伸出了手,憂傷地笑,“他終於等來了您,快去和他道聲再見吧!”
老婦人已經不再清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淚霧,伸出手顫微微地緊緊握住了蘇末離的手。
當那隻顫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時,蘇末離再度感覺到了一種心碎。
他們的愛情還在。
只不過因着某些小事而選擇了離開選擇了忘卻,可當生離死別殘忍地橫亙在他們之間時,沉睡的愛情便又悄悄地復甦了。
只可惜,愛還在,人已亡……
蘇末離陪着老婦人來到墓前,此時墓碑已經豎起,老婦人萎頓在地,抱着那墓碑不住地輕吻撫摸,淚水洶涌而出,她的嘴裡滔滔不絕地說出一大堆的話來。
因爲她的聲音很細很沙啞,旁人根本無法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但從她的表情來看,不難猜出,她在訴說他們從前在一起的快樂往事,也在懺悔她的一時任性衝動。
蘇末離看着看着,突然卻輕輕笑了起來。
連哲予看她眼睛裡流着淚,嘴角邊卻帶着笑容,以爲她受刺激過度,不禁嚇了一大跳,急忙一把將她抱入懷裡,低低地說:“末離!你怎麼了?”
蘇末離沒有推開他,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舉手輕輕擦了一把眼淚,低低地說:“沒什麼。我只是爲他們開心。因爲她來了,老人若泉下有知,也該知道愛人其實一直不曾走遠,他們的心裡始終如一。”
“傻瓜。”連哲予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如今的時節,早是秋季,可正午時分,火辣辣的太陽仍然曬得人頭暈目眩。
連哲予看着額頭不斷冒汗,臉色蒼白的蘇末離,十萬分地擔心她的身體會吃不消,很想勸她離開去車上坐會兒,可是知道即便提出來,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斷然拒絕。
她,還是像從前那樣倔,主意大得從不任由人主宰她的生活。
也仍然像從前一樣善良慈悲,總是愚蠢地硬要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彷彿總嫌棄她那瘦弱的肩膀承擔得太少太少一般。
這兩點是讓他最深惡痛絕,也最最動情之處。
他真的是對她又愛又恨,欲罷不能!
幸虧在一點半的時候,老婦人終於疲憊地站了起來,這才結束了連哲予的煎熬。
只是他還來不及暗自慶幸,老婦人便轉身對蘇末離說:“有時間陪我去那邊走走嗎?”
老婦人手指墓園的一條小徑。
連哲予皺眉,正欲阻止,蘇末離卻已經點頭,走上前攙着老婦人往小徑走去。
連哲予想要跟上去,卻被她一記凌厲的眼神給制止了。
好在小徑兩旁都種有鬱鬱蔥蔥的樹,灑下斑駁的陰影,添了幾分清涼。
連哲予也便沒有再跟上去阻止了。
只是背靠着樹幹,看着那一老一少的背影,想着方纔蘇末離的那記凌厲的眼神,連哲予卻莫名地心驚膽戰。
她,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強大,慢慢地脫離他的掌控……
成熟來得如此之快,讓他猝不及防。
曾經的他,一度害怕她的靠近,可當距離突然地降臨,他卻發現自己害怕了,內心深處又起了想要緊緊霸佔住禁錮住的慾望,可這慾望剛剛升騰,卻立即被他無情地給抹殺了!
如果,分離是必然,那麼他要讓這一切來得坦坦蕩蕩!
連哲予的拳頭不由自主地緊握,指甲深入掌心,有種斷腸的痛……
連哲予在那裡等候了蘇末離足足四十分鐘,最後蘇末離獨自一人回到了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