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驕傲的陳湯
王莽聚精會神的畫着珍妮機的草圖，每到關鍵時刻，王莽都會不由自主的停住動作反覆思考。
在考慮確定之後，王莽才又會從新圖畫。
畢竟王莽的記憶也不是特別的清晰，他需要不停地回憶，不停地思索，不停地推倒重來，他纔有可能複製出記憶之中的珍妮機樣子。
解萬年看着又塗又畫的王莽，說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解萬年能做將作大匠也是有兩把刷子的，並不是只靠着鑽營纔到這一步的。
畢竟，解萬年沒有那麼厚的家世，他沒點真本事的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爲兩千石大吏的。
現在的大漢已經到了階級固化的瓶頸期，早已不如前中時期的昂揚向上。
在大漢早期的時候，王朝初創，需要的各類人才奇多，所以，在那個時候的人只要有才能，只要敢於表現自己，就可能獲得賞識，獲得機會。
到了中期之時，因爲漢武帝北擊匈奴，開拓西域的緣故，同樣也需要大量的人才和敢於冒險的勇士來擴備需要。
所以，在那段時間裡戰爭雖然殘酷的進行了幾十年，但這幾十年的時間裡也給予了無數平凡之人出頭機會。
現在隨着昭宣中興的國力恢復，雖然大漢的元氣得到很大的提升，但與此同時這種長久的和平狀態也封閉住了很多人上升的通道。
使得世家的勢力逐漸的體現出來，其中最顯着的特點就是皇權的衰弱。
現在只要一發生不可解釋的天象和災異，這些世家之人都會整齊的將矛頭指向皇帝，就連劉氏宗親也不例外。
隨着指責皇帝的次數漸漸增多，皇帝的權威就受到前所未有的質疑，而最能體現這種質疑的方式就是——天命！
皇帝在這種文化氛圍之中懼怕權威的喪失，天命的轉移。
於是乎就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對世家大族們的讓利，給予了他們更多的自由，也給予了他們更多的權利。
但這只是飲鴆止渴，一旦社會矛盾積累到了一定程度之後，朝廷還是不能給底層人上升的機會之時，崩塌就在眼前！
可以說解萬年還算是幸運的，他有幸抓了昭宣之後時代的尾巴，所以纔得到了現在的地位。
但他也是不幸的，因他出身沒有王莽這樣的世家子弟優越，所以，一旦有危險降臨之時，他就那個最倒黴的倒黴蛋子。
而這就是現實，是解萬年改變不了的現實。
所以，即便是王莽，王況比他小几十歲，他照樣還要腆着笑來結交。
就像是這次王莽邀請他過府，他接到邀請之後猶豫都不帶猶豫的直接帶着匠人就上門了。
由此可見，世家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哪怕是兩千石大吏，照樣也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當然，王莽也不是這樣的人。
王莽那可是出了名的好好謙虛好禮的大漢好青年，所以，在王莽這裡解萬年還是還舒服的，至少王莽在說話的語氣和禮儀上處處都能讓他感受到被尊重。
王莽終於將草圖畫完，但是王莽也不能確定這個草圖能不能行。
於是，王莽就對着解萬年說道：“大匠，吾有一不情之請。”
解萬年聽到王莽說話，立刻回道：“將軍不必見外，儘管直言。”
王莽笑着對解萬年微微一禮，以示感謝，繼續說道：“吾剛纔所制之圖，尚不知可否成功。故而吾想向大匠藉此兩位巧匠，以幫助吾時刻改進新式機杼之製造。”
解萬年一聽，這根本就不是個事。
“將軍儘管調用，若不夠，吾還可再爲將軍挑選精幹之匠。”
王莽對着解萬年又一拜道：“吾謝過大匠。”
接着王莽便直接命自家的匠人和解萬年帶來的兩位匠人，開始按照他所繪製之圖，製造機杼。
同時，王莽又邀請解萬年到了中堂之內。
兩人分爲主次，就坐於中堂之上。
王莽命僕人奉茶，招待解萬年。
王莽謙虛笑道：“大匠請用茶，此茶乃是蜀地專供之茶，吾不好此道，但知大匠爲此道高手，今日請大匠品鑑一番，看此茶如何。”
解萬年感謝王莽招待，看着王莽僕人奉上這碗濃厚茶湯，解萬年立刻誇道：“好茶！色澤純正，味道醇香，實爲難得一見之好茶也。”
王莽微笑虛擡手臂，請解萬年品嚐。
其實，並非王莽不愛喝茶，而是此時的茶實在是一言難盡。
這來自於蜀地之茶與後世王莽所見之茶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而且，這茶的熬製，對，就是熬製。除了這位叫做“茶”的主料之外，裡面還有各種配料，這些配料的想象力簡直驚人，不僅油鹽醬醋可以放，還有產自於西域之地的香料也可以放。
簡直就是一碗根本就叫不出名字黑暗料理，若非要給它一個名字，可能茶粥二字或許會更貼切些。
看着解萬年有滋有味的品嚐着這碗茶粥，王莽臉上的笑意也未停止過。
王莽問道：“味道如何？”
解萬年誇道：“味道醇美，果然是蜀地正宗。”
王莽一聽這話就更開心了，直接拍手讓僕人將剩餘蜀茶捧出。
王莽說道：“既然大匠深愛此茶，吾便將此茶送與大匠。”
解萬年頓時不好意思，連忙回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此茶實屬難得一見之佳品，吾不敢受。”
王莽笑道：“大匠莫非忘了吾剛纔所言，吾不好茶，此茶放在吾處便是明珠暗投，寶物蒙塵。以此還不如贈與大匠這般知茶愛茶之人。”
在王莽的字典裡還沒有送不出去的禮物。
反正這茶王莽自己也不喜歡，送給解萬年也算剛剛好。
解萬年對着王莽拜道：“既然如此，吾便恭敬不如從命。”
王莽微笑以對。
看到解萬年收了自己的禮物之後，王莽又問道：“吾前番時間邀請大匠與陳湯將軍郊遊之事，大匠近日可有空閒？”
解萬年回道：“吾隨時可以。”
王莽喜道：“既如此，就勞煩大匠幫吾再約陳湯將軍，明日吾等赴新豐踏青。”
解萬年直接一口答應。
從王莽這裡離開之後，解萬年就積極的去找陳湯了。
現在的陳湯很閒，自從王莽的大伯王鳳去世之後，陳湯就無所事事了。
而之所以會如此，這不得不說陳湯的性格問題了。
也許是陳湯的少年經歷太過悽慘，所以，陳湯對錢財這種身外之物，格外的熱衷。
在他志得意滿的消滅了北匈奴，威震西域，且又因此功封侯之後，按理說已經算是走上人生巔峰了。
可惜，陳湯就是貪心不足，就是喜歡斂財，所以，在他封侯之後沒多久他就因爲貪腐被削爵，廢爲庶人。
要不是王鳳看在他以往的才能之上，將他又招募到自己的幕府之中，陳湯這輩子可能就這樣結束了。
可是，現在賞識他的王鳳也死了，現在做大司馬的雖然還是王家人，但是，王音並不鳥陳湯的。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定律不管是在朝廷之上，還是在將軍幕府之中，都是不可避免的情況。
沒有哪位領導會真心喜歡上任領導用過的幕僚的，如果有，那也是鳳毛麟角，根本不能舉例的。
所以，現在的陳湯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邊緣人。
現在，有王莽邀約，解萬年引路，陳湯肯定也是必然有空的。
哪怕他還有一雙老寒腿，此刻照樣也能健步如飛！
於是乎，在第二日的時候，王莽就順利的約到了解萬年和陳湯二人。
三人乘着仲春二月的明媚陽光，坐在馬車之中，搖搖晃晃的就朝着新豐而去。
在路上王莽也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陳湯。
陳湯與解萬年不同。
陳湯身形消瘦，不苟言笑，乍一看就像是一位性格嚴肅，寡言少語的正直之人。
這樣的人很容易給人一種距離感，但也很容易給人一種信服之感。
所以，當王莽看到陳湯之後，也就不奇怪他爲什麼能在西域架空甘延壽，直接號令西域駐兵以及西域屬國軍隊一起幹郅支單于了。
實在是他這股子氣質太像那麼回事了。
而且，自漢家立國以來，有志之士無不以建功立業，萬里封侯爲人生追求。
所以，當陳湯嗷嗷着要幹郅支單于時，自然而然也就引來了一衆將士相應，即便是身爲主將的甘延壽這個老六，最後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跟陳湯瘋一把。
不瘋這一把，甘延壽就會威嚴掃地，並得罪整個西域有志於立功的將士，所以，當陳湯扯起場子之後，甘延壽也只能認栽，跟着陳湯一起做計劃，一起一邊上書請罪，一邊矯詔出兵。
實在是因爲陳湯這人太有蠱惑性了。
而且，他還真有本事。
也幸好陳湯這人的心不夠貪，喜歡的只是黃白之物，若是他有了其他了不得的想法，那絕對能讓長安城中的皇帝和貴族侯爺們睡不着覺的。
新豐縣乃古縣也。
漢高祖十年置，在長安東北方向，灞水以南，此處依山傍水，風景秀麗。
比起在渭河一線的長陵，茂陵，陽陵等地，確實有獨到之處。
而且，在此處不遠的地方還有文帝的霸陵，怪不得劉驁會被解萬年忽悠在此處興建新陵。
原來在這裡建陵還真不是無的放矢，至少有霸陵可依。
可惜，解萬年忽悠劉驁營建新陵的戲鄉地勢低窪，無法凸顯出帝陵的氣派，再加上解萬年做起工程又磨磨唧唧，總想賺的更多。
結果最後工程爛尾不說，自己也跟着一起倒黴，最後也被罷官削職，全家一起被流放到了敦煌吃土。
真是倒黴至極。
當然更倒黴還要屬被解萬年當槍使的陳湯。
陳湯也不知道被解萬年許諾了多少好處，灌了多少迷魂湯，竟然鬼迷三道的上書劉驁恢復陵邑制度。
結果工程爛尾，陳湯也跟着倒了血黴，也被流放到了敦煌吃土。
若不是朝廷最後還念着他當年的功勞，把他又召回了長安，說不定陳湯的後半輩子也就直接交代到敦煌了。
王莽和解萬年，陳湯要去的地方正是將來劉驁要建造昌陵的新豐縣戲鄉的步昌亭。
此時的步昌亭還是一片原始風貌，到處都是盎然春意，鳥語花香。
王莽命着僕人和扈從等人選好位置紮營作帳之後，就邀請着解萬年和陳湯一起去踏青去了。
王莽走在解萬年和陳湯中間，雖然此次是以他爲主爲尊，但是王莽依然將姿態放的很謙遜。
王莽看着陳湯瘦弱的樣子，關心道：“陳將軍春風還寒，不若披上這件大氅？”
王莽對陳湯很關心，知道陳湯身體不好，還有老寒腿，所以就專門帶了一件禦寒的大氅。
陳湯聽到王莽的關心之後，淡淡回道：“多謝校尉關心。”
陳湯對王莽言辭淡漠，並非是看不上王莽，而是因爲他性格就是如此。
陳湯在當官之前，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讀書人，所以讀書人的那種傲氣和風骨，陳湯還是有的。
所以，有時候陳湯和人說話之時，就總顯得淡漠幾分，不好親近。
其實，這只是陳湯的保護色而已。
王莽笑道：“陳將軍不必拒絕，吾知陳將軍早年神勇，威震西域，今日一見將軍氣象，吾更欽佩將軍當年之風華。尤其是將軍當年之豪言：‘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吾每想起便熱血沸騰，恨不能早生，隨將軍一起馳騁西域，獵單于，逐匈奴。”
陳湯聽着王莽說起他當年的功績之上，臉上不由露出一抹傲人之色。
這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陳湯相信即便在過去百年，千年，乃至更久之後。他獵殺郅支單于，逐滅北匈奴的事蹟也依然會被世人傳唱。
陳湯對王莽的好感頓時倍增，然後回道：“那都是老夫當年之勇，現在想來，亦是覺得當年真乃是少年輕狂，不知輕重。萬賴先帝宏諒，赦老夫矯詔之罪。”
陳湯嘴上說的謙虛，但在他的語氣和神情之間，依然還能看出陳湯對當年矯詔出兵，獵郅支單于，斬殺郅支單于的閼氏、太子、名王等功績無比自豪。
看着陳湯如此自傲的神情，王莽心中也不禁歎服，若自己也能立下如此功勳，可能會比他還驕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