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退……”大頭領一聲怒吼,自己卻不退反進。
這次反應快的人多了許多,在大頭領呼喊的同時,不少人已經從來路倒翻了出去。沒翻出去的也或蹲或倒,同時將手中的箭和暗器向對面窗子射去。
事實證明,這次只是虛驚一場,後面的屋子裡並沒有埋伏。衝進屋裡的大頭領當然也是一無所獲。
剛纔在寨牆上,兩個頭領已經觀察過,這排木屋後面,再無建築,直到聚義廳之間,都是空地。只是這面假牆與真木屋離得太近,當時兩人急切之間,在上面竟都沒有看出來,否則也不至於着了道兒。
屋中無人,從聚義廳中衝出來的那些人也調頭跑回去了。兩個頭領稍稍緩過口氣,重新整理了一下隊伍。清點之下,發現死傷了二十多個人,很多還是輕傷,仍然有戰鬥力,損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得知這個結果,兩個頭領都鬆了一口氣。同時心裡恨恨不已。
“這羣雜種,一會兒一個活口不留!”對手的狡猾程度遠超他們意料之外,自己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氣得大頭領七竅生煙:“一會兒抓到爲首之人,我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頭領帶頭響應:“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衆山賊齊聲嚎叫:“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見士氣已經調動起來,兩個頭領收起隱藏的打算,拿出隨身火刀火石,扯出旁邊的窗紙,就地放起火來。其他山賊有樣學樣,也各自把身邊東西點燃。
初春時節,天乾物燥,這些屋子又都是木牆茅頂,見火就着。只一眨眼間,火苗就升騰了起來,山風一吹,兩排房子頓成火海,將整個山寨前部照得亮如白晝。
兩個山賊頭領帶人直接從牆後衝了出來,沿着中間大路向聚義廳撲去。從剛纔的攻擊密度推算,大頭領知道探子給的情報沒錯,這夥人確實頂多二十來個,而且攻擊力都不高。
自己這邊剩的人比對方的兩倍還多,再加上兩個煉氣初階的高手,乾脆正面強攻,諒他們也翻不起多大浪來,總好過步步小心卻處處受制。
兩個頭領身先士卒,讓跟着他們的山賊倍受鼓舞,膽氣大壯,一路怪叫着向前衝去。剛過那排木屋,隊伍後面的人就自然散開,想要展開隊形,同時衝上去以增加打擊面。
憤激的山賊們衝得很快,瞬息之間就衝過了十來丈遠,再往前就進入弓箭的有效攻擊範圍了。山賊們更加興奮,口中“嗷嗚嗷嗚”地叫喊着,手中兵刃在頭頂上方揮舞着,眼前彷彿出現了這些傢伙砍進人體血液飛濺的樣子。
他們很後悔沒有騎馬上來。現在若是在馬上,那種肆意衝殺收割生命的感覺肯定更加爽利。就在他們不斷意淫的時候,只聽“轟隆”“轟隆”兩聲,離大道不遠處的地面同時坍塌下去,兩邊前衝的山賊在驚叫聲中,一片人仰馬翻。
坑下豎着削尖了的竹竿,將掉下的山賊穿了葫蘆,立馬又出了新的傷亡。幸好兩個坑都不大,一下子只栽進去二十來個人。前衝的人羣本能躲避,又向大路擠過來,一時沒想到前去救援掉下去的同夥,任由他們在坑中**慘叫。
兩個頭領被連續不斷地算計,已成驚弓之鳥,聽到聲音腳步不由得一緩,但還不等他們看清兩邊情形,前面聚義廳的大門突然大開,從裡面衝出了二十來個人,個個手擎長弓。
“快散開……”大頭領一聲驚叫,轉身向旁邊撲去,二頭領不待他叫完,人也已經向另一邊撲倒。
衆山賊經這一晚上折騰,精神始終保持着高度緊張,對面的人一出現,人羣立即向兩側散去。但情急之下,有些人忘了路邊剛塌了兩個大坑,只管擠過去,坑邊的人雖然沒忘,但已躲避不及,紛紛被擠下坑裡,又是一片慘叫聲響起。
兩個頭領分別撲出去後,立即發現一個讓他們臉上發熱的問題。對面人雖然不少,但射出的箭多七零八落,只有十來支箭射到了人羣前面,其他的要麼飛上了天,要麼飛到半路就掉了下來,對他們根本沒有威脅。
若在平時,他們也能想到,一幫烏合之衆,怎麼可能個個都會射箭!但今天時時處處事事出乎意料之外,讓他二人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些細節。待到發現自己居然被這樣的一羣人嚇得連滾帶爬,已然狼狽不堪了。
大頭領再也控制不住怒火,長嘯一聲,當先向對面人羣衝去。
二頭領大喝一聲:“跟我上。”隨後也衝了上去。後面衆山賊憋屈了一晚上,此時終於兇性大發,紛紛怪叫聲跟了上去。
夜越發深了,氣溫下降得厲害,黑夜叉因爲回來得匆忙,連個照亮的東西也沒準備,只能藉着微弱的天光磕磕絆絆地行在路上,卻也比來時慢了許多。
她已經這樣走了兩個多時辰,按時間計算,前面大約十里路就到龍尾垛了。遠處的天空中,已經能看見隱隱泛起的紅光,深沉的黑暗在紅光上面跳躍成絮狀,一絲絲一縷縷地搖曳着。空中隱約傳來一陣陣的吶喊聲,風靜的時候,甚至還能聽到金鐵交鳴之聲,也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嘶殺。
黑夜叉精神一振,腳下一緊,速度又加快了幾分。就在這時,前方的夜空中突然紅光大盛,似乎有無數細小的黑影在光芒中向着天空中四散激射而出。數條火蛇迎風躥起,濃煙和灰塵滾滾而上,在火光的照耀下一片光怪陸離。
幾個呼吸之後,一聲有些沉悶的巨響轟然而至,震得黑夜叉的心臟似乎都停了一拍,然後腹中一陣翻騰。她嘔了幾下,卻什麼也沒吐出來。她從早上到現在水米未近,胃裡哪有什麼東西。若不是擔心兒子,恐怕早已累倒在地了。
她擡起頭來,呆呆地望着遠方,那裡有一朵煙花突然綻放,像懸在夜幕上的星星,久久不散。她認得那是近妖山的求救信號。
六七十人的近妖山精銳,竟然還要求救?聯想到剛纔巨大的爆炸聲,黑夜叉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龍尾垛那裡一定發生重大變故了,自己的兒子不知道有沒有被捲進去!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腳下忍不住跑了起來。
黑夜叉自己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竟然一路堅持着跑了下來。
漫天的火光中,眼前山巒的輪廓突然清晰起來。前面蹄聲驟起,仔細一聽,只有一匹馬的聲音。她閃在路邊,看着那個近妖山打扮的騎手從面前馳過,奔向他們的來路。想是回山求援去了。
心內惶惶的黑夜叉此時無心去深想。對近妖山來說,她是個連棋子都算不上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角色,這些大事當然也輪不到自己來操心。還是早點找到兒子,好好回家是正事。
黑夜叉腳下不停,也顧不得隱蔽,奮力沿着山路向上攀去。上得山來,她大略看了一眼山寨方向,也不管那邊火勢熊熊,徑自向白天她和兒子碰面的地方摸去。那是兒子放哨的區域,也是約定的晚上見面的地方。
繞過一排樹叢,沒發現兒子的身影。她低聲學了三聲鳥叫,兩長一短。沒有迴應。她又學了三聲,兩短一長,還是沒有迴應。
黑沉沉的林子裡,靜得怕人,連個蟲子的叫聲都沒有。黑夜叉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強忍着不適,定了定神,低下頭,藉着遠處的火光查看着地上的痕跡。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她的面前,有一叢草被壓倒了,順着草尖的方向看過去,另一叢枯草也向遠端倒伏着,明顯是有人從那裡爬了過去。
黑夜叉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小心翼翼地向前找去。很快,視線盡頭處出現了一個身影,看衣服,正是自己的兒子。
她忍着沒有叫出聲,加快腳步奔過去。短短几步的距離,被絆倒了兩次,衣服被刮破了幾處她都沒有感覺。後面的幾步,她根本就是爬過去的。
來到近處,她確認那就是自己的兒子。對這個身影,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了。“兒子,媽回來了。”她一邊低聲呼喚,一邊擅抖着伸出手去。入手處,一片冰冷,黑夜叉的心也和麪前的身體一樣冷了下來。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天氣太冷凍的!她一邊心裡安慰着自己,一邊卻又不敢再伸出手去,只怕摸到了之後,心裡可怕的猜測變成事實。
又深深吸了兩口氣,黑夜叉卻覺得像過了幾十年,她鼓起那股彪悍的勁頭,一把翻過那個身體。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兒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面孔有些扭曲,顯然經歷過一番痛苦。
黑夜叉一把抱起兒子的身體,嘴張得大大的,卻沒有聲音發出,就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徒勞而絕望地撲棱着翅膀。
過了很久,這口氣才緩過來。她仍然壓抑着哭聲,準備放下兒子,好好幫他整理一下。入手處突然覺得有些異樣。她換過一隻手扶着已經僵硬的屍身,斜着身子向手摸處看去。
在屍體的右肋下方,有一塊變得粘粘的、潮潮的,那是一片已經凍結的血液,剛被她的手捂化了一點點。仔細看去,棉襖上還有一個窄窄的口子,血就是從那流出來的,一看就是被利刃捅的,也是兒子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