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站穩之後,一塵仍是感到陣陣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道行上的差距,短則可以彌補,但他與夜如年差了整整一個境界,一個煉氣化神,一個煉神還虛,即便他這些年來,修爲壓縮得再緊密,也是不能與煉神還虛硬抗的。
“錚!”
又一聲疾響,重霄劍再次飛回了他手裡,夜如年仍舊與他保持着距離,溫言笑道:“師弟,你道行上不及我,這一場勝負,便是我贏了也不光彩,你下去吧。”
臺下一片譁然,明顯看得出來方纔是夜如年手下留情,煉氣化神的境界,不可能鬥得過煉神還虛的,遠處那青衣老者不禁眉頭一皺,立即向他傳去一道神念:“夜如年!你在做什麼?剛剛爲何不乘勝追擊,此人毀你師弟仙劍,你何必對他手下留情!”
夜如年沒有傳回神念,目光仍是停留在蕭一塵臉上。
一塵話也不多,再次展開凌仙步攻了上去,剎那間,臺上虛影重重,難以分辨虛實。夜如年兀自不亂,手中不斷結印,驚蟄劍也立時化作道道紫雷,將那層層虛影擊潰,最終一劍斬在了一塵真身上,“砰”的一聲,一塵雖拿重霄擋住了驚蟄,卻也再次被震得倒飛了出去。
“噢!”
臺下不禁發出一片驚呼,方纔那凌仙步確實極其厲害,可仍舊彌補不了道行上的差距,何況夜如年除了本身道行極深以外,招式也非尋常人可比,再者驚蟄不弱重霄。
眉間意也漸漸鎖起了眉,雙方道行上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一塵贏不了的,現在是夜如年手下留情,可待會若是施展出“雷霆萬鈞”,連夏孤雲也抵擋不下,他又如何抵擋得下?
臺上,一塵落定站穩,手臂被震得有些微微顫抖,重霄劍也兀自不斷髮出劍鳴之聲,他不會認輸的,重霄劍是師父傳給他的,即便發揮不了當年師父那般神威,他今日又豈會讓重霄蒙塵!
“噢!”
臺下又是一陣驚呼,只見蕭一塵又挺劍疾攻了上去,這回連眉間意也不禁深深一皺眉,這孩子今天怎與平時有些不大一樣?平日裡他若打不過,決計不會再與對方硬拼玄力,可今天爲何明知自己道行不如,還硬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她不禁有些開始擔心起來。
下一刻,只見重霄劍身綻放出一片青芒,瞬間將一塵籠罩了,這一剎那,宛若人劍合一,一股狂風激盪出去,便是臺下離得遠的人也感到一窒,他這是……
見着對方疾攻而來,夜如年也祭起驚蟄劍,劍身頓時紫雷纏繞,“砰”的一聲,兩把神劍再次交鋒,這一次雙方俱是一震,一塵倒飛了回去,夜如年卻也不斷往後退了出去。
藏鋒谷那幾名老者立時雙眉一皺,夜如年的道行遠在他之上,怎會被他震得後退?
夜如年接住飛回來的驚蟄神劍,此時也不禁眉心深深一鎖,剛剛那一下,他明顯感受到了對方玄力大增,怎麼回事?難道此人一開始就在隱藏實力,還是他的潛力發揮了出來,是自己太小瞧他了麼?
思念及此,夜如年不再如方纔那般大意,口中咒訣一念,凝指一劃,驚蟄立時紫芒大盛,破空向蕭一塵斬了去。
“鐺!”
兩劍相撞,整座鬥法臺登時劇烈一顫,臺下衆人均感到深深一震,兩把神劍就這樣在半空中鬥了幾十個回合,每一次的交鋒,都彷彿要將鬥法臺震塌一般,衆人已是看得神馳目眩,今日這一場比試,比他們想象中來得更要激烈,幾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也或許是一開始他們就小瞧了凌音這個徒弟,有誰能夠料到,一個小小煉氣化神的弟子,與煉神還虛之人鬥了幾十個回合,竟然還能硬憑一口氣撐到現在,竟然還未敗北!
這一刻,人風俱靜,偌大的廣場竟無一人說話,所有人都凝視着高臺上那個少年人,鮮血已將他的白衣染成了紅色,他卻仍未倒下,有些不可思議。
“師姐,你讓他下來吧……”
看到一塵已渾身染滿鮮血,茯苓臉色有些煞白,拉着眉間意的衣袖,她知道這個師弟向來最聽眉師姐的話了,只要眉師姐開口,他便一定會下來。
眉間意也怔怔看着那臺上發呆,她從未見過,一塵何時如此刻這般堅持,這般倔強,他究竟因何堅持,是因爲師妹……
另一邊,夜如年仍然顯得氣定神閒,一點也沒受傷,但他此刻的目光,卻不再如之前一樣了,就在這時,那青衣老者再次向他疾疾傳來一道神念:“你還在等什麼!以雷霆萬鈞,速戰速決!”
聽見此言,夜如年不禁眉頭一皺,看着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人,拋開兩派之爭不談,要他以藏鋒谷的無上道法去對付一個道行遠不如自己,此刻還受了傷的人,他着實有些下不去手。
那青衣老者見他還在猶豫,立即又傳去一道神念:“夜如年!你忘了當年那位師兄嗎?你忘了這三百年我藏鋒谷忍辱負重嗎……你是我藏鋒谷的弟子,當年凌音可曾手下留情!用你手中的劍,告訴現在所有人!”
夜如年緊握驚蟄的手,終於顫抖了一下,下一刻,只見他將驚蟄望空中一拋,頓時雷鳴不止,道道紫雷被牽引了下來,下一瞬間,竟以雷霆萬鈞之勢瘋狂向蕭一塵轟了去。
“啊!”
臺下不少人都失聲驚叫了出來,只見半空中閃電耀眼奪目,那道道紫雷,猶似比之前對付夏孤雲時更要兇猛,茯苓等人一下花容失色,連夏孤雲師兄都承受不住,蕭師弟如何能夠承受得下來!
此刻那漫天紫雷,宛若上古怒獸一般向蕭一塵衝了去,彷彿要將他吞沒一般,臺下衆人盡皆失色,遠處幾位玄青門的長老更是向藏鋒谷那幾個老者怒視了去,夜如年心性一向較好,若不是他們此刻在暗中指使,夜如年豈會施展這等狠厲手段!
道道紫雷狂衝下來,一塵提起手中的重霄劍,硬憑一口氣去抵擋,那漫天紫雷和劍氣,頓時將他整個人籠罩,連整座鬥法臺也在這恐怖道法下顫抖了起來!
“轟隆隆!”
待得雷霆萬鈞之勢一過,只見他重重地往後倒飛了出去,鮮血將這一路的地面也染紅了。
“呃……”
鮮血不斷從嘴裡涌出,一塵一隻手緊握着重霄劍,另一隻手用力支撐着身體,半伏在臺上,仍未倒下。
“一塵!下來!”
眉間意已是臉色煞白至極,時至今日,她才發現,其實她一直都不瞭解師妹當年救下的這個孩子,以往的時候,這孩子每次打不過就跑,每次試煉也要躲着藏着,今天究竟怎麼了?連她的話也不聽了……
驀然間,她想到了!這一幕,像極了,就像當年那個人,是當年那個人啊,沈滄溟……
整個廣場無人說話,霓裳也遠遠看着臺上那個彷彿血人一般的“師弟”,腦海裡又想到昔日那個灰不溜秋的少年,可爲什麼,她好像今天才認識這個人一樣。
“你認輸吧。”
臺上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夜如年接住了飛回來的驚蟄仙劍,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少年人竟如此倔強。
一塵半伏在地上,沒有說話,但此刻所有人都能看見,他一點一點的,竟然又重新站了起來,這一次,不少人都直接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滿目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被鮮血染紅的少年人,他究竟因何在堅持,他連死都不怕了嗎?
高臺上,乾元長老四人也不禁有所動容,他們見過太多次會武了,可從未見過今天這等局面,這個少年人,是凌音的徒弟。
臺下,藏鋒谷那青衣老者再次向夜如年傳去神念:“你還在等什麼!趁現在重創他!他毀你師弟仙劍,你對他留情作甚!”
夜如年眉頭一皺,手中劍訣一引,驚蟄頓時再次化作一道紫芒飛斬了過去,“砰”的一聲,一塵還未站起來,便又被重重斬得倒飛了出去,再也沒有半分抵抗之力。
“啊!”
臺下又有不少人驚叫出聲,茯苓早已面無人色,匆匆跑到清風長老那邊,拽着他的衣袖,不斷道:“清風長老!你快上去將他抱下來,這師弟倔得很,再下去會被打死的!”
然而清風長老只是目視着臺上,手心也有些微微顫抖,剛剛他已經上臺一次,將夏孤雲抱下來了,這要再上去一次,往後玄青門豈不是……這個少年人,爲何如此倔強。
“轟隆!”
忽然一聲雷響,把不少人都嚇了跳,還以爲夜如年又要施展雷霆萬鈞,卻見豆大般的雨點砸了下來。
下雨了。
是什麼,如此的冰冷?
是雨麼?不,不是。
是鮮血麼……也不是。
雨水砸在蕭一塵臉上,是什麼,那樣的冰冷。他的意識逐漸有些模糊了,彷彿就像是在某一個冰冷的雨夜,他無助,他彷徨,他寒冷,他倒在地上,直到有一個人,緩緩將他抱起,世上只有那一個人,是前世今生,宿命相連。
“師父……”
一口鮮血從嘴裡涌出,混着冰冷的雨水,慢慢流到了臺下,一塵的意識更加模糊了。
“師父,她一直都不喜歡我吧。”
“不要胡說,你師父,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雨越下越大了,整座鬥法臺的四周,漸漸籠罩起了一層水霧,這一刻卻沒有人避雨,全都默默注視着那個血水裡的少年人,他爲何還不認輸?他爲何還不認輸?
“錚!”
一聲劍鳴自臺上傳來,只見夜如年再次祭起了驚蟄,一劍向蕭一塵斬了去,這一劍更是勢不可阻,將那漫天的雨水也化作了白霧,臺下不少人又驚呼了出來,再受這一劍,他必死無疑!
“住手!”
幾乎就在清風長老將要衝上去之時,下一幕,卻令所有人震驚了,漫天的雨水,也彷彿定格在了半空中。
只見一塵右手撐在地上,左手竟然抓住了那把飛來的驚蟄神劍,劍鋒一瞬間劃破他的手掌,鮮血順着他的手腕不斷流了下去。
“師父最喜歡的……就是我了……我……不能輸……”
這一刻,只見一塵身上鮮血不斷往外流,竟然慢慢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