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愧是少總鏢頭,有魄力。”黑馬褂拍了拍手,重新讓身後手下拿出一張新寫出的契約紙。
“既然沒問題,那就請少總鏢頭籤按手印吧。”
黃紙一張,紅印泥一盒,被送到程少久面前。
程少久看着面前的東西,他沉默着,血氣一股股的不斷在身體裡亂涌。
良久,他才緩緩顫着手,擡起手指,在紅印泥中沾了沾。
紅色的大拇指舉起,懸在半空,對着那契約紙,卻怎麼也按不下去。
“少總鏢頭,請吧。”黑馬褂再度催促。
如永夜鏢局這樣的場面,他見得太多了,這世道禍福難知,誰又能說得清楚,自己是否能一直穩下去。
光今天一天,他要處理的這樣破家事,就有三家。
永和鏢局只是其中之一。
程少久坐在位置上,呼吸急促,渾身一片冰涼。
他定定的看着契約紙,知道自己一旦按下,就再也無力迴天。
可他沒辦法。
對方是趙家,七家盟的趙家,排名第二的趙家。整個飛業城,除開歐家就是趙家最大。
閉上眼,他咬着牙,用力往下一按。
吱呀。
忽然客廳木門被一下推開。
魏合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定定的看着座位上的程少久,還有其餘一票人。
嘩啦。
他一把把自己懷裡的東西丟在地上。
“程哥,這些夠不夠。”
嘩啦一聲亂響。
東西撒了一地,那是一個黃皮袋子,裡面散落出來的,竟然全是金票和各種金錠。
程少久手懸在半空,緩緩站起身,看着地上散落的金票。
其中一疊大額的金票刺目至極,上邊赫然寫着一百的數額。
晃眼一看,這裡的至少上千黃金....!
“夠嗎?”魏合沉聲道,“不夠,我回去再拿點。”
別的不說,光那本五嶺掌就夠換不少黃金了。
這年頭這樣的功法秘技都是秘本,誰也捨不得拿出來換。
一本五嶺掌,至少還能換五百兩,這還是因爲這五嶺掌沒有根本圖和藥方。
當然,如果還不夠,回頭他多去山上轉轉,幾百兩黃金,說不定運氣好,就又能弄回來。
熟練之後,魏合現在對城外的山林,那是相當熟悉,如同自己家一樣。
“你.....”程少久感覺自己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和魏合成朋友!
他咬着牙,強忍着自己眼淚不涌出來。
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一切。
但他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該做的,就是。
啪!
程少久一把拿起契約從中嘩啦一下,撕成兩半。
“兄弟!我欠你的!”他認真對魏合道。
對面的黑馬褂也是目瞪口呆,看着門口的魏合。
這麼多錢,這麼多金票,這上面還帶着一點血....
這傢伙....
他盯着魏合,一時半會竟然被其先聲奪人,無話可說。
不只是他,整個客廳裡,程家等人和趙家等人,都被這一下危急時刻逆轉,所鎮住。
魏合這一下,簡直是來得無比及時。
“這位朋友,你可想清楚了。插手這事....”黑馬褂眯着眼警告魏合。
“錢在這兒了?沒事我先走了。”魏合手指地面,打斷對方說話。
他朝着程少久擺擺手。
“程哥,回頭記得還我。我還得回去練功,先回了。”
他就像丟下一頓飯錢一樣,轉身若無其事,揚長而去。
彷彿丟下的根本就不是一千多兩黃金,而只是一點零碎。
黑馬褂還想說什麼,但再度被他這一番動作鎮住。
他不是沒見過有錢的,一千多兩黃金,在現在的世道,對一般人是天文數字,但對內城的老爺們,都是彈彈手指的事。
貧富差距如此巨大的時節,不是沒有視這點錢如糞土的人。
但那樣的人,絕對不會包括眼前這個全身上下還不值十兩金子的年輕人。
到了這地步,地上的錢已經遠遠足夠鏢局度過難關。
程少久站起身,站到一堆散亂的金票面前。
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趙管事,請回吧。”
他轉過頭,看向黑馬褂,露出一個笑容。
黑馬褂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站起身,朝他抱了抱拳。
“少總鏢頭,佩服!”
他讓人從地上金票裡,撿起剩餘的缺口金票,然後帶着一票人轉身離開。
程少久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廣場,離開大門,消失在門外的灰白長街上。
馬車馬匹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不可聞。
“夫君....”程張氏走到程少久身後,有些擔心的輕聲喚道。
“我沒事。”程少久舉起手,低沉道。
“沒事。”
他背對着衆人,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
但他不敢哭出聲,他是少總鏢頭,是現在的程家支柱。
他必須穩重,必須穩重,必須穩住...
妻兒和信任他的鏢師鏢頭們,都在身後,他不能哭。
他只是有點累,有點累.....
身後衆人默默收拾好殘局,紛紛悄悄離開,只剩程少久一個人站在門前。
........
........
........
少陽山上。
魏合長嘆一聲,看着面前茂密的枯樹。
時隔數月,他終於又來這裡找錢了。
不爲別的,僅僅只是因爲,其餘的山頭上,大部分山匪看到他的裝扮就遠遠逃竄,面都不見。
他連靠近的機會也沒,更別說賺錢。
其實他也能理解,畢竟如今算算,死在他手底下的山匪已經不下數十。
且全是不弱的精英。
畢竟就他這個塊頭身材,一般山匪沒點底氣的也不敢上來劫道。
所以他搞的都是有底氣的。
“剛剛借錢給程哥,身上連買菜的錢也沒了。一時衝動一時衝動。”
魏合心頭也是有些後悔,早知道便留個十幾兩黃金,也好過渡一下生活。
搞得他現在連剩下半個月的飯錢都沒了。
一衝動連金豆子都丟出去了。
他沿着山上茂密的乾草,小心翼翼的朝着之前丁海給他留着的山洞過去。
那地方不是天然居,而是丁海平日裡打獵在這裡臨時落腳的地方。
魏合打算先去那裡,看看能不能碰到其他獵人。
那個山洞並不止他一個人誰知道,還有不少獵人都知道。
大家都會默契的在洞裡放一些常用的工具,作爲備用,方便大家。
沿着開出來的山道,魏合耳聽八方,動作靈敏而安靜。
儘可能的將聲音降低到最小。
他再上少陽山,也是從之前酒坊那邊得到消息,據說少陽山上如今有異獸出沒,時常能看到有少陽門的人在山上圍捕異獸。
異獸。
這名字魏合一聽,頓時記在心頭。
他換了身裝扮,不再是之前的蒙面全身樣兒,然後準備好所有裝備道具,再度上山。
雖然他殺了個少陽門人,但這麼多天了,誰知道是他殺的?
誰?
當時除了雜草和樹林,根本沒人看到。
甚至唯一遇到過他的人,那夥山匪,也都死了。
所以理論上,他現在還是一個普通獵人。
在山上悄悄前進了半個時辰後。
不多時,前面豁然出現一個人頭。
一個幫着灰白頭巾的帶刀山匪,正蹲着在地上一具屍體邊,似乎在搜屍。
魏合腳步一頓,認出綁白頭巾的標誌。
最近他殺的山匪也不少了,也是清楚這些人的分類。
所有綁白頭巾的,就都是少陽門控制的下屬。
所以眼前這人應該也是一樣。
他想了想,還是不打算輕舉妄動,於是慢慢悄然退後。
萬一周圍還有什麼盯梢的人,就麻煩了。
只是才退後兩步,魏合忽然視線一掃,落在那山匪身後鼓鼓囊囊的錢袋上。
那錢袋的形狀凸顯出來,怎麼看怎麼像是金錠...
“着!”
一塊飛石狠狠砸在白頭巾山匪頭上。
魏合一把石灰飛灑而出,趁着石灰飄散,遮掩現場。
他一個翻滾飛身衝出,手法極其熟練的在山匪身上一抹。
頓時錢袋和幾個亂七八糟零碎全部到手。
藉着白灰還沒落地,他又一個急竄,鑽入另一側草叢,消失不見。
全程不超過兩秒。
等白灰落地。
一個盯梢的山匪氣急敗壞的跳出來,看到同伴滿頭是血倒在地上。
他舉着手裡的刀就要大叫。
嘭!
又是一聲悶響,山匪再度被一塊石頭砸中腦門,當場倒地。
又是一捧石灰揚起,兩秒後,此人身上連錢袋帶刀,全部清空。
魏合見好就收,當機立斷下山。
路上除了感嘆還是少陽山上的山匪有錢外,就是額外收穫了兩個石灰袋。
似乎從不久前,山匪身上就漸漸開始了多有石灰袋。
他最近都搞得不用自己買了,全部從山匪身上順。
消耗有時候還比不過補充。
兩個錢袋裡,一個裡面有五兩黃金,另一個裡面只有一些金葉子金豆子。也是個窮鬼。
不過另外一個東西倒是讓魏合有了驚喜,那是一個小巧的銅絲編織袋,工藝極其精巧。
裡面裝着一堆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麼的石頭一樣物事。
魏合認出,這是非常難買的暗器之一,名爲黑蒺藜。
一旦扔出,就能自動爆炸,釋放大量毒煙。非常厲害。
那毒煙能傷人耳目,讓人短暫失明。還能同時掩蓋自己身形。
若是準備妥當,提前做好防護準備,這東西一袋子能在關鍵時刻救命。
當下,他小心翼翼的將東西收好,這玩意是從少陽門麾下的山匪身上搜來,再聯想上次遇到的那個少陽門人,也是一身陰招。
比他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麼看來,這少陽門不光陰狠毒辣,還財大氣粗。
魏合心中頓時將其提到了最高警戒級別。
這年頭,不是光光武功高,就能穩贏一切。還要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