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是秋高氣爽,晨光散在有些清冷的空氣中,丁梓辰出獄的時候和往常一樣平靜。唯一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那個女獄霸也和她一起出獄的,這三年她收斂了許多,再說本來犯得也不是什麼重罪,早就應該放出來的,可是她在監獄裡的表現太惡劣了,所以刑期一直在直線上升,直到遇到了丁梓辰。
她看了看外面沒有她認識的人來接她,不禁苦笑一下“看來我以前混的真的有夠爛的。”
難得的丁梓辰說了話“現在也爲時不晚,出來不就是新生麼?”
她對着丁梓辰笑了笑,難看的肥臉,此時也有了一絲動人的明媚“有緣再見吧。”丁梓辰點了點頭,看着她越走越遠。忽然覺得每個人都是這樣沒有交集的麼,即使短暫的相遇,也轉眼各自紛飛。
不遠處盧清榮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梓辰,走,我帶你去剪個頭髮,去去晦氣。”
丁梓辰瞥了瞥他的新車,看來他的工作不錯,這麼快就買了一輛不錯的車。他本來就是一個有能力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爲自己,或許他早已結婚生子,穩定的工作和生活。
丁梓辰順從的跟着他去剪了頭髮,順從的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究竟面前這個男人在她的心裡有着怎樣的地位了,尤其是走出囚籠之後。
本來就簡短的頭髮只是稍微理了理,溫水刺激着頭皮,好聞的洗髮露的味道讓她一陣暈眩,似乎身臨夢境。洗頭小妹一陣臉紅,對着丁梓辰嬌羞不已。盧清榮覺得很受傷,自己的魅力還不及丁梓辰半根手指,何況她還是個女人。
剪子窸窸窣窣的聲響中,落了一地的碎髮,丁梓辰偶爾聽着盧清榮講一講外面的事會笑一笑,只是沒怎麼說話。
出了理髮店,盧清榮自然而然的拉起丁梓辰的手“餓了麼?去吃飯吧。”丁梓辰忽然皺起了眉頭,倒不是因爲盧清榮的親近,而是因着忽然間的一陣心慌“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盧清榮以往哪有這麼多心思,他像是在瞞着什麼事情一樣,丁梓辰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盧清榮低垂着眼眸慢慢吐出幾個字來“梓辰,你冷靜一下聽我說,丁伯父在你三年前入獄的時候就胃癌晚期去世了。”
丁梓辰笑了笑,原來自己的預感和直覺仍然這麼準確,準確到連自己都覺得好笑,可是笑容卻扯痛着巨大的傷口,冷風直直的灌進心裡來。
除去媽媽,自己在這個世界最後一個有着血緣關係的親人,也毫無預兆的離開了自己。依稀記得,那個蒼老幹枯的男人,坐在飯桌前等待自己回家吃飯的模樣。熱騰騰的飯菜氤氳着熱氣。他笑着搓着手,剝開石榴,一粒一粒的將石榴籽也去掉。
他記得,那是丁梓辰最愛吃的。丁梓辰始終記得當年幼的她躲在衣櫃裡,看着鐵子和幾個人對自己的媽媽施暴,她嘴裡溢出的鮮血和瀰漫的血腥味。她也始終記得她對丁偉的怨恨,那種爲了讓自己解脫而轉嫁到對自己父親的強烈怨恨。
而當她親手將鐵子碎屍萬段之後,她才明白,原來當自己強大之後,怨恨這種情緒開始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明晰的愛。
那個隱忍的男人何嘗沒有因爲妻子的離去而自責,但是他不能倒下,因爲丁梓辰還小,她是他唯一的希望和不可或缺的陽光。
可是當他漸漸發覺丁梓辰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身爲指法者,他用盡自己的力氣去幫她鋪好以後可以稍微好走的路,他仍然愛她,他唯一的女兒。
盧清榮看着丁梓辰越來越顫抖的手嘆了口氣“我帶你去看他吧。”
丁偉的公墓乾淨的徹底,沒有一絲雜草和塵土,丁梓辰一看便可以猜得出,盧清榮大抵是經常來這裡的。丁偉的照片已經被陽光曬得發白,照片上他爽朗的笑容猶在眼前,丁梓辰慢慢的坐下,撫摸着那冰冷的石碑,她似乎明白了這一切的目的。
爸爸,是你讓四指做的這一切麼?是你想讓我恨你麼?你也已經做好了安排不會讓我坐很久的監獄吧?這些都是因爲,你要走了,你要離開我了……眼淚慢慢的爬在臉上,丁梓辰恨自己這麼晚才懂得爸爸的心意……
天色漸晚,盧清榮拉着丁梓辰離開了公墓。
一行歸鳥從天空劃過,似乎給這座城市的人們落下美麗的祝福。
一路上,丁梓辰看着路邊穿梭的燈火,忽然出聲問起“螢火怎麼樣了?”,她的嗓音有些沙啞,今天在丁偉的墓前哭了好久,盧清榮只看見她聳起的肩膀,她從來不會被別人看見她的眼淚。
盧清榮想了想“還沒有消息。”
“梓辰?”盧清榮忽然轉移了話題“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丁梓辰看着窗外“我要揹包環球旅行,從臨瓊出發,轉過一圈再回來,最後我想我會睡着這片土地上,長眠不醒,這裡有我最愛的時光,最愛的人。”
像是不習慣丁梓辰忽然變得話多了起來,盧清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微微彎了脣角,沒再說什麼。
幾天後的火車上,一陣熙熙攘攘,火車的汽笛聲響起的時候,丁梓辰轉過身發現,她的鄰座那個人對着她露出雪白的牙齒,陽光下他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他的眼睛裡是堅定勇敢地光芒。
盧清榮笑了笑“或許故事還剛剛開始……”
尹千城在荷蘭遇到丁梓辰的時候着實驚訝了一番,那個時候阮錦蘭已經懷孕,正在尹千城的攙扶下悠閒地逛街,偏偏遇到了丁梓辰和盧清榮在爲一件掛飾爭搶。
兩個人看似面紅耳赤,卻是笑着說着,似乎是兩人間奇妙的相處方式。尹千城走過去趁着兩人不注意,趕忙拿着東西找老闆付了款。
丁梓辰發現東西不見了正要發火,卻看見尹千城將墨鏡摘下來對着她呲着兩顆雪白的牙齒笑。
“好久不見。”
尹千城不知道,原來愛是分先來後到,也分機遇與巧合的。
他愛上阮錦蘭,純屬巧合。
經歷過黑暗歲月,於是對待親情和感情都格外慎重與珍惜,尹千城和葉倩兩個人徹底擺脫尹家人的束縛,走向了自由。
自然有人選擇爲情所困,那是一種慘烈的抉擇,而人類從繁衍進化至今,趨利避害的本性讓他們更加容易選擇逃避那些讓自己覺得舒適的路。尹千城和葉倩來到荷蘭的時候,在華人圈裡很快發現了螢火的蹤跡。在外漂泊的國人互相之間總是互相幫助,尤其是對螢火,她獨身帶着孩子來說,更是受到大家的照顧。
尹千城心裡那點小心思,葉倩不會不明白,於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我們就在這裡定居吧,荷蘭真的很美。”
於是尹千城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螢火家的隔壁,溫馨的小鎮上,日子像是流水一般安靜祥和的度過。螢火自然爲能見到熟人覺得開心,更多的,她滿心滿眼看着的都是自己的兒子,那個可愛的兒子。
尹千城以爲自己的機會或許終於來了,大獻殷勤換來的卻是明白,有些感情再也無法容許任何人插足,即便它堪堪結束或是死寂覆滅。
比如顧如森和螢火。
阮錦蘭的公司在荷蘭展開了實地考察,似乎有意將全球分公司的地址建在這裡,酒席上的觥籌交錯之後,阮錦蘭在男洗手間裡看到了和她一樣喝的醉醺醺的尹千城。
“你是人還是鬼……”阮錦蘭揮了揮手,尹千城在中國死亡的消息可是人盡皆知,她應該不會這麼倒黴,異國他鄉遇見漂洋過海的鬼魂。
尹千城也喝的爛醉,他笑了笑,好看的脣角一如既往的迷人“我是鬼!”
阮錦蘭一轉頭,吐了出來。
很多年後,阮錦蘭承認尹千城講了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而尹千城則走過去,輕輕地幫着阮錦蘭拍着後背,卻是捂着口鼻“你不知道喝酒前要吃些東西麼?”
溫熱的掌心讓阮錦蘭不禁笑了出聲,原來這個人不是鬼,那麼一定是有什麼苦衷讓他拋棄身份,重新生活。
兩個人攙扶着從男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路人露出一陣會意的微笑,阮錦蘭莫名的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