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紫晶石

煙雲之後, 一片蒼茫,羣山連綿中,幾座高聳入雲的宮殿展現在眼前, 這裡是去往龍族的必經之路, 重重宮殿深處是龍君的嚴正殿和龍湛天的紫雲殿。在此角度觀賞龍族的生活之地, 雲霧繚繞, 如仙山幻境。可龍湛天早已無心欣賞美景, 到如今他才真正明白有她的地方纔是歸宿。想到這些,他運起靈法,加快速度, 恨不得一步跨進紫雲殿。

紫雲殿的密室中收藏着龍族至寶——紫晶石,龍君之所以用紫晶石鎮住紫雲殿, 無非希望紫晶石能發揮它最大的功效, 讓龍湛天早一日接受本不屬於他的功力, 當功力和本源合二爲一,他纔會成爲龍族實至名歸的繼承人。

紫雲殿外一片寂靜, 僅餘看守的兩個神將站得筆直,時刻警惕觀望着周遭的動靜,龍湛天遠遠望去,心中寬慰,看來這些年的功夫並未白費, 即便他不在, 手下人也都恪盡職守, 這樣短時間內纔不至於出什麼亂子, 他才能安心陪伴在思瑤身邊。

他在門口不遠處飄身而下, 兩個神將見到他的身影,均精神一震, 恭敬行禮,聲音中透出無盡喜悅,“見過殿下。”

龍湛天點點頭,邁步向殿中走去。

太真、太虹聽到動靜,飛快迎出來,躬身見禮,龍湛天拂袖托起她們的身形,腳下不停,邊走邊問,“最近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一切妥當,事事都按殿下的吩咐安排,龍君那邊暫未發現任何異常。”太真緊跟在龍湛天身後,簡單彙報。

龍湛天滿意的點頭,表示讚許,“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不過,殿下。。。”太真遲疑着要不要開口,面露難色,畢竟這是龍湛天的家務事,她一個下人,雖素日受殿下器重,但有些事沒有她質疑的餘地。

“有什麼話,說!”

太真被龍湛天的語氣震懾,精神一凜,開口道:“以奴婢所看,王妃那裡怕是對殿下的舉動有所察覺,再這樣下去,王妃未必肯替我們保守秘密。”

龍湛天面色冷凝,不置可否,腳下的步伐加快,待到房間,才繼續道:“你們出去關好門,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擾!”

“是!”太真,太虹見狀不敢多說,恭敬退出。

龍湛天輕揮衣袖,書桌後的暗格顯現出來,他伸手觸動機關,面前牆壁緩緩扭轉,牆壁後面寬大的密室展現在眼前,密室中央是漢白玉的水池,池中嫋嫋的水汽不斷冒出,清澈透底的水中,圓潤若鴨蛋大小的紫色水晶透過池水,散出淡淡光華,龍湛天來不及思考,雙手運起靈力,紫水晶破水而出,濺起一陣水花,他不顧濺落到衣衫上的水漬,將晶石一撫收入掌中,掏出絹帕,仔細擦淨上面的水痕,小心納入懷中。

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談話聲,龍湛天凝眉,快步走出密室,關閉暗門。

“我要見殿下!”

“王妃,殿下吩咐,任何人沒有他的吩咐不能擅自進入。”太虹急切的聲音傳來,“請王妃不要爲難奴婢。”

“紫雲殿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命令我了,今日我就要進去,你們能奈我何?”茱萸刺耳的聲音越來越近,外面傳來太真和太虹慌張的呼喊,“王妃!王妃!”

大門被咣噹一聲推開,龍湛天背手站立房中,光線射入,他挺拔的身影紋絲未動,這就是茱萸推開門後看到的景象。他顯然聽到她們的爭吵,茱萸看不到他的表情,一種沒來由的慌張自心底升起。

太真,太虹,邁步進殿,咕隆一聲齊齊跪在地上,啓口道:“奴婢等擋不住王妃,殿下恕罪!”

龍湛天此時方緩緩轉身,冷漠的看着面前的茱萸和跪在門口的兩人,低沉的開口,“太真,太虹,你們下去。”

“是,殿下!”太真、太虹鬆了口氣,飛快的消失在房間門口。

龍湛天將目光轉回茱萸身上,今天的她穿着一件大紅綢緞霓裳,王妃標準樣式的朝鳳盤頭,身上佩戴的首飾和裝飾物無一不是奇珍異寶,但無論她如何打扮,在他眼中也只能讀到一種情緒,那就是深惡痛絕。

“殿下,您回來了。”茱萸見他目光如炬,愣了半響,神色漸漸和緩,柔聲啓口,盈盈下拜。

龍湛天的目光盯在她臉上,抿脣不語,對她的話語更是充耳不聞。若他肯問她一聲有何事,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說,可他偏偏不開口,讓她尷尬的站在那裡,連她的溫柔都變得如此可笑。

須臾,茱萸決定不再沉默,她挺起腰板,語氣強硬起來,“殿下,忽然記得回來不知所爲何事?再這樣繼續失蹤下去,只怕傳到父君耳中,定然不會輕饒,況且那小賤人被父君懲罰乃是待罪之身,殿下執意如此,分明是在挑釁父君的權威,更是和整個龍族做對!”

龍湛天袖中的手慢慢攥緊,面色瞬間冷凝,這些年來他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但他的身份卻不容他任意胡爲,她是父君指給他的王妃,是尊貴鵲靈族的女兒,鵲靈族是龍族遙遠的分支,整個族羣擁有最爲神秘的靈法,臣服於龍族完全是出於祖先們的約定,爲了龍族的安定大局考慮,他將她留了下來,但她卻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若沒有她,嫣然會是他的正妃,更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若不是她的密告誣陷,嫣然也不會被逼跳下斷情臺。

“好啊,繼續說!不過茱萸我提醒你,名義上你還是我的女人,若你敢多透露一個字,就永遠不要再回紫雲殿!”龍湛天冷冷的道,不留一絲情面,有些事他便不在乎了又如何,他忍夠了。

“你!龍湛天你敢這麼對我說話!”茱萸精緻的臉龐開始慢慢扭曲,不再有所顧忌,氣憤的口不擇言起來,這些年,他雖對她冷漠,但卻極少疾言厲色,她知道他不敢,畢竟家族的勢力會保護她,她總抱着希望,以爲那個賤人離開後,她會慢慢捂熱他的心,長長久久,他終會看到她的美,她的好,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他不光去人間找那個凡夫俗子的賤女人,還對她如此態度,他對她恨之入骨,再無可挽回。

龍湛天不理會她的吵鬧,向外走去,路過她身邊時,冷冷的拋下一句,“不要再用悠悠的身份欺負思瑤!誰若敢動她,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其靈神俱滅!”

茱萸的身子一顫,猛然間轉身望着龍湛天清冷絕情的背影,正欲發作,門口傳來太真慌張的叩拜聲,“奴婢見過龍君!”

“奴婢見過龍君!”紫雲殿外衆人叩拜的聲音漸漸近了,龍君威嚴的身姿很快出現在門口。

龍湛天蹙眉,頓下腳步,收斂了情緒,恭敬行禮,“兒臣,見過父君。”

“天兒啊,起來回話,我有事找你。”龍君慈祥的笑着,顯然心情不錯。

“茱萸見過父君。”

“萸兒,也在啊。”龍君目光掃過內殿,見茱萸正襟跪在殿中,行的是個全禮,不禁蹙眉,低沉道:“萸兒這是爲何?”

“茱萸斗膽,求父君爲兒臣做主。”茱萸的聲音略帶顫抖,看似柔弱異常,怯怯的開口。

“何事?”龍君面色一頓,低沉道。

龍湛天面色不變,注視着殿中的茱萸,目光卻如一把利劍彷彿要穿透她的靈魂,茱萸擡首和龍湛天對視一眼,面露難色,遲疑着沒有開口。

“是不是天兒欺負你了,萸兒但說無妨,父君替你做主。”龍君見狀鬆了口氣,看情景該是小夫妻間的矛盾,他早聽說龍湛天對這個正妃並不十分寵愛,但多年來也未傳出什麼不好的消息,只要鵲靈族安定,他便不多過問。

“殿下欲將紫晶石移爲他用,茱萸苦勸不果。紫晶石乃龍族至寶,怎能隨意帶出,再說紫晶石於殿下的身體有莫大的關聯,兒臣無法看着殿下如此作踐不愛惜身體,不得已才稟報父君。”茱萸說完,轉頭向龍湛天叩首道:“夫君,莫要怪我,茱萸是一片赤誠之心。”

嚴正殿的爐火燒得正旺,整個大殿暖意融融,衆小仙已將晚膳呈上,龍君面色陰沉的坐在殿中,沉默不語,整個大殿被低氣壓籠罩着,衆人感受到龍君周身極致冷凝的氛圍,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循規蹈矩,謹言慎行。

“君上,用膳吧。”一個身着紫色長袍的美豔女子站在龍君身邊,柔聲道,“君上,莫要生氣,我想天兒只是一時糊塗,會想明白的。”

龍君身邊的女子是如今他最寵愛的夫人——戚氏,戚氏在龍族以美貌著稱,雖出身平凡,僅是普通仙娥,卻頗受龍君寵愛,這不光因爲她的美貌,更因爲她的善於察言觀色,摸透龍君的脾氣,看事情犀利,說話一針見血。她生有龍君的第三子龍淵,龍君雖很喜歡龍淵,但畢竟戚氏出身普通,更無家族勢力扶持,所以只做庶子撫養,也因此他對戚氏的寵愛更甚。

龍君稍一沉吟,並未做聲,戚夫人已體貼的將桌上的菜挑了幾樣夾到龍君面前,柔聲道:“君上莫要氣壞了身子,天兒素來孝順,若知君上如此定會難過。”戚氏溫柔的笑容似一潭秋水,輕聲道:“再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來有之,想來也是情有可原。”

“這個逆子,龍族多少名門佳麗,他不聞不問,怎麼就看上了那個嫣然,還追到人間。就算茱萸也是品色極佳的。”龍君望了戚氏一眼,面色稍緩,道:“你也坐下,吃飯吧。”

戚氏聞言,心下一喜,面帶微笑的坐在龍君下首,小心打量着龍君的神色,心中瞭然,半響道:“外面天寒地凍,大雪紛飛,若平日天兒定然無恙,可如今他固執不肯運用靈力抵抗取暖,再這樣下去,只怕君上多年的苦心栽培要付之東流,君上難道忍心見天兒落得如此。”

“真是胡鬧!這小子成心和我作對。”龍君怒聲道,話語中的心疼一閃而過。

漫天大雪中,龍湛天身形筆挺,直直跪在嚴正殿門口,任風雪打在臉頰,落到身上,一身清華,白色的長袍早已和雪色融到一起,難以分辨,只餘他堅定清明的眸光,熠熠綻放灼人神采。雪花紛飛,完全沒有減弱或停止的跡象,很快雪沒過他的膝蓋,片刻已到腰間,嚴正殿守衛的神將都被這一幕鎮住,無人敢上前一步,各自心下凜然。

白日那場父子大戰,終以龍君拂袖而去告終,龍湛天見父君氣得臉色紫青,心下暗自痛恨自己的過分,但爲了思瑤他不得不這樣做,父君對他自小呵護,除了在思瑤的事情上,他固執已見,任何事情都可以妥協,包括被設計娶了茱萸,他也終爲了大局,按捺未曾發作。

龍君曾撂下狠話,若他膽敢帶走紫晶石,以後便不用再踏入龍族,看着龍君離開時的神色,龍湛天心下愧疚,他明白自己在做一件多麼瘋狂的事情,所作所爲,甚至會不容於龍族,會辜負父君傳授功力給他的信任和疼愛,但他亦知道若父君不允,他便是生出翅膀也飛不出龍族,而今別無他法,他只得將所有賭注都下在父君的不忍和不捨上,這是他最後的籌碼。

夜重了,雪夜的嚴正殿外清冷異常,龍湛天早已感覺不到冷意,彷彿渾身的氣血都已停滯,他到龍族已整整半日,人間的變化可想而知,他知道靳家的實力,若再耽誤下去,只怕再無一線生機。

龍湛天咬咬牙,露出堅毅的神色,既然父君那裡沒有動靜,他決定破釜沉舟賭一把。他運起靈力,渾身立即一陣冰寒,但他腳下未停,忍着劇痛,飛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中。無論如何他都要試下,即便沒有機會也要闖闖看。

嚴正殿內燈火未息,聽着守衛一遍又一遍報告着:王子殿下,尚跪在雪夜之中,未動用任何靈力抵禦嚴寒。龍君的面色越來越難看,斜倚在龍榻之上,未置可否,守衛們見龍君未阻止他們的彙報,也未有任何吩咐,一時間不知該處理,只能每隔半個時辰奏報一回。

“君上,王子殿下運起靈力向東南方向而去,起步時,身體似有不適,面色很差。”守衛一路小跑進入嚴正殿,恭敬稟報道,“要不要着人追回?”

龍君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未有回答,似在思索。

守衛跪在原地,感受着嚴正殿低沉氣場的緩緩流動,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哎!”龍君一聲低嘆,目光望着殿外紛飛的大雪,緩聲吩咐道:“讓他去,不必阻攔,你們下去吧。”

守衛一愣,從未見過這樣的龍君,聲音裡的無奈和蒼老顯而易見,心中暗道:這次殿下真的過了,可這一招賭心,他卻是贏了。守衛應了聲是,未敢多做停留,飛快退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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