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解脫(二)

“閻兄稍安勿躁, 今日之事,僅憑閻兄一人之力只怕佔不到便宜,不如我們畫出個道道, 打個商量大家不傷和氣, 如何?”魔君上前一步, 一揮衣袖, 巧妙的側身將閻君擋住, 以防他突施狠手,臉上卻帶着幾分笑意。

閻君心思玲瓏,已明白魔君話中之意, 今日這五人裡,除徐茂華和思瑤外, 不希望思瑤死的佔了兩人, 他和魔君實力相當, 真打起來輸贏難料,龍湛天雖靈力耗損不少, 但身爲龍族靈法的正統傳人,也絕非泛泛之輩。想到這裡,他權衡局勢,轉身笑道:“好,本座洗耳恭聽。”

魔君轉首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龍湛天望來, 龍湛天目光中透出毫不猶豫的堅定之色, 朗聲道:“魔君前輩不用客氣, 說便是, 若非無理要求, 湛天願奮力一試!”

“如此甚好,本君就喜歡這樣爽快的。”魔君見龍湛天雖處於弱勢, 卻依舊自若的挺拔姿態,說話氣勢絲毫不減,面露欣賞之色,繼續道:“既然今日我們都是爲了這丫頭,不如這樣,殿下今日若能生生受我和閻君一人三掌,我們便離開此地,永不再動這女娃的腦筋;若殿下受不住因此喪命,你要保證,此舉乃你心甘情願,龍族不會爲此報復尋仇,而後我和閻兄再拼鬥一場,勝者帶這丫頭走,其餘人不得干涉,如何?”

閻君心下微轉,如今的狀況硬來顯然對己不利,點頭道:“如此甚好!”

龍湛天將思瑤交託于徐茂華,拱手道:“魔君道義,湛天先謝過了。就依魔君所言!”

“好,有骨氣!”魔君拍掌讚道,“這丫頭得殿下如此傾心愛戀,即便死也不枉了。”

龍湛天一撩衣襟,見全身上下無一絲繃掛之處,對魔君和閻君微微一笑,月白色的身影清華無雙,氣度卓然,眸光中的清明之色潤若水光天成,他上前幾步,朗聲道:“我雖功力遠遠不及兩位,但也願勉力一試。”

“那你準備好!”魔君當仁不讓,黑色衣袖慢慢鼓起,呼嘯而來的冷風中夾雜着電閃雷鳴,片刻便將龍湛天的身形籠罩其中,房中衆人除了尚在昏迷的思瑤外,都不由得凝神屏氣,但無論如何專注,都無法看清魔君這快若閃電的三招,如何收發,龍湛天又是如何應對,只聽得耳邊三聲閃電劃過的爆裂聲,龍湛天身形一晃,退後幾步。

魔君手臂一揮,風雷隱去,龍湛天面色蒼白,嘴角殘留一絲血色,顯然受傷不輕,魔君嘿嘿一笑道:“這三掌我用了七成功力,長江後浪推前浪,龍族少主果真名不虛傳,既如此,我便暫時罷手,能不能救下這個丫頭,全看你的造化了。”

龍湛天穩了穩心神,拱手道:“魔君,承讓!”

“該我了!”閻君心下微轉,見機不可失,不容兩人再客套,語音未落,火焰刀帶着戾氣撲面而來,強大的氣勁充斥着整個空間,比剛纔魔君的氣勢要盛出許多,旋轉的刀刃似落雨般,撲簌而下,襲向龍湛天面門,龍湛天揮袖帶起一道凌厲白光,罩在身前,白光和烈焰刀鋒僵持了半響,白光漸漸勢弱,瞬間烈焰夾雜着濃濃氣勁,將龍湛天包裹其中。

正當衆人覺得龍湛天大勢已去,再難支撐之時,龍湛天胸口溢出一道柔和紫光,那光環愈來愈大,正是紫晶石在千鈞一髮之際,被觸發出來,慢慢將龍湛天的身形籠罩其中。閻君劍眉緊蹙,倏然一驚,大喝一聲,本已漸漸散去烈焰忽然閃出晶亮火花,暴漲數倍,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後,烈焰和紫光同時散去,龍湛天單膝跪地身形搖搖欲墜。

“龍湛天!”徐茂華焦急的聲音傳來,想要過去查看他的傷勢,卻礙於懷中的思瑤,未敢妄動。

龍湛天凝眉擡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勉力調息壓住翻滾的氣息和體內靈力過度耗損的不適,輕聲道:“沒事,不用擔心。”他挺直身體,慢慢站起,任誰都看得出他此時的虛弱,但他緊抿的嘴角和目光中的清明堅定,卻絲毫不顯狼狽,反有一種毅然決然的英氣散佈周身,他拱手道:“多謝兩位前輩承讓,如此湛天便帶走思瑤,希望兩位也信守承諾不要再打擾她。”

陽光灑在窗臺,整個房間都處在一層金色的光暈之中,牀上溫潤清秀的男子宛若水蓮花般安逸平靜,他在睡夢中微微蹙眉,嘴角緊抿似乎睡得並不安穩,那樣的容顏,那樣自然睡去的姿態和長睫微閃的弧度,只怕這世上任何一個女子看到,都會心動。

這是思瑤醒來後看到的景象。徐茂華已將事情的始末詳細講給她聽,就在她以爲走到生命盡頭時,他出現了,本以爲此生不會再有交集的人,在危急之際,不顧生死的救了她,面對這樣的龍湛天,要做到真正的水若止水談何容易。努力建立起來的心防,在見到這樣溫和平靜的他時,在聽到他爲她捨生忘死後,轟然崩塌。

她注視着他沉睡的容顏,輕輕幫他掖好被角。他沉靜的容顏中,不知爲何透出些許不易覺察的落寞之色,她忍不住伸手去捋順他散落的髮絲,手剛剛觸及他的面頰,卻被一隻溫涼的手掌握住,那指尖傳來的涼意,讓她倏然一驚,她移過目光和他灼熱的視線相對,不知何時他已醒來,正望着他,嘴角扯開一絲笑意,拽住她手拉往胸前,觸動了身上的傷勢,好看的眉毛糾結在一起,思瑤見狀柔聲道:“不要亂動。”

思瑤順從的任他拉着,體貼的將身體微微傾斜靠向牀邊,以免再次牽動他的傷勢,輕聲道:“湛天,謝謝,若非你及時趕到,只怕我已不在這個世界。”

龍湛天輕輕搖頭,低聲道:“思瑤,你知道麼?如果說我對人間還有何留戀的話,無非一個你而已,若你當真不在了,我不知自己還能去那裡。所以不用謝我,因爲在我心裡,我和你並無區別,其實我只是救了自己。”

一行清淚應聲而落,這樣話若出自他人之口,或許僅爲了取悅女生,但出自龍湛天之口,他所做的一切皆印證了他的此言不虛,思瑤啓口道:“有些時候我真的不明白,到底爲什麼?湛天你何苦對我這樣好,難道你不清楚,我會帶給你無窮無盡的麻煩,爲了我你或許要放棄原本的生活。我讓你離開,是怕終有一日你厭倦了這一切,後悔今天爲我所做的犧牲,因而怨恨,到時我不知該如何自處。”

“你問我爲了什麼?你這女人!”龍湛天語氣中幾分委屈,幾分怨懟,看了眼她如畫的眉眼和梨花帶雨的容顏,嘆氣道:“你難道看不出,我所求的是你啊!思瑤,不要再離開我,不要每次在你危難之刻,我才能出現。我怕,真的很怕有一天,趕不及救你,我會生不如死。如果你厭倦龍族的生活,我可以放棄,如果你厭惡我已有妻室,我可以帶你遠走高飛,到只有你我的地方去,如果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不放棄我,是不是可以讓我繼續陪在你身邊?”

龍湛天說到這裡已是動情,胸口喘息起伏,他雖手掌冰冷,目光中卻似蘊含了一團火光,盯視着她的表情,神情幾分落寞,幾分緊張,思瑤見他如此,心下不忍,怕他急火攻心,傷勢加重,回握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柔聲道:“你莫要着急,我答應你便是,要去要留,一切隨你。”

得到思瑤肯定的答覆,龍湛天心中稍定,他本已受傷極重,陷入昏迷,不知爲何卻在她出現的那刻瞬間清醒,似乎冥冥之中有所牽引,看着她纖秀的背影漸漸模糊,他整個人又重新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等他再醒來,已不知過了多久,每一稍動,渾身各處都撕心裂肺的痛,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紫雲殿的寢室之內,腦海中閃現的第一個印象便是:我回龍族了,那思瑤呢?這樣的想法讓他極度驚慌,顧不得其他,翻身下牀,朝外喊道:“來人!”

嚴正殿中燈火通明,龍君在桌案後,微微擡首,看着面前的思瑤,她清秀的模樣,靈動的眉眼宛若當年,一看便是蕙質蘭心的女子,其實天兒和這女子也未嘗不可,只可惜他生來便是龍族的繼承人,而她僅是普通的凡夫俗子。

此番天兒爲這個女子身受重傷,再加上前期靈力耗損太過,思慮傷神,未加好好調理身體,若非有紫晶石護體,早已回天乏術,他終究顧念父子親情,親自將天兒接回龍族,療傷照料,又得上天眷顧,龍湛天才免於成爲靈力盡失的廢人。這些年天兒的才能,他看得最清楚,在幾個兒子中,龍湛天是龍族繼承人的不二人選,他終是捨不得放棄這個兒子,纔再次出手救相救。

他欣賞天兒和思瑤之間的愛情,理解龍湛天的爲愛所苦,甚至在知曉天兒爲保她平安,寧願元神俱滅的行爲後,也曾反悔自己當年因一時武斷,將她逼下斷情臺。他清楚他們之間有未解開的結,而這早晚都是橫在兩人間的一根刺,早一日拔除,雖會痛,但總會慢慢痊癒,若任其發酵到潰爛無藥可救的地步,兩人終會難以收場。至於真相大白後,兩人間的關係會如何,便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思瑤,以後你有何打算?既然同意將你帶回龍族,本君便要問個清楚。”

“湛天在那裡,我便在那裡!”思瑤斬釘截鐵的道,雖然龍族的一切讓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那些缺失的記憶,還是讓她有些無所是從,心中一再堅定的不過是要和龍湛天在一起,既然答應了他,便不能失信。

“你當真這樣想?無怨無悔?”龍君的聲音略帶遲疑,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有着剛毅果敢,堅定清明的性格,當年她也曾深愛天兒,否則怎會願意屈居側位,事事忍讓,對他更是恭謹小心。如今恐怕纔是真性情的她,毫不掩飾,也未因他的身份,有絲毫畏懼。

思瑤挑眉,望着書案後的龍君,疑惑道:“君上,此言何意?”

“本君只是擔心你忘記前事,做這樣的結論,未免太早。”龍君繞過桌案,上前幾步,將手掌在思瑤面前攤開,片刻後,上面多了顆棕色藥丸,繼續道:“這是回魂丹,你吞下,便可憶起前塵往事,有些事情還是弄清楚的好,天兒對你用情至深,若你憶起過往,仍能如此堅定的陪伴他,便是永生永世;若不肯,還是早早離開,對兩人都好。”

思瑤蹙眉,心思百轉,龍君所言似乎另有隱情,她和龍湛天之間彷彿真有什麼事情被她放置在記憶深處,不願觸及。到底是怎樣的事情,讓龍湛天對她緘口不言,又是何事讓龍君對其有所忌憚,她猶豫了半響,道:“我相信湛天,過往的事他若不肯說,必然是有苦衷的。”

龍君呵呵一笑,“不錯,天兒果然沒看錯人,你知他,信他,但有些事並非想象的那麼簡單。”龍君手掌忽然探出,在思瑤身上輕輕一點,藥丸順着她的咽喉而下。龍君放開思瑤,負手轉身,輕嘆道:“一個時辰後,你便會憶起過往,若你還如此肯定,本君保證絕不再阻攔,即便天兒願意改立你爲正妃,本君也準了。”

思瑤覺得喉間一陣灼痛,想開口卻張不開嘴巴,太陽穴處陣陣刺痛,不一會兒功夫便神志不清,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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