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燃文
極力穩住哆嗦的雙腳,她鼓足勇氣,扭頭看了回去!
卻見,皎潔的月光底下,除了小區內那些景物,並無任何人影。燃文小說??? w w?w?.?r?a?n?w?e?n `org
莫非,自己猜錯了?自己胡思亂想導致產生了錯覺?但是,夜路自己走得不少,比這更寂靜無人的都有,自己都沒產生過這樣的感覺。
那就是,跟蹤的人看到自己回頭,及時躲了起來?
思及此,凌語芊美目睜得更大,仔細朝各個角落張望,奈何目光所到之處皆一片空寂,只除了那幾處有遮蔽物的地方不能一目瞭然。
跟蹤的人,有可能躲在這些遮蔽物的其中一處,要不要走近去看?但豈不是正好給他機會傷害?
凌語芊屏息凝神,寶石般閃亮的明眸也閃爍個不停,稍後,思緒一轉,佯裝若無其事地重新邁步,走出大約十來步後,急速回頭。
還是沒有任何可疑的人物出現!
她於是又走,接着三度回頭,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看來,真的是她多疑了!
也是,這個住宅區實行24小時治安管理,陌生人出入都要登記和檢查,又怎麼會有歹徒或壞人闖進來做案呢!
儘管覺得不可能,儘管種種情況說明自己有可能是想多了,可凌語芊還是放心不下,腳步不由邁得更快,希望能儘快回到自家的大廈前。
可惜,就在她經過那片隱秘的假山堆時,意外發生了,她的第六感沒錯,果然有人跟蹤她,只見一個高大的人影闊步疾奔,衝到她的身邊,迅速把她帶進假山堆裡,健碩偉岸的身軀不由分說地將她壓在其中一座假山上。
凌語芊花容失色,下意識地尖叫,且本能地奮起掙扎。
奈何,那高大的人影壓根不罷休,一手捂住她欲呼叫的小嘴,身體也將她壓得更緊……
凌語芊已被嚇得急慌恐懼,以致沒留意到,那感覺和氣息,是如此的熟悉!她突然想起曾經看過的新聞,以爲自己遇上了登徒子,於是發了瘋似的掙扎和反抗,可她根本不是身上男人的對手,幾番掙扎無果後,她怕得流出了絕望的眼淚。
晶瑩的淚珠兒,深深觸動了男人,本是捂住她小嘴的大手連忙移到她面頰上,輕柔地拭去那一滴滴令人心疼的淚滴。
這下,凌語芊總算看清楚了他,隔着模糊的視線看到這張在她心底落地生根的俊美容顏,她眼淚更是撲簌撲簌地嘩嘩直流。壞蛋,大混蛋,就知道欺負她,就知道令她害怕和傷心。
賀煜見狀,更加心疼不已,拭淚的動作也更頻更快,還下意識地哄了出來,“乖,別怕,是我,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的確,見到是他,凌語芊絕望的心頓時好轉不少,卻也轉成羞惱和憤怒,禁不止破罵道,“大壞蛋,大色郎,死性不改的大色郎!”
“好,我是壞蛋,我是大色狼,你乖,別再哭了……”賀煜想也不想便跟着道,繼續爲剛纔的猴急感到懊惱和低咒。
這些日子,他已習慣她睡在身邊,習慣了不管平靜還是憤怒,都會將她抱在懷中,與她翻雲覆雨,以致這幾天她不在身邊,他孤枕難眠,心靈感到異常空虛,那些美妙無時無刻不令他回味和懷念,儼如毒癮發作極力吞噬着他的心,剛纔於是立即將她抱住,好慰藉自己這些日子的痛苦忍耐和折磨,也就忘了,如此突兀的舉動會給她帶來恐懼,把她嚇壞。
賀煜自個檢討期間,獲得自由的凌語芊迅速推開他,撒腿便跑。
他回神,趕忙去追,好一會才總算又將她抓住。
“放開我!”凌語芊厲聲怒斥,再起反抗。
賀煜拽得甚緊,低沉的嗓音透出罕見的懇求,“別走,我有話跟你說。”
凌語芊不理,冷冷地道,“我沒話和你說,我不想見到你,不想聽你說任何話!”
賀煜俊顏一垮,但還是沒有半點鬆手。
凌語芊繼續抵抗和掙扎,恰好見到有個人經過,急忙發出呼救。
賀煜見狀,心裡暗暗低咒了一句,急中生智地對來人解釋,“這位大哥,你別聽她胡說,她是我老婆,和我吵架了,我叫她回家,她不肯,故只能用強的。”
素來冷峻的面龐,極力裝出不自在的友好與呵笑,賀煜說罷,視線重返凌語芊身上,沉起臉繼續瞎扯,“任性的小東西,還不趕緊跟我走?寶寶肚子餓了,在家等着吃呢,平時不總抱着他喊小心肝的嗎,原來你是這樣對待小心肝,寶寶有你這個冷血的媽咪真是他的不幸!”
凌語芊一聽,兩眼頓時瞪得如銅鈴般大,他……他在胡說什麼?可惡,竟然臉不紅氣不喘,撒謊不眨眼!
還令凌語芊氣惱抓狂的是,那人對賀煜的話信以爲真,已經好心地做出勸解,“太太,你跟你先生回家吧,孩子可是餓不得的,這夫妻之間是牀頭吵架牀尾和,你要是生他的氣,大可不給他好臉色看,不煮飯給他吃,不讓他進房,但千萬千萬別連累到無辜的娃兒,就算孩子流有他一半的血液,卻也有你的一半……”
“住口,住口住口!”凌語芊連續大吼而出,瞧着路人被她猛然斥喝而怔住的模樣,她又迅速調整一下怒氣,解釋道,“我不是他的妻子,更沒有生過小孩,我根本不認識他,他是歹徒,想佔我便宜,若非你出現,他恐怕已惡行得逞,請你別被他騙了,別上他的當!”
路人被弄糊塗,即時傻了眼,來回看着賀煜和凌語芊。眼前這對俊男美女,怎麼看怎麼登對,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壁人!
凌語芊繼續用懇求的眼光看着路人,等待他的相信和幫助,奈何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從這個路人的眼裡,她似乎捕捉到了讚許的神色,便顧不得那麼多,氣急敗壞地又辯解道,“假如我是他的妻子,我當然會跟他回家,身爲女性我怎麼捨得親生骨肉捱餓或哭叫,可問題是,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其實你只需仔細一看,就能發現我和他根本不可能,我這麼年輕,他那麼老,俗話說三年一代溝,我和他之間可是隔着好幾條溝呢,就算嫁,我也會找個年紀相仿的,而非這樣一個色大叔……”
凌語芊越說越不客氣,算是她長這麼大,頭一次把一個人抵毀批判得狗血淋頭,只因她真的被氣壞了,也就忘了這個“色大叔”曾經是她深愛的男人,即便此刻,也還是深深紮根在她的心底。
賀煜的心情更是好不到哪去,棱角分明的面容彷彿被上着暗沉的黑色,先是薄薄一層,緊接着漸漸變深,到最後,儼如包拯上身。
老男人,色大叔……
不錯,她是比他小很多,但根本不是這麼稱呼的,她到底懂不懂什麼叫老男人,到底明不明白什麼纔是大叔!
可惡的小傢伙,該死的小傢伙,哼,不聽話是吧,胡言亂語是吧,那就等着受罰吧!
雄鷹一般的利眸,驟時冷下,賀煜大手迅速滑到她的用力一掐。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凌語芊皺起了眉頭,礙於有人在,她忍着不敢叫出聲,只能仰頭,憤怒羞惱瞪着他。
賀煜依然面若寒霜,大手又是快速移植,來到她的小蠻腰,將她往後壓向他,然後略微俯臉,用只有他和她才能聽到的語調警告,“你有種,就繼續扯,看最後是你勝還是我贏。大不了,我們把小區的治安叫來,把整個小區的居民都吸引下來,當然,還有你的父母,還有你的親妹妹。她可是個很有禮貌的丫頭,每次見到我都會笑着喊一聲姐夫,今晚,應該也不例外,到時你還能怎樣狡辯?難道也對這些人說,你妹妹是胡扯,是胡說八道?我記得,她心靈很脆弱的!”
魔鬼!
變態!
他怎麼可以這麼壞,她怎會愛上這麼壞的人!不,天佑根本不是這樣的,天佑就算偶爾發脾氣,也不會這樣對她,不會令她感到不知所措!只有他,才這麼可惡,一次又一次地欺負,一次又一次地傷害!
另外,還令凌語芊絕望的是那個路人接着所說的話。
“呵呵,你們年輕人果然愛耍花槍,不過,這親熱的行爲回家做也行的,還是趕緊先回去給孩子餵奶吧。”
看來,路人是徹底信了賀煜的話,對“緊擁在一起”的賀煜和凌語芊留下興味的一瞥,欣然離去了。
凌語芊不再浪費口舌去吶喊求助,火眸繼續怒瞪着賀煜,瞅着他那得意洋洋的可惡模樣,她氣不過,擡腳在他腳上狠狠一踹。
可惜,這對賀煜來說根本就是隔靴撓癢,相較於她的義憤填膺,他一如既往的淡定悠然,而後,把她帶到旁邊的亭子內,摟着她坐在石凳上。
“有什麼話,趕緊說,還有,放開我,我不要你抱着!”凌語芊繼續杏眼圓瞪,氣咻咻地咆哮。
“我就喜歡抱着你!”賀煜俊顏已經恢復如常,深邃的黑眸還蓄起了一抹戲謔的笑。這小東西,連生氣都這麼嬌美動人,真是賞心悅目,只是,如此嬌俏可愛的她,不能時刻讓他看到,不會只屬於他!
想到此,賀煜面色又轉深沉,質問出聲,“那個借錢給你的男人,到底是誰?”
凌語芊先是愣了愣,隨即想起他的惡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咬緊牙關,用無聲來抗議。
“能一次性借你五十萬,看來和你關係匪淺吧!你給了他什麼好處?”賀煜嗓音更冷,隱隱壓抑着憤怒,且醋意盡顯。
凌語芊則被氣壞了,賭氣地附和,“對啊,我給了他很多好處,極大極大的好處!你想想哦,每次你纔給我十萬二十萬,人家給我五十萬,那過程,可想而知呢!”
“你……”賀煜怒不可遏,咬牙切齒,“我說過,只要我一天不簽字,你休想離開!”
“不簽字又如何,這紅杏出牆,在豪門不是經常發生的嗎!別告訴我,身處豪門的你不清楚這個遊戲規則!”凌語芊也不甘示弱。
他的怒氣,她感受到,故她要繼續氣他,只要能氣到他,她不介意自貶!再說,他不就是那樣看她的嗎!
果然,賀煜立即放開了她。
按住心頭猛然涌上的淡淡的痛,凌語芊趁機退後,正好手機有來電,她接通聽到母親的聲音,稍作思忖,毅然道,“媽,我在樓下的八角亭這,遇上一些麻煩,您快下來接我!”
一會,電話已經掛斷,凌語芊耳邊卻仍充斥着母親擔憂和焦慮的說話聲,不禁略覺內疚和悲傷,可這是沒辦法的事,她不想再和賀煜耗下去,便只能把母親叫下來。
她此舉,讓賀煜又是一陣火上加油,俊顏更加寒森和駭人。
她反而淡定了許多,眼神迷惘靜靜望着他,這個曾經令她不顧一切地深深淪陷的男人,改變了她的一生、給她己帶來太多太多傷痛的男人,總算,要徹底了斷了!
“賀煜,你愛我嗎?”她忽然出其不意地問道,嗓音帶着淺淺的悵然和傷感。
賀煜眸光一晃,閃過錯愕的神色,沒有回答。
凌語芊心尖彷彿被針重重一紮,泛起苦澀,低喃,“從一開始,你就不接受這段婚姻,極力抗拒這段婚姻,你打心裡看輕我,打心裡瞧不起我,一直以來只把我當成能在某件事上帶給你歡娛的發泄工具,而從沒盡過丈夫的責任!如今,難得我提出結束這段錯誤的婚姻,你又何必強求?”
賀煜的臉,越發深沉。
凌語芊緩了緩氣,往下述說,“我嫁進你家,自問沒有要過你們的便宜,就算離婚了,我也沒想過要你一分一毫的瞻仰費,只求與你心平氣和地簽字,故你應該感到慶幸,可事實上,你還是不肯放過我!賀煜,你能否看在……我曾經爲你付出那麼多的份上,別再把我爸拖下水了好嗎?求你,還我一份平靜的生活,好嗎?”
賀煜彷彿被定了格,依然動也不動地,端坐在石凳上。
凌語芊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面向亭子的外面,仰頭看向遙遠的蒼穹,那一顆顆閃爍的星星,又令她想起了奶奶說過的某些話。
每一個人,都是天上的星星轉世而來,在人間經歷各種磨練逝去後,會再回到屬於自己的星座去。
這輩子,她經歷的磨難很多很多,這些閃亮的星星中,到底哪一顆是屬於她的?
不過,就算最亮的那顆是她又如何,假如可以選擇,她寧願做最暗淡的那顆星,少受磨難,與心愛的人相濡以沫,平平靜靜地度過一生,而非受盡苦難和痛楚,最後還落個無緣的結局。
凌語芊越想,心中越是難受,幾乎要窒息了一般,悲痛的淚自她眼中傾灑而出,她猛地回頭,迅速奔至賀煜的身邊,蹲在他的跟前,含淚凝望他,漸漸地擡起手,哆嗦的手指緩緩撫上了他俊美絕倫的面容。
就在此時,凌母來了,邊朝亭子內急奔,邊呼喚凌語芊的名字,當她看到賀煜時,大大一愕,又見凌語芊凝淚摸着他的臉,更是如被雷電擊中,快速奔跑的雙腳頃刻停止。
凌語芊被驚醒,手立馬從賀煜臉上抽了回來,同時站起身,走近母親。
凌母依然深深震愣中,複雜的雙眼,帶着疑惑看着凌語芊。
凌語芊輕咬了下脣瓣,訥訥地道,“媽,我們走。”
好一會,凌母才衝她點了點頭,卻並非往回走,而是向前幾步,來到賀煜面前,定定地注視着他。
凌語芊也走近,挽住凌母的手,又道,“媽,我們回家吧。”
凌母繼續若有所思地靜默了片刻,終於轉身,隨着凌語芊,正式離去。
兩個身高差不多的人影,在皎潔明亮的月光底下並肩而行,走得極快極乾脆,絲毫沒有回頭,不久消失在夜幕當中。
賀煜的視線,迴歸沉寂,深邃炯亮的黑眸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凌語芊消失的方向,冷峻剛毅的臉漸漸涌上了一絲懊惱和沮喪。
難得的好機會,就這樣沒了!
今天中午聽了爺爺那番話後,他再也無法集中精神工作,到了下午,索性離開公司,駕車四處遊蕩,最後不知不覺中來到這個小區外,然後看到她外出歸來,他便立即下車,在她背後尾隨。
其實他很清楚,突然來找她,就是爲了把握最後的機會,奈何,事實的發展和結局出乎他的意料,本應該心平氣和地說些好話哄她甚至懇求她,但他每每發出口的,都是一些無法自控的激烈言辭,導致情況越來越糟糕!
還有剛纔,她母親下來了,其實那也是一個機會。這個曾經給他感覺很古怪的婦人,樸質慈祥,假如他開口,說不定她會爲他說點好話,結果還說不定,那固執氣人的小東西會回心轉意。
可惜……一切都只能是假如,她們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算是徹底失去她了!
賀煜越想越後悔,越抓狂,不禁擡手狠狠捶打在旁邊的柱子上,上面瞬時滑落的一片片灰,讓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她的眼淚,想起她淚眼婆挲、撅着小嘴、手指顫抖地撫着他的古怪情景。
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儘管被淚水盈滿,但他還是很確切地看到了她的依依不捨。
她的內心,到底在想什麼?這頭決然冷情地和他重申離婚,那頭卻又一副情深地呈現留戀,還看起來很委屈的樣子?!可是,她委屈什麼?這離婚的事是她自動提出來!還有,難道她看不出他已在讓步了嗎?難道看不出他就算平時對她不理不睬,卻從沒想過要她走的嗎?再說,她怎麼不想想他爲什麼會對她不理不睬?怎麼不想想,是她對不起他在先,所以理應忍耐一下?
真是不知好歹的傢伙!真是個不體貼的女人!
嘀——嘀——
一聲清脆急促的手機鈴聲,猛地劃破夜的寂靜。
賀煜緩緩回神,動作遲緩地拿出手機,且動作遲緩地接通。
“阿煜,你還在應酬嗎?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是母親季淑芬。
半響,賀煜才漫不經心地應,“差不多了。”
季淑芬嗓音頓時雀躍不少,“真的嗎?那你儘快回來,媽等着你!”
對母親的話,賀煜感到一絲迷惑,但也沒多加在意,不再做聲掛了電話,然後繼續朝着剛纔某方向凝望片刻,走出八角亭,走出小區,駕車回家。
燈火輝明的大廳裡,不但母親在,李曉彤也在。對母親方纔在電話裡說的最後那句話,賀煜總算明白了過來……
“阿煜,你回來了!”季淑芬已經起身迎接,眉開眼笑,同時別有用心地道,“彤彤這孩子真有我心,又從網上拍了一個宋代蘇繡圖給我,我便留她下來吃飯,完後與她聊天,一直聊到現在都意猶未盡呢!我和彤彤真是投緣,我們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伯母您客氣了!能得到伯母這樣的想法,是彤彤的福氣。”李曉彤忽然也大方得體地附和了一句,目光回到賀煜身上,訥訥地打出招呼,“好久不見,還好吧?”
好久不見……
其實,雪糕屋事件是前幾天發生的,可她不曉得如何開場白,故只能這麼說。
賀煜面容淡漠,輕輕一頜首,眼光並不在李曉彤身上停留多久,衝季淑芬淡淡地道,“你們繼續,我有點累,上去洗澡了。”
季淑芬一聽,急忙喊住他,“阿煜……你別走,先別走!彤彤難得來一次,你陪陪她。”
賀煜腳步稍停,但並沒有回頭,數秒後,繼續邁步朝樓上走。耳邊,是母親氣急敗壞的吶喊聲,還有李曉彤溫柔體貼的安撫聲。
素來健步如飛的他,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回到臥室。
沉寂的空間,讓他又是感到濃濃的空虛、沉悶和煩躁,他沒有真的立刻去洗澡,而是走到牀前,和衣躺上去,閉上眼,腦海再度被凌語芊含淚委屈的模樣盤旋住。
稍後,他睜開眼,掏出手機,開到短信箱,翻到她昨天發來的短信。
“不守信用的大壞蛋,我再也不會原諒你了,這次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原諒了!”
不守信用?他有答應過她什麼嗎?怎麼忽然被冠上不守信用的罪名?
這次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原諒了!她這話弦外之音,是指他曾經被她記恨,後來又得到她的原諒?他怎麼沒印象?他根本就沒刻意做過什麼事情討好她,尋求她的原諒啊!
其實,昨天剛收到這條短信,他就被困惑住了,後來每看一次,都會納悶一次,此時也不例外,仍看不懂這條信息的真正涵義。
不過話說回頭,根據她那古怪的脾氣,做出一些古怪的舉動也不出奇!
深沉的眸子,再往短信上掃過一遍,賀煜放下手機,拿來婚紗照觀看。這幾天,他都會拿它出來,看着她笑靨如花的清純狀,嬌媚性感的迷人狀,以此靜靜度過漫長孤寂的夜。
他正看得入迷,忽然外面響起敲門聲,伴隨着李曉彤的叫喚,“賀煜,你在嗎?我可以進來一下不?”
賀煜回神,劍眉下意識地蹙了蹙,把相冊合起,往牀頭櫃一擱,起身去開門,動作慢吞吞的,極不情願。
堅實的紅色木門緩緩地打開,李曉彤笑容可掬的樣子漸漸闖進他的視線。他俊顏冷酷,對她注視幾秒,手從門把上收起,轉身回到牀上。
李曉彤也緊跟進內,這是他結婚後,她頭一次踏入這間臥室,裝飾與之前已經大不相同,之前是充滿男性陽剛的佈置,如今是極富浪漫色彩的佈置。
這樣的轉變,也是賀爺爺要求的嗎?又或者,是他自己想這樣弄的?李曉彤心頭冷不防地揪起,目光觸及牀頭櫃上的婚紗照相冊時,更是心如刀割,可惜,那人再也感覺不到,故她只好自我調節和壓抑,繼續擡步,走到他的面前。
望着不理不睬的他,她面容再現哀傷,深吸一口氣,還是低聲問了出來,“還記得下個星期二是什麼日子嗎?”
賀煜眸光晃了晃,下個星期二?不正是……出發去北京的日子?
“兩年前的那個時候,我們正式交往,下個星期二,算是我們拍拖兩週年的紀念日。煜,我想你陪我一起過,那天你能否放下所有的公事陪我?”李曉彤已經在他跟前蹲下,手輕輕搭在他的膝蓋上,“去年的紀念日,我們一起出海,你答應過我,只要我喜歡,今年還會繼續。還記得你的諾言吧,如今,我希望你實現它!”
賀煜恍然大悟,不過,看着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腦海猛地冒出另一張淚眼婆娑的絕色容顏,心中隨即生起一個主意,點了點頭。
李曉彤大喜,準備握住他的手,卻見他起身,伴隨着漫不經心的逐客令,“時間不早了,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本是欣喜若狂的臉容,瞬時轉向蒼白,最後,李曉彤便也低聲道,“不用了,我有開車來。那你先休息,我們再聯繫,晚安。”
賀煜不再接話,自行走到衣櫃那,拿出睡衣進入浴室。
李曉彤心頭悲悵依舊,一會,便也心不在焉地離開。
季淑芬依然在一樓客廳等候着,見到李曉彤下來,趕忙迎上去,“怎樣?阿煜答應了嗎?”
李曉彤反握住她的手,頜首。
季淑芬立即面露喜色,聲音也雀躍了不少,“太好了,彤彤,伯母叫你放心是對的吧,我就知道阿煜不會那麼容易放下你,不管那小賤人有多厲害,也不可能迷惑他太久,瞧,他醒悟了,終於知道誰才值得他愛,誰纔有資格陪伴他一生!”
李曉彤心知肚明,並不像她那麼樂觀,但也沒說什麼,提出辭別。
季淑芬點頭,習慣性地道,“讓阿煜送你?對了,剛纔阿煜怎麼不陪你下來?他在洗澡?這孩子,不是應該送你回去再洗嗎,算了,我上去叫他……”
“不用了伯母。”李曉彤阻止,“謝謝伯母的好意,我自己有開車來,故不用他送了,這一來一回將近一個小時,讓他多休息吧。”
季淑芬先是一愣,隨即開心呵笑,不厭其煩地稱讚,“彤彤你就是體貼,那伯母由你了,來,伯母送你出去。”
李曉彤繼續客氣地淺笑着,在季淑芬的陪同下走出大屋,來到賀家專門準備給來訪客人停車的地方,在季淑芬一番叮囑關切聲中,緩緩駛離賀家。
她打開汽車音樂,是一首名叫“非常完美”的歌曲,也是她最喜歡聽、曾經聽過無數遍的歌曲,只因裡面的歌詞,就像在描繪形容賀煜。
說他是非常完美的戀人,一點也不誇張,自小便是天之嬌女的她,不泛男人的追求,除了大學期間情竇初開談過一次戀愛,後來都興致缺缺,直到,賀煜的出現。
第一眼見到他,她就覺得自己的真命天子降臨了,爲他維護和說好話,還有後來竭力幫他接近他,都與這個有關。素來高傲的她,不惜破例主動追求,主動提出當他的女朋友。
他對她的愛,遠遠不及她對他的,可她沒有計較,依然把他當完美情人,視他爲未來老公。然而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最終輸給了一個條件比她差很多很多的女人!
所以,她很不甘,很不服氣,同時也很恨他。他怎麼可以這般薄情,怎麼可以這樣辜負她,說變心就變心!她可是把一生都押在了他的身上呢。
儘管如此,她還是放不下他,儘管每次都誓言旦旦地揚言與他劃清界線,但結果,她還是主動去挽救,就像今晚!只因她無法失去他,不能就這樣沒有他!
李曉彤,曾經你說凌語芊搭上賀煜可悲可憐,其實,真正可憐悲哀的人,是你呢!
委屈悲憤的淚,頓時滾出李曉彤的眼眶,漸漸越流越兇猛,整個臉龐都溼濡一片。
視線模糊了,她卻依然加速往前馳騁着,幸好臨近深夜,加上這條路是專屬於g市的某別墅區,道上並沒多少車輛,她尚且平安無事地回到家中。
她不立即下車,而是趴在方向盤上無聲痛哭,直到一陣敲打聲從車窗上傳來。只見李曉筠一臉擔憂,拼命敲着車窗,伴隨着叫喊,“姐姐,你沒事吧?你怎麼了?”
車窗隔音很好,不過李曉彤能從妹妹的嘴型猜到所說的話,於是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李曉筠馬上挽住她的手臂,“姐姐,是不是事情失敗了?煜大哥沒有答應你的請求?”
少頃,李曉彤纔回話,嗓音依然哽咽不已,“他答應了,下個星期二我們會一起度過。”
李曉筠眸光迅速一閃,繼續困惑不減地道,“既然如此,那姐姐怎麼還傷心痛哭?”
李曉彤又是停頓了片刻,痛定思痛,幽幽相告,“他對凌語芊,還是無法忘懷。”
“無法忘懷?姐姐你確定?”李曉筠尖叫了起來,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
李曉彤深深悲痛中,對此並無任何疑惑,忽然轉開話題,低聲問道,“筠筠,你覺不覺得姐姐爲了這段愛,變得毫無自我,毫無尊嚴甚至很卑微下賤?我有時在想,是否真的值得這麼做!”
李曉筠聽罷,又迅速恢復過來,勸解道,“姐姐,你爲什麼這麼說呢,煜大哥與別的男人不同,想得到他的愛肯定不容易,自然得付出很多。”
李曉彤抿脣,滿脣苦澀。
李曉筠繼續滿腹詭計,“你應該知道,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就是在煜大哥面前故意裝得楚楚可憐和深情癡迷,然後把煜大哥魅惑住,這也說明煜大哥喜歡這樣的女人,你對他,也必須這樣才行。”
楚楚可憐,深情癡迷……李曉彤不禁想起那次和賀煜在酒店過二人世界,忽被凌語芊闖進,當時,凌語芊正是淚眼彎彎、可憐哀怨,賀煜隨即性致驟退,結果還不歡而散。
李曉筠一直不着痕跡地留意打量着李曉彤,又接着說,“姐姐,你別多想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田地,既然你放不下煜大哥,那就努力把他奪回來。如今煜大哥和那賤人出了問題,說明他們根本不是命定的一對,你應該抓住機會,星期二務必使出渾身數解,讓煜大哥的心重新回到你的身上。而且我覺得,你一定會成功,只有你才配得上和煜大哥長相廝守!”
李曉彤已經回過神,凝望着妹妹,由衷感謝,“筠筠,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經徹底失去這段感情,徹底失去了他。”
“姐姐別客氣,你是我姐姐,我不幫你幫誰?”李曉筠假惺惺的,“所以,你一定要繼續努力,別辜負筠筠的一片好意。”
李曉彤脣角勾出一抹笑,淡淡的,淺淺的,是從傷痛中勉強擠出來的一種笑。
李曉筠則伸手搭在她的肩上,繼續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狀,“來,我們去睡覺,睡好了纔有精神好好策劃如何奪回煜大哥。”
李曉彤不再吭聲,靜靜任由李曉筠擁着,朝屋裡走去……
這天上午,凌語芊再次被賀雲清叫回公司,說是賀煜不去北京了,故他希望她能去!
身下明明是柔軟舒適的高級沙發,凌語芊卻宛如坐在火爐旁,渾身感覺不自在,爲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撼着,心裡頭,混亂無章。
賀雲清坐在她的對面,深邃銳利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稍會,又開口,“丫頭,爺爺可是時刻記得你說過的話,你說阿煜不去的話,你會去,爺爺希望你別食言哦。”
凌語芊略微穩定一下神色,回望着賀雲清,純澈晶亮的美瞳依然絲絲閃爍,如實說出心中的想法,“語芊自然不會對爺爺食言,只不過,語芊真的難以相信賀煜會不去!爺爺說過,他是公司的決策人,不能不去的。”
賀雲清抿了抿脣,解釋道,“爺爺曾經是這麼認爲,不過阿煜告訴我,公司進軍北京的事並非一定要這次施行,他會另選時間專門去一趟。至於這次,就純粹爲了交流會,且必要時拜訪一下北京土地局的負責人。賀煜安排了良叔等人和你一塊去,他們都是公司的資深員工,很多工作都已非常熟練和勝任。”
今天早上,賀煜突然來陪他晨運,提出這個臨時的決定,當時,他也很詫異和不解,問爲什麼,可惜煜小子不肯明說,只說另有事情要辦。
這個孫子,有時想法很古怪,很令人捉摸不透,不過能力無庸置疑,這幾年來有目共睹,故他深信,孫子不會做出任何損害到公司的事!因而,心中儘管好奇,也就沒繼續追問或探究下去,他還甚至突發奇想,莫不是這小子開竅了,故意這樣安排,然後再偷偷跟去,藉此機會把語芊哄回來?於是乎,他對孫子這個決定更不反對,還迫不及待地約見語芊,勢要讓她答應這個旅途。
賀雲清在暗自思憶期間,凌語芊同樣思緒滿懷,困惑不斷,在揣測賀煜因何臨時改變主意!難道他還不死心?打算這頭先把她騙去,那頭跟着尾隨?可是,就算她去又如何?在g市,他都無法令她回心轉意,難道去到北京就有妙計?不,應該不會,他根本不會在乎和緊張她,否則,他昨晚也不會不爭取的。
那麼,他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又或者,其實什麼也沒有,他只是真的碰到別的重大事情要辦,所以走不開?
“語芊丫頭,爺爺可是很疼你的,你千萬別令爺爺傷心啊!”賀雲清又做聲,伴隨着一陣嘆息。
凌語芊重新定了定神,臉上爲難之色盡顯。爺爺說得沒錯,他對她真的很好,儘管這次,他這般懇求她去北京,主要原因是爲了她和賀煜有機會和好,但也還算是疼她的一種表現,畢竟,他知道她曾經的夢想是成爲賀煜的妻子,與賀煜相伴相隨一生。
“丫頭——”
“好,語芊聽從爺爺的安排。”凌語芊總算開口,不管是爲了報答這個慈愛善良、對她疼愛有加的老人呢,又或還有別的連她自己也理不清的緣由,她還是答允了。
賀雲清大喜過望,老懷欣慰,激動連連,只差手舞足蹈了。就連嗓音,也比平時更蒼勁有力,“那就這麼定,我立刻叫人去安排,對了,明天週末,你好好休息,下週一回來和良叔他們討論一下行程的安排,總之,有什麼事你隨時告訴爺爺。”
“嗯,謝謝爺爺。”凌語芊輕輕頜首。
“那先這樣,你看看有沒有其他事要忙,沒有的話就回家吧,這外出旅行,衣着方面應該也需要準備準備。”賀雲清笑容不斷,善解人意。
凌語芊便也告辭,離開賀雲清的辦公室後,準備順道回公關部看看,不過走着走着,碰到李曉筠。
李曉筠囂張跋扈的臉上仍是那種仇視和輕視的表情,而且,還似乎多了一絲不懷好意,睨視着她,冷嘲熱諷,“想不到你還有臉回來!該不是想繼續迷惑煜大哥吧?”
凌語芊眉兒下意識地蹙起,對李曉筠冷掃一眼,決定置之不理,重新邁步從李曉筠身邊繞過去。
李曉筠視線也隨着轉動,對着凌語芊的背影,繼續不懷好意地道,“煜大哥已經和我姐舊情復熾,下週二是我姐和煜大哥拍拖兩週年紀念日,他們約好坐遊艇出海玩,像上一年那樣,會在一個美麗的島上,過二人世界,浪漫慶祝。”
凌語芊的腳底,頓時像是踩在鐵釘上,立馬定住了,而且,伴隨着一陣鑽心的痛!心馳宛若被投下一顆炸彈,激起層層波浪,滿池翻掀!
原來,她猜的都錯了,他既不是因爲其他重要的工作走不開,也非爲了哄她回心轉意,而是,爲了與李曉彤慶祝拍拖紀念日!
已經走近來的李曉筠,瞧着凌語芊面色陡然慘白,不禁更得意,更加大感痛快,“怎樣,是否覺得很心痛,很難受?”
心痛?難受?何止心痛和難受!自己彷彿被烈火燃燒,全身上下都在痛,有血液流過的地方,都在痛,痛得快要無法呼吸。自己不是已下定決心和他了斷的嗎?不是不希望他再破壞自己平靜的生活嗎?不是顧慮他會偷偷跟去北京的嗎?如今他這樣,便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應該求之不得,可事實上,並非如此!凌語芊顫抖的手迅速頂在旁邊的牆壁上,極力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李曉筠則繼續惡毒地朝她傷口撒鹽,“我早說過,不管你多不要臉,都不可能一輩子把煜大哥魅惑住,只有我姐纔是煜大哥的終身伴侶,才配永遠站在煜大哥的身邊!至於你,還是識趣點,別再丟人現眼,對了,回去後記得好好策劃怎樣去取悅下一個客……”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聲,迅速覆蓋住李曉筠那可惡至極的詆譭和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