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回到田甜家,滿身汗。馬三在樓下等着她。
“路小姐,麻煩你跟我回醫院,少爺情況不好。”
路漫漫心裡一陣緊張,忙問:“他怎麼了?”
“原本安排明天可以出院,可是他突然有劇烈的頭痛,情緒躁狂,醫生打了針也沒用,一直叫你的名字。”
路漫漫猶豫片刻,說:“你稍等我一下,我上去衝個澡換件衣服。”
“十分鐘可以嗎?”
路漫漫苦笑:“謝謝,我拿出當年大學軍訓時的速度來。”
路漫漫洗去一身臭汗,換件乾淨舊毛衣和牛仔褲,突然想起一件東西,抓起來就往樓下跑,上車後,她摸索着把珍珠耳環戴上。
到達醫院,馬三心裡着急,大跨步往病房走,路漫漫在後面小跑步跟着,隔一段距離已經聽見司徒修遠在裡面嚎叫。他們推開門,黑壓壓一屋子的人,司徒家的人和李建明父子都在,一見路漫漫,自動讓出一條通道,只有李兆駿站在原地沒動。
司徒修遠張開雙臂呼喚:“漫漫,我好痛!”
路漫漫快速地看李兆駿一眼,似乎在請求他的許可,那靜默的一秒鐘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們兩個人奇妙的互動上,李兆駿開口,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路漫漫低下頭,走到司徒修遠牀邊。他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樣攥緊她的胳膊。
“你哪裡痛?”
“頭疼得像要爆炸!”
“那你乖乖吃藥。”
司徒修遠像個脆弱的孩子一樣,聲音帶着哭腔:“沒用的,我只要一思考,就像有個電鑽在攪我的腦漿。”
“放輕鬆,別胡思亂想。”
司徒修遠說:“可是我想要記起來,在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樣討厭我。”
路漫漫深呼吸一口氣,說:“我不討厭你,你看,我不是還戴着你送我的耳環嗎?”
他立刻抓住路漫漫的手:“那你跟我回家。”
路漫漫轉頭去看李兆駿,他默不作聲。她就對司徒修遠說:“我不方便去你家,我可以每天去看你。”
司徒修遠還要討價還價,護士已經趁機給他打止痛藥和鎮定劑,大家圍着他,好說歹說,總算安靜下來。醫生說:“各位請回吧,病人需要休息,我們今晚再觀察一下他各項身體指標,沒有意外的話,明天就可以安排出院休養了。”
一羣人安靜地退出,往地下停車場去。司徒雪霏幾步趕上前,抓住路漫漫的胳膊,怒目而視,問:“你九月份跟兆駿去紐約,是不是去結婚?”
此言一出,無異於平地驚雷,所有人都凝固在當場。李兆駿率先反應過來:“雪霏,我們的事沒義務對你交代。”
“那你們就是真的結婚了?”
路漫漫低頭,李兆駿沉默,等於是承認,李建明氣得跺腳:“混賬!不孝子!婚姻大事,居然自作主張!”
司
徒雪霏一口濁氣涌上心頭,擡手就扇路漫漫一個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李兆駿忙護住:“雪霏,不許發瘋!”
“我豈止發瘋,我要殺了你這個賤人,不是你興風作浪,我哥怎麼會傷心到撞車!我哥現在這個樣子,都拜你所賜,我殺了你,殺了你!”
路漫漫捂住臉,定定地看住她:“要殺便殺吧,我姐姐和Kai,都死在你們司徒家手裡,也不缺我這一條賤命。”
司徒雪霏聞言,又羞又氣,嚎啕大哭。被管家和傭人七手八腳抱上車,卓雅死死捏住手袋,對李兆駿說:“給我們一個交代。”
李兆駿拉着路漫漫便走,李建明吼:“長輩跟你說話當耳邊風,你敢走,我打斷你的腿!”
李兆駿並不害怕,淡然說:“遲些時候我會帶我的妻子去拜見長輩,今晚大家都累了,不妨休息一下。”
李建明渾身發抖,卓雅息事寧人,忙說:“好,等明天修遠出院,我們大家一起在家吃頓晚飯。”
路漫漫跟隨李兆駿回到他家,保姆正在給李夢曉洗澡,她走去跟李夢曉說話。童言無忌,李夢曉好奇地問:“路阿姨,你的臉怎麼紅紅的?”
路漫漫忙把長髮撥散遮掩腫起來的臉,強顏歡笑:“沒事,有點過敏,明天就會好。”
她幫着給李夢曉吹乾頭髮,換上睡衣,給她講個睡前故事,等孩子睡着才走出房間。
李兆駿已經沐浴換衣,正在廚房熱粥。
“來吃點東西。”他招呼。
路漫漫走去,端起粥碗,小口小口地舀起來喝。喝到嘴裡,嗓子眼堵得慌,咽不下去。終於,眼淚還是涌出,落在粥裡。
李兆駿長嘆一聲,把她攬入懷中,她把臉埋進他胸口,嚎啕大哭。
“哭吧哭吧,這陣子太委屈你,都交給我。我一定護你周全,誰也不敢欺負你。”
“我不想你爲了我而得罪你父親,得罪司徒家。”
李兆駿輕輕撫摸她的臉:“你是我妻子,我如果不能保護你,還算男人嗎?”
路漫漫抱緊他,恨不得躲在他懷裡,再也不要見任何人。李兆駿任她哭個痛快,才拉着她去沐浴。打開衣櫃,驚覺,他們雖然已是夫妻,家裡居然連她一把牙刷一件睡衣都沒有,這婚結得真夠離譜。
他給路漫漫拿出毛巾和新牙刷,找出自己的舊T恤和家常布褲子給她換,衣服鬆鬆地套在身上,顯得手腳伶仃,分外可憐。她渾身無力,臉朝下趴在牀上,一根手指都動不了。這一天熬得太漫長。
李兆駿輕輕梳理她的長髮,按捏她的肩膀,感覺到那兩條肌肉特別硬。路漫漫哼哼了幾聲,終於睡着。他把她翻個身,妥帖地安置在牀上,他也掀開被子爬進去,就着檯燈昏黃的光,凝視她的睡顏。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在飽滿雙頰上投下陰影,那脣瓣粉嫩如初綻玫瑰,嘴角上翹。腮邊有細碎茸毛,還像個稚氣的孩子。
他心裡酸酸甜甜,鼓脹得像氣球一般,依依不捨地關上燈,躺
下,和她面對面睡去。
第二天早上,路漫漫睡到自然醒,伸個懶腰,一看,陽光已經穿過窗簾,在牀上投下暖調的晨光,她一個激靈,抓起牀頭的鬧鐘一看,已經九點半。她忙跳下牀,衝去浴室洗臉刷牙。
走出臥室,只有李兆駿一個人在。他穿着灰藍襯衫和黑色西褲,一邊泡茶,一邊夾着手機打電話。看見她起牀,三兩句結束通話,走到她面前,在她臉頰上親一下。
“早安,睡得可好?”
“很好。我睡相是不是很難看?”她很緊張,昨夜累極,暈暈乎乎,居然跟李兆駿同牀共寢。雖然已是夫妻,但第一次同眠居然這麼邋遢,實在不是她理想中的狀態。
李兆駿摸摸鼻子:“睡相還好,就是鼾聲如雷,吵得我睡不着。”
路漫漫面如死灰,慘叫一聲:“不可能吧,從小到大,從沒人說過我睡覺會打鼾。”
李兆駿大笑:“逗你玩啦,你睡着的模樣像天使。而且很安靜,小貓一樣縮成一團。”
路漫漫做出甩一頭冷汗的動作,問:“夢曉呢?”
“保姆帶她去公園玩。來,吃點東西。”
早飯很簡單,不過是吐司抹果醬,一杯紅茶。路漫漫狼吞虎嚥吃完,問:“我們今天做什麼?”
“你回家去,好好梳洗打扮,我會來接你一起去司徒家。修遠今天出院。”
路漫漫低頭:“我曾在心裡發誓,再也不會去那個大宅。”
“這次不一樣,你的身份是我的妻子。你要相信,我能護你周全。”
路漫漫攥緊拳頭,說:“好。”
他心滿意足,擁抱她。日子還長着呢,許多深深的話,不妨淺淺地說,長長的路,緩緩地走。
路漫漫回到住處,翻尋衣櫃,選一件端莊白襯衫,配一條寶藍綢緞傘裙,素面半跟鞋。臉上化一點淡妝,戴什麼首飾?想了許久,把抽屜深處那枚Tiffany鑽戒拿出來戴上,對着光端詳,陽光折射,在牆上耀出七彩光斑,真是漂亮,不怪無數女人爲了鑽石可以匍匐在男人腳下。
傍晚時分,李兆駿來開車接她。
“司徒家的人可知道我會去?”
李兆駿點頭:“都等着我們今晚攤牌呢,修遠已經回到家中休養,請了一個專業護理人員照顧。”
路漫漫說:“真像鴻門宴,簡直是赴死。”
“不怕,你並未做錯任何事。”他已看見路漫漫戴上了那枚鑽戒,心中歡喜,握住她的手,吻她的手指。
路漫漫心思雜亂,放下車窗吹冷風,讓自己冷靜一下。她真的完全無辜嗎?她那一日,對司徒修遠說——你去死吧。他撞車那一刻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和當年她自殺時的心情一樣。愛得太痛苦了,除了死,再沒有其他解脫的方法。
車子駛入司徒家大宅的車道,已是十二月深秋,草木蕭索,只有車道兩邊的松柏長青,筆直矗立,在灰濛濛的暮色裡,那白色大宅顯得陰森恐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