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夏到約定地點的時候,就看到金簡雲坐在路邊的休息椅上,頭上頂着幾片雪花。
身上穿着黑色羊絨大衣,臉上冒着青青的淺胡茬,神情有些憔悴。
修長的指尖夾着香菸,嘴裡吐出好看的菸圈兒。
昏花的路燈照下來,顯得他更加落寞。
有兩個學生打扮的女生從他旁邊走過,低聲嘻笑着在誇他好帥好有範兒之類的。
她一下車,他就朝她看過來。
看到她後眼前一亮,匆匆來到她身邊。
見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毛衣,心裡便想,她是不是接到自己的電話後,連外套都沒穿就匆匆跑出來了?
她還是在乎自己的!
他激動得想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卻生生抑制住了。
安小夏有些尷尬地看着他:“我忘帶錢包了,你能幫我付車錢嗎?”她被李青沫氣得連外套都忘記拿了,哪裡還會記得拿錢包!
掏錢時他才發現自己指間還夾着的菸頭,立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扔掉指間的燙手山芋。
安小夏彎腰將菸頭撿起來,擰滅,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她再回來時,出租車已經走了。金簡雲還站在原地。
她穿得太單薄,鼻尖凍得紅紅的,嘴脣也有泛紫。
他立即脫下自己的外套要給她穿。
安小夏制止了他的行爲:“不用了。”
“穿上吧,太冷了,會凍病的。”他擔心而關切地說。
她沒再理他,目光掃向街對面,指着某處說:“那家茶樓會營業到晚上十二點,我們進去坐坐吧。”說完便朝斑馬線走。
她毛衣時而只有一件單薄的打底衫,站在這風口下,風颳在身上就像刀子一樣,冷得她都感覺不到自己不穿着衣裳。
她的拒絕與冷冽得如刀子一般的寒風糾纏在一起,扎進他的肺裡。
快步追上她。
他們一起走進了那家會營業到十二點的茶樓。
開得足夠高的空調讓室內變得如春天一般,安小夏進門,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穿着旗袍的服務生將他們引進了一個包廂。
兩人相對而坐,安小夏凍得發抖的手還沒有緩過來,緊緊捧住剛徹好茶的品杯,薄薄的杯片很快將茶水灼人的溫度傳了過來,燙得她手一哆嗦,杯子從手裡滑了出去,落在桌面上,水撒得到處都是,杯子卻沒有碎。
金簡雲抓住住她的手,擔心地仔細查看:“沒事吧?燙得疼不疼!”他緊張起來時嘴脣會抿成一條直線,眉頭也會皺在一起。
還跟以前一模一樣。
安小夏抽回自己的手,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現在是顧亦澤的妻子,而現在她並不討厭這個稱呼。
金簡雲看着她細嫩的手漸漸從自己掌心滑出,指節一顫,握了個空。
看向她的眼神也略帶痛苦,低低地喊了一聲:“夏夏。”
安小夏低垂着眼眸,臉上平靜無波,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抖着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不是說我跟我談談嗎?要談什麼?”
金簡雲突然發難,傾身過來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與他直視:“夏夏,你真的這麼絕情?爲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做,你再回到我身邊吧。”
安小夏睫毛微顫,擡眸看他:“所以你全都做了是嗎?羞辱我,設計我,甚至不惜把我送進監獄!”
金簡雲頓住,她都知道了!
用力推開他落在下巴上的手:“如果我對你算絕情,那你對我的又算什麼?”
她呼吸一頓,猛地喝下杯子裡的水,過高的水溫燙得她的舌頭好疼。
但她愣是忍住沒有表現出絲毫來。
“金簡雲,我不知道你現在繼續糾纏我還有什麼意思。”說到這裡,她自己先諷刺地笑了幾聲,“別告訴我你還愛我!”
金簡雲一頓,想說是,可她的表情立即變了,變得無比諷刺:“那會是天大的笑話。如果你真的愛我,從一開始你就不會對我隱瞞你自己的身份。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會處處設計我,陷害我!你知道李青沫在那個暗不見天日的倉庫裡是怎麼折磨我的嗎?我差點就死在裡面了。”
若以前她對金簡雲還有愛,以及自責。那麼現在,她對他,已經沒有一點點愛了。
因爲她是不會允許自己愛上陷害過自己的人。
她現在不恨他,也算是個奇蹟!
金簡雲面色慘白,張嘴想解釋,卻沒能吐出一個字。
“金簡雲,求求你現在就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我一定會盡量滿足你,只求你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的世界裡了。算我求你了好嗎?”
金簡雲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被奪走了。
好一會兒,金簡雲才顫着聲音說:“你入獄的事,是顧亦澤告訴你的?”
安小夏:“怎麼?到現在你還想來挑拔離間嗎?金大少,別讓我瞧不起你。”
金簡雲:“並不是離間,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我金簡雲不是好人,他顧亦澤也不是。我是設計過你,那時我只是想得到你,沒有料到事情會完全脫離軌道,朝我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最後還變得這麼嚴重。”
安小夏淡淡地看着他:“所以呢?”
金簡雲太慌張了,他把自己推進了自己調好的陷井裡。
“我承認我是設計了你,但顧亦澤也不清白。”他突然拿出一疊照片,一一攤開在她面前。
正是他們兩人在遊輪和廣場上的照片。
“林悠然手裡的那些照片,是李青沫給她的,可你知道那些照片李青沫又是從哪裡得到的嗎?難道真的是她找人跟蹤拍的?”
安小夏輕輕撩起眼皮看他,目光堅定地說:“那些照片是顧亦澤給她的,這些我都知道。”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猜不到,就太笨了。
她已經被前任弄得顏面盡失,感情麻木。
現在她更不想被前任揭穿自己被現任利用、設計的事實!
“所以你爲了他,甘願在全家族人面前丟臉?”金簡直簡直要哭出來,“你爲什麼這麼不公平!我們都不是好人,你爲什麼要選擇他,而不是我!”
“當然不,顧亦澤他一開始就跟我說明白了,這一切,都只是我配合他演戲而已。”安小夏一邊說着話,一邊緩而沉重地呼吸,“你知道顧亦澤比你招我喜歡的一點是什麼嗎?”
金簡雲看着她,等着她說出下文。
安小夏說:“你怕我是拜金女,只喜歡你的錢,所以你瞞着我你那尊貴無比的身份。而顧亦澤他只會跟我講,他的錢我不能白拿,需要用我的真心來交換,我付出的真心得越多,得到的也越多。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她不否認自己是拜金女。
因爲從頭到尾她都是愛錢的。
金簡雲的嘴脣一直在發抖,不可遏制的。
“金大少,我恨人家騙我,你是知道的,可你偏偏犯了這個錯。”
金簡雲一直看着她,突然笑了起來。
安小夏皺眉:“你笑什麼?”
金簡雲一副瞭如指掌的樣子:“小夏,在我面前維護你的自尊,比你對我的感情來得更重要嗎?”
安小夏臉色微微一僵,稍縱即逝,她微微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其實什麼不知道吧。你不想在我面前承認,你一次又一次的看走眼,凡是你看上的男人都欺騙過你!”不愧是跟她在一起四年的男人,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能看穿她。
安小夏臉上的平和表情已經快維持不下去了,此時略有些僵硬地看着金簡雲。
“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知道不知道。再說了,我跟顧亦澤兩人一個周瑜,一個黃蓋,願打願挨。”他們兩人之間確實是這種關係。
“小夏,不如我們來打個賭怎麼樣?”
安小夏看着他,冷哼一聲:“金簡雲,你無不無聊。”
金簡雲用激將法激她:“你是心虛害怕根本不敢打這個賭吧!”
“我心虛害怕又怎麼樣,沒有又怎麼樣,金簡雲,不管我跟顧亦澤現在是什麼樣,這都跟你沒關係。”
“而我跟你之間,早就斷得一乾二淨了。我不想再見到了!你現在非要拉着顧亦澤來給你墊背,到底算怎麼回事!”
“安小夏,我不甘心。憑什麼顧亦澤就還能跟你在一起,而我,你去連多看一眼都不肯。所以……今天這個賭,你必須得應答。”金簡雲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如果她真的不答應,他不介意現在就敲暈她,直接將她擄走。
安小夏看出他勢在必行。
“跟我合作修復古玉。”
安小夏不解地看着他:“這跟古玉有什麼關係?”
“顧亦澤之所以會樣做,第一便是利用你徹底與林悠然劃清界線,其次是不想讓我們再有破鏡重圓的機會,但如果我們再次走近,我想他一定會控制不住再次插手。到時候你就能看清楚一切了。”這一個月時間,金簡雲想了很多。
他確定自己分析得沒錯。
安小夏看着金簡雲沒有說話。
金簡雲反而挑釁地說:“你不敢嗎?”
安小夏撐着腦袋,看着金簡雲:“一石二鳥,這招還是蠻高明的。”到時候給他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又可趁機耍些手段,讓她跟顧亦澤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