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文員這個活兒對暖瞳來說簡直是太輕鬆了。想起原先在她爸爸公司裡見到的,那些忙的連鞋都跑掉的文員,都不知道他們那些活是怎麼幹的。真是找了一幫廢物。
清閒的時光,同時也是無聊的時光,這期間她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數瓜子。打開一袋瓜子倒出來,數啊數啊數啊數,一共多少顆,分成多少份,然後再把它裝回去。每次沒事的時候,吃十粒,二十粒,還是三十粒,她都數着倒出來,然後再分成五顆、十顆一組或者是幾組,慢慢的把它吃掉。
也不知道,她是無足輕重的角色,還是大家都不太喜歡去支使她,反正她的日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天的過着。有幾次開會主任也把她給捎上。各式各樣的主題會議,她聽來聽去,好像跟自己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後來有幾次便不去了。
於是主任就找她單獨談過一次話,“小姑娘,來公司這麼長時間,你到底有什麼想法沒有。”
是啊,來了這麼長時間,居然第一次來到主任的辦公室。這裡雖然沒有爸爸那個辦公室奢華大氣上檔次,可是比起外面那個大通堂是好多了。至少還有個臨街的窗子。她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外瞟了一眼。她多希望在窗子上映出那張曾經熟悉的笑臉。然而主任依舊低着頭和她說話,沒太在意,又繼續問道,“對這份工作,有哪些建意沒有。”
可是她想來想去一個字也說不上來,只是說這個工作對我來說太簡單太簡單了,有沒有稍微複雜一點的。
主任笑而不答,說,“你想幹什麼?”
可是她想來想去,依然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反問主任,“你開會的時候老說我們部門的成員就像一個鍵盤,缺一不可,那我是哪一個鍵呢?”
主任一聽,這麼新奇的問題,太起頭好好端詳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手不自覺得摸了一下眼前的鍵盤,慢悠悠的說道,“你吧,就好像是F7,具體能幹什麼我也不知道。可是,如果那個地方空着又怪難受的。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再簡單也不怕,畢竟年紀小,有沒什麼經驗。”
主任,又頓了一下,“像剛纔這個問題都挺好麼?我之前也從來沒有想過。你繼續說。”
她簡單的把自己平時複印文件上看到的一些標題,說了說,就卡殼了。許久,靜寂。
主任等的有點兒不耐煩了,就問她,“哎,我說這半天,你能不能吱一聲啊。”
她突然來了精神,衝着主任,嫵媚的一笑,淡淡的從他的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吱。”
這下給主任笑的,連整個辦公樓的人都往裡看,她突然間覺得自己的形象是那樣的光輝奪目。
從辦公室出來之後,鄰座的幾位姐姐就問她,你到底是什麼關係來到這裡的,爲什麼可以幹這樣輕鬆的工作。她想了一會兒又怕大家八卦,就說,沒有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就來了。
然後大家又問她,你現在的工資是多少?她極爲興奮的伸出了剪刀手說,“看,這麼多這麼多呢。”然後大家嘿嘿一笑,兜都撤了回去。
不一會兒,在公司同事的微信羣裡,來了這樣一句話,“孩子,這裡打掃衛生的阿姨一個月還2600呢。”
這句話一下子傷到了她的心。她想,我應該跟主任要求漲一下工資,哪怕再給我增加一些工作量也可以。於是她就又去了主任的辦公室。
主任聽完來意,問她,“那你現在都懂什麼了呢,剛纔還什麼都不會,轉個身就又都會啦?我這不是考試,這次沒考好,還可以補考。”說完,見她矗在那,又嘿嘿一笑說,“你回去吧,你知道的東西還是太少了,這裡沒有任何一樣工作敢交付給你。”
她覺得這是主任對自己的嘲諷,是特意想欺負新人,不給加工資。
呆呆地坐在那裡什思了好幾個下午,終於有一個點子在她腦子中亮了起來。她很快從網上買到了一個diy的杯子,杯身上赫然寫着幾個鮮紅的大字,[我要漲工資]。
打那以後,每一次開例會,她都興奮地帶着那個杯子。雖然,她的位置永遠是離主任最遠的,可是她相信那幾個鮮紅的大字會讓主任眼前一亮,因爲它們實在是太顯眼了。
好景不長,幾天後的一次例會上,主任對大家興高采烈地宣佈了一個消息,我們這個部門的某某某同事,他媳婦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然後指着身邊的一兜雞蛋,跟大家說,“一會兒開完會,大家都把自己的拿回去。一人一個,不允許在辦公室裡吃,因爲味兒太大了。”
一位年紀稍長的大姐,厚着臉皮跟主任開玩笑說,是吃的時候味兒太大了嗎?
主任怒目圓瞪說道,是出去的時候味兒太大了,老不正經。
說完就從袋子裡拿出來一個雞蛋,衝着暖瞳和藹可親的說道,“哎,小姑娘,你來得晚,某某某同事還不知道有你在,大哥我這份兒就給你吧。”
暖瞳聽得心裡很是一個舒服,立即站起身,想要走到主任跟前去拿,主任卻制止她說,“你站在那裡不要動。”然後就把雞蛋從自己眼前,一咕嚕滾到了暖瞳的前面。
暖瞳急急附下身子,一把抓了過來裝到了兜裡,雞蛋還帶着餘溫,暖呼呼的,心裡也跟着暖暖的,這可能是從自己到了這個部門以來,第一次受到主任的厚愛。可是在場的大家的表情都怪怪的,她着實又有些不解,因爲大家都在掩着嘴,偷偷的笑。想着雞蛋上那紅紅的小喜帖,她的臉也跟着紅了。
散會之後,問鄰桌的那位姐姐,說大家爲什麼要笑我。因爲我去拿這樣一個雞蛋,還是姿勢很可笑?姐姐笑而不答說,等一會兒再回復你,可是她不依不饒的,非讓那個姐姐告訴她。於是,姐姐又止不住笑,磕磕絆絆的跟她說,主任的意思是讓你滾蛋。
原來是這樣一個用意,她突然間又覺得自己實在是無地自榮,想必那個杯子的事情讓主任對自己的印象徹底垮掉了。哎,還是嗑瓜子吧,這可能就是我的宿命了。
想來想去,大半個上午就這樣過去了。中午臨下班的時候有一位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姐姐過來告訴她,讓她把那個杯子丟掉吧。
她想想也是,主任不直接跟自己說已經算是給自己面子了,自己算一個什麼東西,什麼都不幹還在這裡蹭工資,於是就徑自走到飲水機旁把被子扔進了垃圾桶。
正當她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一股淡淡的香水氣息,撲入了她的鼻息之中,那個味道實在是讓她流連忘返,因爲似曾相識。
多希望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會來一場意想不到的偶遇。然而,事情並沒有發生。於是,她又鬱悶地拿起了手機嗑起了瓜子,突然間,羣裡不知道誰發出來一個紅包,她立馬摁了下去。哇塞,五塊錢,這是哪位財主大發善心吶。這五塊錢,足足可以買上一包那個東西了,想想真是興奮。
可是好景不長,她剛把那五塊錢領到手,旁邊姐姐的座機就響了。姐姐應了一聲,起身對她說,“嘿,妹子,主任讓你到他辦公室一趟。”
姐姐說的是那樣委婉,面容是那樣的可掬,讓她止不住的又問,“爲什麼他不打我的電話而要打你呢?”
姐姐說主任說了,你光顧着去搶紅包了,可能沒有時間接電話,讓你趕緊過去。
她一下子蒙圈了,哎呀,原來自己上當了,一下子被主任叼到了,真應該早點把名字備註上,這下麻煩大了,看來這次,不光是滾蛋了,只能是滾了,連個蛋都撈不着。
她抹了抹自己的嘴,又把桌子好好收拾了一遍,這才起身,往主任的辦公室走。她想這一走,可能就用不着回來了。可是當她推開主任辦公室門的一霎那,自己的眼睛卻背蟄到了。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在主任辦公室的沙發上,居然坐着我們敬愛的宋總。
主任看看她又看看宋總,問你們認識。她習慣性地搖搖頭,有猛的點點頭。這個習慣是從來了這個公司之後被強化的。因爲大家給她交代活的時候,通常都會問兩遍。第一遍是,你聽懂了嗎?這一遍通常是搖頭,因爲她根本就沒有認真聽過別人跟她交代的事情。第二遍是這次你聽懂了吧。因爲大家基本上都會重複一遍,怕她做錯了。
宋總看到她笑了笑,讓她坐到主任對面的椅子上,問了她一些來公司之後的情況。又轉過臉跟主任說了一些,她來公司之前,在路上推銷化妝品時的情景。最後肯定得跟主任說,這個小姑娘是有魄力的,有發展前途的,希望主任好好陪訓她,讓她儘早成長成一個可用之才。
宋總具體再說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她已經記不得了,因爲她的目光已經永遠的鎖定在宋總那張溫柔、剛毅、成熟、穩重的面孔上。如果是在別的地方,她肯定會拿手機,給宋總來一個面部大特寫,然後,在他的腦門後面再加上萬道光芒,猶如佛祖那種。
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剛坐下屁股還沒熱,財務部就打來電話讓她過去拿自己的工資卡。她拿着兩張卡探着頭問財務部的人,爲什麼是兩張?緊跟着,幾位大姐和大哥,很輕蔑地撲哧一聲笑,沒有任何人的回答。
往回走的路上她心裡開始打鼓,難道,一張是工資卡,一張是宋總特意給自己辦的?難道自己真的要成爲他的那個她嗎?
但還是不拿準,回到座位後,就跟旁邊的姐姐問。姐姐說,公司是爲了逃稅所以每個人都是兩張卡,不過另一張卡基本上是不會用的了。因爲在她那個位子上的小姑娘,每年都會來來去去好幾個。
她想來想去也就不再想了,倒出一包瓜子開始數,數完了,就給淺吻發了一條短信,說,你知道一包恰恰瓜子是多少顆麼?五百克裝的那種。一共是**顆,其中壞的還有兩粒連在一起的是**顆,生產日期和批號是**。
她倒的這包瓜子還沒有裝回去,淺吻的短信就會過來了,內容是,你剛纔發的這條短信,一共是多少個字,筆畫多少畫,幾個逗號幾個句號其中有兩個字是錯別字,分別是**。
她瞄了一眼,又把瓜子裝完,剛準備給淺吻回短信,淺吻的短信就來了,內容是,你是不是要跟我說,看來我們兩個是多麼的無聊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