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鸚鵡洲。古塔遺蹟。
葉飛已經在斷壁殘垣上坐很久了,兩眼看向靈海龍域方向,格外出神。
殘垣稍遠處,還坐着蕭清雨等其他六人。這三天來,他們每天傍晚都會陪他在這裡靜坐,望向龍域那邊。彷彿只要衆人多看幾眼,就能穿過千萬裡錦繡山河,穿透層層迷霧,看見龍域現在的樣子。
他們不知道如今龍域大陸,變成了什麼樣子,但是葉飛心裡有大概的印象。諸天萬界的萬里蕭索之象,便是龍域大陸萬里破敗之景。甚至,只會更壞,更糟,更加面目全非。
然而葉飛並不是想看清龍域的面貌,他只是在回憶三天前天魔入侵時,發生的一切。只一天,不,只半天的時間,一切都變了。
陷落禁制二十七年的龍武河,重現,然後隕落。多番保護自己,視自己爲親生兒子的司馬靈素,不計後果地燃燒壽元,燃燒本源,燃燒一切的生命之火保護他們,最後隕落。而挽救他於生死一線,帶他進入龍域,給予他莫大幫助和陪伴的四叔龍武天,也不惜自爆抗敵,隕落故土。
他們是他的依靠,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親人。他葉飛何德何能,值得如此厚愛?
生者長路漫漫,死者長眠九州。
“葉飛”
一道清柔的聲音傳來,隱隱帶着一絲傷感。自從變故以來,幾乎所有的聲音,都蒙上了一層傷感的意味,訴說着不能承受的哀痛。
“尊者他們想見你們,有重要的事情。”水姑姑說道。
葉飛站了起來,點點頭。蕭清雨等人也都走過來,和他一同前往。
風月閣頂層,風月廂。
胡月行和靈風雅已經在裡面等候,其他四位行使也都立身在側,面色沉重。葉飛六人走進來,分成兩排站立,也面色凝重地看向他們。
胡行雲面容發黃,雙眼凹陷,手臂枯瘦,看起來快不行了。身旁的靈風雅,依然保持着一素的平淡表情,只是眉眼間,微微泛着一片紅腫,不知已流過多少淚水。她的醫術,放眼九州都屈指可數,即使本源受損也可以妙手回春,可是如今面對自己最愛的人,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走向生命的盡頭。
“天魔大軍已經到達白雲湖,明天就會進入風月樓境內。”
衆人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感到驚訝。天魔大軍在龍域內搜尋一番,找不到任何活人,肯定會東來。算算時間,現在也快到了。
“我們派出去的信使,除了木葉府一行人等,其他的現在還沒有音訊。所以,只能讓蒼月殿和風月樓的諸多人士,先行撤離蒼溪州。”
靈風雅說完,看着葉飛等人,已經做好了解釋的準備。可讓她感到意外的是,衆人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只是理解地點頭同意。
如今的形勢,依然不在蒼溪州人士的掌控之中。雖然兩尊魔神隕落,剩餘的天魔大軍有一半也不知去向,剩下的也就是即將到來的隊伍裡面,也只是兩個八九品的魔聖帶領,但僅憑風月樓和蒼月殿的力量,也難以阻擋。
靈風雅昨天親自前往靈海方向查探了一番,前來的天魔大軍裡面,除了兩個首領,剩下的魔聖中期和初期也有接近二十位,至於魔君境界的人,更是上百位。這樣的力量,恐怕集合蒼月殿、風月樓和龍域的兩百多人一起,也難以穩勝。至於木葉府一行人,更不必說。
而且三股勢力裡面,修爲低下者太多了。胡月行自己就是蒼月殿殿主,除他之外,蒼月殿內只有一個徒弟管事。徒弟在靈聖初期的境界,其他人的實力,都只在靈君境界。風月樓的五行使,也只初入靈聖。
雙方若是強行開戰,他們這邊定會死傷無數,這不可取。更不用說,九州大缺口已經被打開,隨時都有可能進來更多更強大的天魔大軍。
“去哪裡?”
“萬劍州。”
“好。”
原本以爲會大費口舌地給他們解釋,現在卻只三言兩語就交代完畢。靈風雅看着他們六人失落而沉默的樣子,心裡一酸,轉過頭去。上一次葉飛身邊,還有兩個強大到連她都不敢小覷的存在,如今卻只剩下六個境界低下的人相依爲命。
雖然第二批天魔尚未降臨,但從凌雲之主和八大尊者陣亡的那一刻,從龍武權臨陣脫逃的那一刻,蒼溪州的陷落就已成定局。大家在這三天的時間裡,也早已看透,坦然接受。
夜裡,葉飛思考着如何提升自己的實力,如何提升衆人的實力,以及今後如何報仇的事情。良久,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把他們六個、木葉府衆人以及龍域共三百多人,都召集過來。
一張張或陌生或熟悉的臉走進來,在寬敞的廂房內站定,帶着低落卻又堅定的眼神看向葉飛。失落是因爲龍域失守,三位英雄隕落。堅定是因爲,不論葉飛到底是葉飛還是龍傲天,他們都已經下定決心追隨他,把他當作龍族的聖龍子,期待有朝一日他能帶領龍族,將天魔剿滅,重塑輝煌。
葉飛沒有說話,從儲物戒裡面拿出一大堆抄本,分發給廂房裡的每一個人。這是兩本功法,以及他自己根據兩世經驗編寫的,結合藏書閣中部分書卷的陣法圖冊。
經過上次的多番驚險,他發現對於實力不濟的衆人而言,陣法是一個可以在短時間內提供保護手段的利器。只要大家多多參研,多加練習,憑藉多人的配合,低實力也可以佈下高防禦甚至高殺傷力的陣法。
兩本功法,分別是《回春功法》和《狂暴戰意》。前一本幾乎人人都可以修習,至於速度和成就,因人而異,但聊勝於無。後一本雖然對資質要求很高,對意志要求更高,但他相信肯定會有不少族人從中獲益。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提高衆人實力的方法。
分發功法之後,葉飛又和衆人商議前往萬劍州的事情,一直到深夜,方纔各自休息。
凌晨,天還沒亮,風月樓的衆人已收拾妥當,帶着葉飛這邊的三百多號人,一齊傳送到蒼月殿。臨行前,靈風雅戀戀不捨,對着從小到大生活其中的風月閣好生傷感。
很快,衆人到達蒼月殿的傳送門,有序地往最近一處的州界傳送門進發。
千里之外,因兩位巔峰強者隕落而晉升爲首領的八品魔聖,帶領着六百多位天魔,浩浩蕩蕩地逼近風月樓。他的副手,也是一名八品魔聖,只是步入這一品階的時間稍晚,這才屈居之後。
兩個正副首領剛一進入風月樓的地界,便感受到了蒼月殿方向強大的靈力波動,一時間興奮不已。雖然一路東行燒殺搶掠一番,小弟們很是滿足,但所殺之人實力高強的修者太少,他們兩個八品魔聖並不滿足。現在終於感知到了大量高手們的靈力波動,可以飽餐一頓了。
只不過剛改變方向,那股巨大的靈力波動,竟然緩緩轉移到了另一處。
“張首領,你說他們這是要去哪裡啊?”王副首領問道。
“蠢貨,他們在使用傳送陣,都轉移到州界那邊去了!”張首領指着肉眼可見的不萬丈光幕說道。
不愧是經驗豐富的前輩,張首領隨大軍入侵九州大陸之前,也不忘多翻翻魔族古籍,查閱一下上古歷史以及關於九州大陸的地理知識。果然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不行,這魔舟速度太慢又太顯眼,你我境界高強,就先行一步吧,不然到手的肉又要飛了。”
張首領果斷作出決定,和王副首領一道,爆發出強大的魔聖氣息,連破虛空,往州界方向趕去。雖然尚隔了數千裡,但對她們兩人而言,也就半盞茶的功夫。
州界處的萬丈光幕,永時永世流光溢彩,散發着神秘的氣息。州界旁的傳送陣,雖然由凌雲之主立下,但陣法依存於州界之上,並未因凌天的隕落而消失。
衆人已來到州界傳送陣,正在陸續前往萬劍州。傳送陣的要義,胡月行告訴了葉飛,但開啓之法需要境界之力,他境界低下,無法代行。胡月行在開啓陣法之後,癱倒不支。靈風雅看着他,美眸泛起微光,只無可奈何。
很快,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只剩下葉飛六人和靈風雅以及五位行使。他們留在最後,爲防止有任何不測。靈風雅感受到了另外兩個八品魔聖的氣息,催促衆人入陣。
一切都很順利。陣法再次開啓,大夥紛紛站入陣中。可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胡月行自己並沒有走進來,而是面帶微笑看着衆人,似作最後的道別。
葉飛六人不明所以,一臉驚訝。五位行使也萬分疑惑,看向靈風雅。靈風雅面容平淡,只用悲傷的眼睛看向胡月行,並未做出任何舉動。
葉飛忍不住衝出傳送陣,打算將他一把拉進來,卻不料被一股強大的靈聖氣息壓迫回來。釋放靈聖氣息的,正是身邊的靈風雅。
下一刻,光柱倏地閉合,胡月行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