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傑三人初到京城,姚雪蘭想着帶他們去法門寺上香,捐些燈油錢,求得一方神靈保佑。
金喜達立馬贊同,對書傑說道:“傑兒,第一次,你也去吧,正好在法門寺給你們爹孃供兩盞長明燈,回來之後你就專心備考了。”大周的習慣,一般情況下,都是女人帶着孩子去上香的,男子很少去。
書瑤急忙接口:“義父,是三盞,還有大娘的。”他們娘甄子柔在世時很尊重已過世的原配趙氏,趙氏的牌位在夏家祠堂,每年清明,甄子柔就帶着書傑去掃墓,後來書瑤和書文也跟着去,甄子柔讓他們倆稱呼趙氏爲“大娘”。
金喜達愣了一下,歉然笑道:“是義父疏忽了,應該是三盞,你們這次過去上香,正好讓候夫人幫忙問一問,如果可以,就直接供上。傑兒,多帶點香油銀子。”
書傑應了。
書傑還沒記事,親孃就去了,完全沒有印象,在他的心裡,甄子柔也是親孃。但是甄子柔懷着書瑤書文的時候,經常讓他陪着一起跟肚子裡的弟弟或者妹妹說話,還告訴她,每個母親懷着孩子的時候,都是把自己的全部愛投入其中,當年他親孃懷着他的時候也一定是那樣小心呵護,每日跟他說話,他親孃拼命地把他健健康康生出來,自己的身體卻大大虧損,纔會那麼早去了,所以他要永遠記着自己的親孃,永遠愛她。從那以後,在書傑心裡。就有兩個娘。都一樣親。
第二日一早。書瑤三兄妹就跟着姚雪蘭出發了,同行的還有夏若雲、張旭、和小五沐詠競。
大周的寺廟多在山上,上香基本上需要爬山,法門寺是個例外,坐落於京城郊外,就在平地上。
據說一千年前,那時天下還沒統一,政權交替頻繁。在京郊曾經有過一次大屠殺,罹難者近十萬。
爲了鎮住煞氣、超度那些亡魂,避免變成厲鬼混亂了三屆平衡,佛祖點化了當時的一位高僧,也就是法門寺的第一位方丈,在那塊地界建起法門寺,傳說環繞法門寺外圍的那些桃樹就是困住十萬魂魄的桃花八卦陣。
還有人說,自從法門寺建寺,也經歷了多次戰爭,可是從來沒有軍隊敢騷擾搶掠法門寺。因爲只要他們穿着盔甲靠近寺廟。就會看到擋路的桃妖,還有成千上萬的鬼魂哭喊着要衝向他們。
法門寺不但擋災。許願、抽籤都特別靈,因此千年來,香火都很旺。
法門寺有一個大殿是專門給香客爲過世親人供奉長明燈的,但是因爲供不應求,只能提高香油錢,還要看所供奉之人的八字與這個地界合不合,不是想供奉便能供上。
威遠侯府是法門寺的大香客,每年供奉的香火銀子和點長明燈的費用都在數千兩以上,書瑤一行到的時候,早有知客僧在門口等候,領着他們去專爲大香客準備的禪房。
在禪房略作休息,飲了些茶,知客僧在前面帶路,指引他們進香、許願。書瑤跟在姚雪蘭和夏若雲身後,很認真的跟着做。書瑤許的願望很簡單,就是希望大哥高中、義父此次出行順利平安,早日回京,書文健健康康,一家人平安喜樂就好。其後,書瑤還給金喜達求了一個平安符。
剛把平安符小心放好,法門寺的主持方丈親自過來了:“阿彌陀佛,靜玄師叔上個月出去雲遊之前說過,今日有一個小友會來,讓老衲親自接待。小施主,請將令尊及兩位令慈的生辰八字提供給老衲,好讓人即刻爲他們供上長明燈。”
書瑤幾人目瞪口呆,小友?靜玄大師竟然稱呼書瑤爲小友?而且,大師還算到他們今日會來,要給父母供奉長明燈?
書傑首先回過神來:“阿彌陀佛,多謝主持大師了,多謝靜玄大師!”行完禮趕緊接過小沙彌遞過來的紙筆,寫了夏霖軒三人的姓名及生辰八字。
方丈滿臉笑容地接過紙張,掃了一眼,心下一震:果然,師叔說對了,這位夏霖軒……
天機不可泄露,連師叔都說方外之人不可多言,他也愛莫能助,只能看這一家人的造化和緣分了。
面上不動聲色,主持方丈依舊和藹地笑道:“等一切弄好,會有沙彌帶你們過去。小施主,可否借一步說話?靜玄師叔有一句話讓老衲轉達給你。”
姚雪蘭和夏若雲趕緊搶先道:“大師有話跟瑤兒說,我們這就先出去了。”行了個禮,帶着書傑、書文等人退出殿外,連柳媽媽也拉着藍錦退到門外。靜玄大師有提示,又是主持方丈親自轉告,這是多大的福分啊,自然是他們避開,哪有讓方丈避開的道理?
姚雪蘭以右掌捂住心口,一臉激動:“靜玄大師果然看重瑤兒,阿彌陀佛。”能真正得到靜玄大師點撥的人,這大周又有幾個?
夏若雲也是眉開眼笑:“我們瑤兒是個好孩子,是個有佛緣的孩子。”她的三個侄兒侄女都是有福的,要不然她當時都那樣了,怎麼還能活下來?還有那盆瀕死的點絳脣。
大殿內,書瑤的心怦怦怦地跳得很快,緊握着的手心告訴她自己她此刻很緊張。靜玄大師是世外高人,連眼前的主持大師都是得道之人,那雙清明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靜玄大師早在一個月前就能算到他們今日會來上香,還算到他們要供奉長明燈,那麼,是不是也能看出她是帶着仇恨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的?
否則,方丈大師爲什麼要避開衆人,單獨跟她說話?
主持方丈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書瑤的緊張,仍是和藹地說道:“小施主,靜玄師叔讓我帶一句話給你:做你自己。勿失了本心。還有。善惡終有報,得饒人處且饒人。”
書瑤一愣,隨即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謝大師教誨!”難道靜玄大師知道了她要爲慕容府準備的禮物?
書瑤低垂的眼眸瞳孔一縮,那麼前世,大師知不知道慕容家對她娘、對她做的事呢?有沒有去提醒他們呢?
方外之人講仁慈,講善,講以德報怨,講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是……她是塵世中人,她超脫不了。她能做到的就是以德報德,以怨抱怨,不累計無辜,不主動害人。
看着書瑤擡起頭後,還帶着稚氣的臉上多了一抹超然和堅毅,然後邁着踏實的步伐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出去。主持方丈暗歎一口氣,師叔已經說了,善惡到頭終有報,天理循環。很多東西是他們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的。提醒那一句已經是他們能做到的極限了。那孩子眼底有冷意,但也沒有失去情意溫暖,相信她有分寸的。
侯在殿外的書傑等人見書瑤面帶微笑地出來,也沒有多問,既然是避開衆人的提點,自然是不能說的。
回到夏府,剛好又有牙婆送人過來,夏若雲和柳媽媽去前面挑選。書文去花園練武,張旭、小五也跟去觀摩了。
書瑤想起今日在馬車上蘭姨問的關於夏家豆腐生意的問題,還有前幾日認親宴時念兒對夏家豆漿、豆腦的懷念,跟書傑談起在京城開一家豆腐坊的事。
書傑想了想:“要做也不是不可以,梅姨擔心京城花銷大,也想過這件事,還拉強伯、強嬸去豆腐坊學了好些天,聽說強伯以前也學做過,現在做得比梅姨還精細些。就讓他們倆打理豆腐坊也好,現在門房有了,車伕嘛,義父說還是讓熟悉京城道路、又會武藝的護院來做。”
“另外,”書傑還想到一個問題,“我們隔一段時間就要往玉林送兩車黃豆,難免引起有心人的懷疑,如果我們在京城開兩家店鋪,京城這麼大,需求一定很大,到時候就說量大采購划算,倒是可以說的通。”
書瑤眼睛一亮,接着道:“大哥,我們還可以在京城買個莊子,劃出一些地來專門種黃豆。”
“嗯,”書傑越想越可行,“我們這宅院這麼大,西邊那有塊空地,正好還靠近側門,今晚跟義父商量,在那邊加蓋一個倉庫,以後所有采購回來或者從莊子裡送回來的黃豆都集中放在那倉庫裡。我們就跟義父說,夏家豆腐好吃,就因爲我們對黃豆做了特別處理。當年公開做豆腐那次,是我抱着你趁人不注意往泡好的黃豆里加了東西。”
他們離開玉林前給梅姨、阿娟嫂、還有孫大媳婦的說辭也是這樣的,當時阿娟嫂就笑了:“我猜就是這樣,要不然我自己在家裡磨的豆漿,程序都一模一樣,咋就沒有哪個味道?唯一不同的就是豆腐坊裡用的黃豆都是從你們宅院的庫房裡出來的。”不過這是關鍵秘訣,阿娟嫂和孫大媳婦自然不會問。她們都是靠着夏家豆腐坊、豆腐店纔有現在的好日子,尤其阿娟嫂,若不是書傑幫忙,家都被早那個秀才娘子弄散了。
阿娟嫂二人的嘴都封得死緊,她們也知道書傑三人若不是爲了他們這些靠着在豆腐坊做工生活的街坊,完全可以把玉林縣的豆腐坊關了去京城做的。
梅姨就更不用說了,她早就猜到書傑兄妹對黃豆做過處理,因爲他們搬出小院後,每次進黃豆,都要先運到夏宅的庫房,而且書傑和書瑤都要親自去看過。她想着,大少爺和姑娘肯定是用了什麼秘方處理了黃豆。
如果不是書傑兄妹三人要進京,以後要讓阿娟嫂和孫大媳婦確保夏家豆腐坊只能用書傑他們從京城送回來的黃豆,梅姨一定不會讓書傑說出這件事來,她對上次夏府討要做豆腐秘方的事還耿耿於懷呢。那些人無恥得很,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兄妹二人談定,當晚金喜達回來,就把他拉到書房談了開豆腐坊的事。金喜達沒意見,他也很想念那豆腐腦的味道呢:“瑤兒,你們處理黃豆要多長時間,明天先讓強伯做一些給義父吃,嘿嘿,想到那味道,義父肚子裡的饞蟲都被勾上來了。”
書瑤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瑤兒下午已經讓強伯去買了黃豆,處理好了,放一晚上,明早強伯就做給義父吃。”
“好啊,好啊”金喜達摸了摸鼻子,擺出“有女萬事足”的得意模樣:“要不怎麼說閨女是小棉襖呢?”又是給他求平安符,又是想到他想吃豆腐腦了,呵呵,有閨女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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