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山的時候,甄大富突然頭疼,還疼得很嚴重,差點滿地打滾。有人說要去請大夫,林氏趕緊阻止:“不用,不用,他這是老毛病了,用熱水冷水輪流敷一下,再喝點薑茶,休息一下就好。只是我們就不能送妹妹上山了,還有,要留下翠竹幫我一下,我們帶來的都是男人。”
人羣中有人冷哼一聲:“原來是不想勞累上山啊,回去就是了,用得着裝病嗎?”這兩夫妻的嘴臉,鄰里們昨日可是看透了。
林氏一張肥臉漲紅,正想撒潑,書瑤拉着書傑的衣襟:“大哥,不要讓他們去了,娘都說不想看到他們,翠竹也是。她不敢跑的,娘說逃奴抓到會被打死。”
正低着頭的翠竹聽到這句話生生打了個寒顫,大周對買人爲奴管制嚴格,但是對奴的管制更嚴苛。一旦爲奴,真正就像主家養的貓狗,生、死、發賣都由主家。除非主家發善心放了身契,私自逃跑一旦被抓到生不如死,連窩藏逃奴的人都要受到嚴厲的刑罰。
書傑本來就不在乎這些人去不去,當下點頭,對鄰里說道:“不用睬他們,我們走吧。”
他們要去的墓地是夏霖軒生前買下的整塊墓葬用地,夏霖軒和趙氏都埋在那。墓地所在的白猴山還很有一些距離,走到山下就要將近半個時辰,甄子柔的棺材被放在一臺長板車上。年幼的書瑤和書文也坐在板車上扶着棺木。
看着送葬的隊伍走出了西塘街,林氏趕緊跑回院子裡:“走了,都走了,我們快找。”甄大富一骨碌從走廊的地上蹦了起來,看見還跪坐在地上發愣的翠竹,猛地踢了一腳:“還不去找你的身契,真想被賣到樓子裡去啊?大勇可不會去樓子裡贖你。”林大勇是林氏的弟弟,也是翠竹的相好。
翠竹猛然驚醒,倏地站了起來,只要找到身契和書瑤、書文的出生紙她就不用怕了,至於官府那邊,尚書府自會打點。
林氏抓住正要往書瑤房間跑的翠竹:“那兩間屋子我們都搜過了,什麼值錢的玩意都沒有。”
翠竹愣住:“不可能啊,他們三個人都各有一個百寶箱呢,身契和出生紙一定在姑娘的百寶箱裡,她什麼寶貝都愛往裡頭放。對了,他們屋子裡還有很多威遠侯夫人送的好東西。
甄大富皺眉:“裡面確實什麼都沒有,除了那屋有兩個屜子鎖着,其他地方我們都看過了。”他擡起右手指着書傑、書文的屋子。
翠竹大驚:“是不是他們都藏起來了?昨日太太跟姑娘說了那麼多話!”
林氏恨聲罵道:“你不是說甄子柔什麼都沒察覺嗎?你個蠢貨!你要早說被她發現了,我們也好另想辦法,說不定早都把東西拿回去,也不會白白被燒光。”
翠竹很委屈:“之前確實一切正常,直到昨日出門前我才發覺太太似乎避着我想跟大少爺說什麼,我把大少爺給趕去吳郎中那裡纔出門的,吳郎中說了太太熬不過昨晚,我就覺得沒有什麼關係。誰知道下那麼長時間的暴雨,而太太又竟然迴光返照,跟姑娘說了那麼多話。”
林氏還想再罵,甄大富不耐地揮了揮手:“還是趕緊找東西吧,總共就這麼一個院子,小丫頭片子還能把東西藏哪去?
他們把三間屋子翻了個底朝天,書傑屋裡兩個屜子都撬開了,可惜,空空如也。
“樹下,桂花樹”翠竹突然大叫。
“喳喳呼呼什麼?什麼桂花樹?”林氏被嚇了一跳,拍打着翠竹喝罵。
“桂花樹下面,”翠竹解釋道,“姑娘有一陣子不知道聽太太講了什麼故事,喜歡在桂花樹下挖坑,把東西埋在下面。”
甄大富眼睛一亮:“是了,肯定是了,快挖。”
雜物房被燒光,找不到鋤頭鏟子之類,他們從廚房拿來鍋鏟、菜刀,翠竹指點着方位,四個跟來的下人圍着挖,沒辦法,器具太小,使不上力。
果真,很快就陸續挖出一些荷包、小紙盒、油紙包,可是裡面都是小發簪之類,或者幾顆奇形怪狀的小石頭。
好不容易,其中一個下人手上的鍋鏟碰到一個硬物,又往旁邊探了幾下:“老爺,好像是整塊的。”
甄大富興奮了:“小心,小心,用手扒。”小丫頭片子!果然把東西都藏這裡了。他們幾人財迷心竅,就沒用腦子想想,昨日他們到之前都在下暴雨,書瑤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如何挖洞藏寶?
四人小心扒了一會兒,果真現出一個寬一尺左右的方形小木盒子。甄大富和林氏的眼睛熠熠發亮:“挖出來,整個挖出來,小心點。”
小木盒子挖出來了,很輕。
甄大富道:“出生紙和銀票那些能有多重?”
林氏一想,可不是?猛地一手推開身旁那個下人,搶過木盒抱在懷裡:“你們都走開!“
那個下人手裡拿着菜刀,被突然一推,駭了一跳,往後一腳偏偏又踩在剛剛挖出來的兩顆圓溜溜的白色小石子上,猛一打滑人往後仰,手上的菜刀飛出,正好刀鋒向下砸在甄大富的右腳上,血頓時涌出,迅速染紅了黑色的布靴。
“啊---”一聲震天響的慘叫聲幾乎傳遍整條街。
留在家做事沒有去送葬的人趕緊循聲衝進夏家的院子,才發現到處一片凌亂,桂花樹下被挖了一個大坑。
“你們這是幹嘛?幹嘛亂挖書傑家的院子?你們這些人到底在找什麼?從昨天鬧到今天。”昨晚陪了書傑一個晚上沒有睡覺的慶福憤怒地指着甄大富高聲問道。
李嬸8歲的小女兒秋桃很是機靈,她昨天聽到父母和兩個哥哥的談論,知道這些壞人想搶走書瑤妹妹家裡的東西,立刻跑到幾間屋裡去看了一圈,出來對着剛趕到的里長告狀:“章伯伯,這些人到瑤兒妹妹屋裡偷東西,三間屋子都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屜子還被撬了鎖頭。”
里長章世文住的地方與西塘街隔了兩條街,又恰逢這幾日陪媳婦去鄰縣看生病的岳母不在家,昨晚很晚纔回來。這會兒剛聽說夏家娘子去了,趕緊跑過來,才知道衆人已經上山去了。夏霖軒曾經救過章世文的命,兩家的關係很好。章世文正想回家叫上媳婦一起趕去白猴山,就聽到甄大富的那聲慘叫。
結果一進門就看到院子裡的亂象、聽到慶福的指控,已經知道樹下那幾人不是好東西,此刻再聽到秋桃告狀,怒道:“街坊們,把這幾個人捆到縣衙去。”
玉林鎮在大名府城和玉林縣的邊界上,玉林縣縣衙就設在玉林鎮。
“滾,我是甄子柔的大哥,書瑤的舅舅,是這個家的主人,愛怎麼翻怎麼翻,關你們什麼事?”甄大富都快疼死了,竟然還有人要把他綁去縣衙,氣得哇哇亂叫。
“哼,”章世文冷笑,“什麼時候大舅子也能成了妹夫家的主人了?我倒是想去請教一下縣令大人,我們大周什麼時候頒佈了這樣一條新法令?”
林氏趕緊上前拉住甄大富,誕着臉道:“別,別呀,這位里長大人,他痛昏了頭,您別與他一般計較。誤會,都是誤會,我們是在找我們甄家的一塊祖傳玉佩,我們家老太太早年給姑奶奶的,現在姑奶奶走了,我們就想着找回去給老太太留個念想。不是偷,不是偷,找着了我們也要同書瑤姐弟商量的。”
誰不知道,玉林縣縣令楊大人和玉林第一捕頭夏霖軒是拜把兄弟來着?現在出生紙都沒找到,真鬧大了,尚書府可不會幫着從縣衙裡把他們撈出來。
甄大富被林氏暗地裡恨掐了一把,頭腦清明瞭些,連忙呲牙咧嘴地陪笑:“誤會,都是誤會。”
娘啊,他的腳真他孃的疼啊,是不是斷了?扭頭對着翠竹大吼:“滾你孃的,還不去找吳郎中來,想看着大爺我血流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