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的黃昏, 路上已經見不到騎自行車的人了。唯獨她還享受被冷風洗禮的感覺,踩着那破兩輪在街道里奔馳。
家裡多出來的牀已經搬了出去,這件事她可費了很大功夫, 因爲頤家那個地方根本沒有購買記錄, 她找出的收據也被認定是僞造的, 甚至差點被人帶去做進一步盤查。
這羣人爲什麼這麼不靠譜啊……
或許, 還是因爲要懲罰她吧。
記得再睜開眼的時候自己又是在牀上, 這真像是種奇怪的惡趣味,讓她不知該如何讓吐槽。她擡頭看了會兒天花板,回憶着之前所發生的事, 然後騰地衝到了門外。
客廳裡面很安靜,沒有食物的香味, 沒有人活動的聲音。那個多餘的牀被鋪地很整齊, 牀上還放着一個奇怪的信封。
她走過去打開了它, 上面寫着:因爲你改變了時空的走向,所以時空之庭對你的懲罰是讓你帶着那些記憶活下去。
懲罰?陸恬不置可否, 而且這個所謂的時空之庭憑什麼要懲罰她?
在她放下信封的瞬間,信封消失在了手中,她無力地坐下,忽的撿起了那本躺在枕頭邊的日記。
不過就是普通的日記而已,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她站起身往書櫃那裡走去, 無聊地翻閱着自己曾經的點滴, 然後不經意間, 她翻到了最後一頁。
“12月25日”
……
“我會。”
會什麼呢?
直到那歪歪扭扭的“字”進入她的視線, 陸恬這才發現真的是種懲罰, 她要帶着這種思念一個人活下去,等到自己有一天能夠做到忘記他, 可她不知道那會是何年何月。
她看着書頁,頹然地吸了吸鼻子。
“混蛋,我真的要生日了,爲什麼你卻不在了。”
……
自行車在方子惠家的門口停了下來。
方子惠對她說,過完這個生日她就成年了,所以這是個很重要的生日不能隨便對待。她笑着說其實每年都一樣,沒必要搞得太特別,不過就是又年長了一歲而已。
對啊,每年都一樣,今年也……一樣。
陸恬一進門,方子惠就興奮地迎了上來,帶她去看準備好的大餐和精緻的蛋糕,她的臉上則一直帶着笑,因爲知道大小姐待她一如既往的厚道,從不會讓她“失望”。
“陸恬,快許願吧,許完願我就把禮物拿出來。”
“惠惠,每年都許願,每年都沒發生奇蹟,我今年決定不許了。”
“啊,爲什麼啊?”
“爲什麼……”
因爲她的願望是要他回來。
但是這個願望永遠不可能實現。
方子惠看陸恬那麼堅決,便也沒有強求,只是覺得少了些情趣。
“好吧,那我只好直接給你看我要送你的禮物了。”說完,她拉開一旁欲蓋彌彰的簾子,笑盈盈地走到陸恬身旁,說:“連帽衫小姐千萬不要嫌棄。”
陸恬看着映入眼簾的東西,突然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套純白色的婚紗,還是抹胸的。
陸恬震驚了好半晌,嘴角猛地犯起了抽:“方子惠,我覺得我被你鄙視了。”
方子惠不以爲然,得意地笑道:“哪裡,量身定做,保準掉不下來。”
“過分……”
“別這麼說嗎,好了,過來吃飯吧。”
陸恬苦笑着點頭,她不敢說她的驚訝不是因爲款式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而是發現自己已經瘋了,瘋到居然開始幻想自己穿着那禮服站在那個人的身旁。
晚餐在八卦和美食的愉悅之下過得很快。
學校和往常一樣迎來了期末的考試季,只是再也見不到何元那樣如同教導主任變態的悶騷老頭,也不會再有亂七八糟的實習老師想要登堂入室,更不會有能變身的正太和蘿莉潛伏進來跟她每天玩刺激的“遊戲”。
生活過得很平淡,甚至,索然無味。
方子惠雖然陪着她吃飯,但手機卻一直沒有停過,盤問之下她老實交代了原委,原來有個叫易臻的學生在追求她,雖然性格有些膽怯但意外在別的方面很健談,至少通過這樣聯絡能聊上很多讓她感興趣的東西,所以不知不覺間就習慣了這種方式。
陸恬很認真地道了聲恭喜隨後又卯足了勁調侃她,用以彌補過去自己遭受的逼問和摧殘。方子惠被她說得臉都紅了,卻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反倒是拿着婚紗的事來催促她,弄得自己好不尷尬。
她最好的朋友給她準備了厚禮,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婚紗我會派人送到你家的,陸恬晚上風大,要不我讓翁叔送你回去吧。”
“沒事的,我想散散步。”
“哦……那好吧,路上小心。”
“嗯。”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對陸恬而言,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陸恬一個人推着車走回家,街景慢慢從身邊掠過,小道,餐館,便利店,什麼都還是和從前一樣。
她看着曾經和他一起經過的地方,到底還是放不下那些念想。她不是沒有爭取過,甚至連半夜在家裡的陽臺上對着天空喊“碧寧,素嬈你們快出來!”這種極其神經病的事也曾義無反顧的幹過。
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日子回不去了,不,應該說,是日子恢復正常了。她又恢復了一個人的生活,只是溫書的時候再也沒有人給她準備好飯菜等她開門拿走,起牀的時候再也聞不到早飯的香味,看電視的時候再也沒有人把她抱在懷裡看着她發呆。
其實真要說起來,以後還是可以有的。可是這樣的念頭從來持續不過一天,因爲她想象不出來那樣的時光會是什麼樣。
街旁的商店燈火依舊,陸恬看着琳琅滿目的商品,突然把車子往一旁靠了靠。
好像自己也應該買點什麼紀念一下。
她淡然走了進去,然後在“謝謝惠顧”的聲音中走了出來。
只聽“砰——”地一聲。
“啊呀!”
“呃。”
理論上應該是被撞的人喊出聲,沒想到驚叫的卻是撞到自己的人。
真是似曾相識的場景,還有,似曾相識的人。
“沒事吧?”她怔了怔,隨即伸出了手。
罪魁禍首跌坐在了地上,見陸恬伸手,便撐起身體,對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沒事,抱歉我太冒失了……”
“沒關係。”她笑着回答。
那個女孩還是那麼可愛,淡淡的酒窩,長長的頭髮,看起來單純無害。這時女孩看了看手錶又倏地站身,隨即奔跑着與她告別:“真是抱歉,再見啦。”
“嗯,再見。”
果然,她也不記得了。
陸恬目送她離開,臉上的笑容越發苦澀。她提着袋子在那裡站了一會兒,隨後找到自己的自行車把東西放到車籃子裡。
還是不要想了,她對自己說。想得再多,也沒人會和她一起面對,今天過後一定要重新開始新生活。
所以就讓她在今天把所有回憶都一起重溫了吧。
陸恬調轉了車頭,往公園方向走去。
還記得他出現的那一天,自己把他趕出了家門,卻又在最後一刻以歸還衣服爲由跑出來尋找他的身影。然而衝動導致的結果是自己收留了他,並且被捲入了一系列古怪的事件。
莫名其妙成爲兵器的主人,莫名其妙幫着除妖,又莫名其妙穿越去別的世界。還有素嬈……那個身份是焰神的傢伙到底對她做過什麼,這些直到最後都沒有答案,現在估計也再不會有答案了。
陸恬發現自己總是在被動的接受命運,卻一直沒有足夠的力量去質疑這些東西,當初她以爲回到他的時空去尋找就是在創造自己的未來,沒料到到頭來還是被那個時空之庭玩得團團轉。
紛亂的思緒縈繞,她輕嘆了一聲,推着車子走進公園。
那時還是秋天,樹葉雖已枯黃,但至少還殘留了一些在樹上,如今除了那些常綠的樹木,其他早已是光禿禿地一片,夜晚看起來真有些荒涼。
陸恬看了看周圍突然想再去鞦韆那裡發一會兒呆,就算是重溫一遍,也希望他們是完整的沒有缺憾。
車輪滾動着碾過地面,順着小徑來到開闊的平地,那裡有各種給孩子玩耍的設施,包括那個看上去很不牢靠的鞦韆,而此刻遠遠看去,鞦韆上似乎坐着個人。
陸恬看着前頭的黑影覺得有些沮喪,看來今天註定是留下些遺憾了。她跨上車勾住踏板,踩了一下又放下來,擡頭望了望前方。
凜冽的風颳得臉都在疼,這麼晚了,一個人在那裡吹風難道不怕冷嗎?
陸恬感到很奇怪,一手推着車子向前走去。
腳步和車終於停了下來,停在了搖搖晃晃的鞦韆旁。那一刻,她很有理由相信自己因爲思念成狂而導致出現了幻覺,尤其在這黑漆漆的夜裡更是極爲容易認錯人的。可即便如此,她心中還是冒出了一個問號:
她是不是看錯了?
陸恬站在那開始一遍又一遍地確認自己眼睛沒有問題意識沒有混沌,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後發覺鞦韆上的確坐着一個人——那個讓她日思夜想的人。
所以,這是真的?
“陸恬。”鞦韆上的人見到她,自然而然地開了口,“我將鑰匙弄丟了。”
熟悉的臉龐,熟悉的聲音,真真實實呈現在她面前,陸恬覺得自己腦子十分地不夠用,她抓了抓頭髮放下自行車,第一反應是拿出袋子裡的連帽衫衝過去往人身上一套。
“你不會去公寓那裡等嗎?如果我不來你預備在這裡挨凍到什麼時候?”
那人只是輕聲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會來。”
陸恬終於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頭頂,大吼道:“不要每次都那麼快進入狀態行不行!”
“不行。”他回答,隨即站起來將她攬入懷中,“因爲我想讓你忘卻那些思念那些痛楚,就像我從未離開過一樣。”
這句話堵住了陸恬所有的言語,她擡起手緊緊擁抱了他,本來以爲買了那袋東西會是她爲回憶做的最後一件傻事,卻沒想到今後可能還是要一直犯傻下去。
“璇羽,我們回家吧。”陸恬微笑着說。
對她而言,這一刻,世間萬物都敵不過他懷抱的溫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