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蘭生完孩子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鐘，壩子路兩邊的家家戶戶都開始做飯吃飯，那個時候都是用磚頭壘起來的竈臺，用的也是乾柴，一做飯滿屋子都是煙。煤球在當時都是比較奢侈的消耗品，一年四季都用煤球，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雲安家壩子正對面的雲立奶奶家，雲立奶奶正在竈臺邊忙活着。
雲立奶奶叫陶桂芳，已經60歲，典型的農村婦女。歲月給她留下很深的痕跡，皮膚很皺，加上常年在外面幹農活，膚色也是黝黑，一雙手很粗糙，手上佈滿老繭，指甲也嚴重變形，指甲縫裡都是洗不掉的灰塵。
她做事很有幹勁，60歲的年齡，後背已經有些佝僂，但是人很健朗，髒活重活都不需要孩子幫忙，自己就能輕鬆解決。
大多數農村婦女都有着重男輕女思想，陶桂芳就是比較嚴重的那類人。大兒子云大蒙兩個孩子都是兒子，小兒子云紀剛結婚一年還沒有要孩子。二兒子云安最不讓她省心，二兒媳婦衛蘭剛懷雲夢的時候，去醫院檢查說是男孩，她高興壞了，見到鄰居就炫耀，誰知道雲夢竟是個閨女，弄得自己後來在左右鄰居面前都擡不起頭。
雲安從小是陶桂芳的母親養大，因此陶桂芳對雲大蒙和雲紀很偏心，平常好吃的好喝的都留給這兩個兒子，雲安是見不到一點的。衛蘭第一胎又生的閨女，陶桂芳更不待見雲安了，衛蘭看不下去想替雲安出頭，雖然雲安心裡知道母親偏心，但是他很孝順，就攔着衛蘭。時間長了，陶桂芳和衛蘭的婆媳關係鬧得很僵。
早晨衛蘭生孩子陶桂芳是知道的，雲安和雲紀送衛蘭去小趙那的時候必須要經過她這裡，她從門縫裡偷偷看到了，故意沒有出來，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桂芳，鄰居講，衛蘭早晨生孩子被送到東邊小趙那了，你半天怎麼沒去看看？”說話的是雲立的爺爺，以爲被人提起就會肅然起敬的人！
雲立的爺爺叫雲懷榮，是位光榮的革命戰士，參加過抗美援朝。
有一次參加作戰任務，被敵人的子彈打中了左邊的肩膀和左邊的腿。當時戰地醫生犧牲了，護士也只會包紮，雲懷榮二話沒說，麻藥都沒上，直接用手術刀把肉裡的子彈，連彈帶肉挖了出來，胳膊和腿後來都留下了凹口。
雲懷榮有着剛正不阿的性格，因爲打仗負了傷，抗美援朝結束後，他被部隊提前安排光榮回鄉。
回鄉前，雲懷榮堅決不接受部隊給的傷員給養，只要了屬於自己的三等功勳章，回家後也沒有通過**找工作，而是在縣城搬運站找了一份拉架子車的工作，慢慢的身上落下一身舊疾，最終在48歲那年左半身全身癱瘓，只能靠着右邊柺杖生活。
雲懷榮一輩子沒求過人辦過事，對外人也不提起往事，知道後來癱瘓了，和他一起工作多年的工友們才知道，朝夕相處的雲懷榮竟是扛過槍，打過仗，保衛過國家的戰士。
“去什麼去，生閨女有什麼好看的，我不去！”陶桂芳看看身後的雲懷榮，不滿的嘟囔了一句。
“你到底去不去！兒媳婦生孩子當婆婆的竟然不去，像什麼話！”雲懷榮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有些生氣，用柺杖杵了杵地。
陶桂芳很怕雲懷榮，即使現在的後者已經是癱瘓多年又黑又瘦的老頭子。她本來還想再說幾句，但是看到雲懷榮渾濁聚光的雙眼，連忙閉了嘴。
她把鍋裡的菜盛出來，接着往鍋裡放了些窩窩頭蓋上鍋蓋，雙手胡亂的抹了抹抹布。
“知道了，我去行了吧，我先喊雲紀過來吃飯。”說完陶桂芳就往對面院子走去，剛出門又轉身進了屋拿個瓷盆把桌子上的菜蓋上，然後才往對面走去。
“小紀，小紀，飯做好了，你跟媳婦趕緊上去趁熱吃！”剛進雲家院子，陶桂芳就對雲紀屋裡吆喝着。
雲夢已經醒了過來，正在自家屋裡牀上玩，陶桂芳路過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去了雲紀屋裡。
“媽，中午做什麼吃的？”雲紀見母親來了問道。一旁的媳婦見到婆婆來了也沒打招呼，該幹什麼幹什麼。
陶桂芳看到兒媳婦這樣也不在意“我做了你最愛吃的，快上去趁熱吃！”
“行，你先回去吧，我去哥屋裡抱雲夢，孩子從早晨到現在還沒吃東西該餓壞了！”雲紀前腳還沒出門就被陶桂芳拽了回來“抱什麼抱，小孩子哪有那麼餓，你哥馬上該回來了，瞎操什麼心，別管她了！你倆先去吃飯，你爸讓我去東邊小趙那，飯都不讓我吃！”
陶桂芳聽雲紀要去抱雲夢，臉上的笑容頓時收了起來，繃着臉說道。
雲紀知道自己母親是什麼樣子，也沒敢多說話，拉着媳婦就出了院門，經過雲安屋，看看屋裡的雲夢搖了搖頭。
見雲紀已經上了壩子，陶桂芳輕輕地把雲紀家的門帶上，拿掃帚掃了掃他家門口落的樹葉。然後才往院門走去，看都不看雲夢，院門也不關，就讓破舊的大門在那敞開着。
“爸！”
“爸！”
雲紀進了母親的屋對雲懷榮喊了一聲，他媳婦連忙隨着喊了一聲，她很怕她這個公公。
“坐下，吃飯。”雲懷榮在孩子面前話很少，永遠繃着臉。
雖然雲紀已經結了婚，在自己父親面前也是不敢喘一口粗氣。他趕緊坐下，拿起一雙筷子擦了擦遞給父親。雲紀媳婦先給雲懷榮盛了一碗稀飯，再給雲紀盛了一碗，最後才盛了自己的，她不敢對雲懷榮有一點點放肆，雖然對面的老人已經癱瘓，但想想老人剛正不阿的性格以及他那五個閨女的嘴臉，她提不起來一絲一毫的不尊敬。
“雲夢呢？”有着多年食不言習慣的雲懷榮突然問了雲紀一句。
正低頭吃飯的雲紀嚇了一跳，剛想說雲夢在家裡玩，還沒張嘴就見媳婦向他使了個眼神，他裝沒聽見，接着吃飯。這時，雲紀媳婦起身從竈臺鍋裡拿出一個最大的窩窩頭遞給雲懷榮並說“爸！雲夢睡着了，我們倆上來沒忍心叫她，馬上哥該回來了，會給她帶吃的。”
雲懷榮沒有接兒媳婦遞來的窩窩頭，指了指鍋裡最小的窩窩頭說“恩，睡着了就別叫她了，我不餓吃不完這個，你給我拿那個。”
“雲紀吃的壯，把這個給他，讓他多吃點！”雲懷榮說完沒有再說話。
因爲左邊身體癱瘓，他吃飯必須要有一個單獨裝着菜的碗，上面再放着窩窩頭。夾一口菜再夾起窩窩頭咬一口，所以吃的很慢，
雲紀聽到父親的話，拿着筷子的手緊了緊，他知道雖然從小父親對自己很嚴厲，其實父親比母親還要疼自己。知道父親的性子，雲紀沒有說話，狠狠扒了兩口飯。
本該走到地方的陶桂芳，此時也沒有到小趙那，而是正在和鄰居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