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禮過後,很快到了滿月宴。
筵席照例擺在了暢風堂。
慕雲霆特意休沐在家跟慕長源一起在前廳招待客人,皇甫氏和蘇氏則在後廳陪着女眷們,都知道慕府盼孩子盼了好幾年,如今終於添了重孫子,衆人的話題自然都是圍繞着慕雲霆的這個兒子說的。
最高興當然是皇甫氏,被衆人簇擁在中間,笑容滿面地說道:“我們灝哥兒生下來就八斤重,能吃能睡,只要是吃飽了就不哭,纔剛剛滿月的小娃娃就認識人了,雖然世子最近忙,不經常回來,可是灝哥兒卻也認識他,知道那是他爹,一見了就笑,就是不熟悉的人一抱就會哭。”
皇甫氏這番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可是每次說起的時候,都異常興奮,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這個寶貝疙瘩有多聰明多可愛!
“小少爺可真是聰明,一般孩子三個月才認親孃呢!”坐在邊上的黃氏笑着說道,“以後長大了跟他爹一樣的能幹。”語氣中帶着些許的恭維。
人人都說她兒子許實是個外強中乾的紈絝子弟,可是唯獨慕雲霆慧眼識珠,硬是力排衆議,舉薦他去了幷州,許實才立了大功。
故此,她對慕雲霆自然是心存感激的。
當然,這滿月禮也是無比豐厚的。
“就是啊!這麼小的孩子就認人了,還是頭一次聽說呢!”衆人紛紛稱讚道。
皇甫氏更是心花怒放,忙讓楚嬤嬤去清心苑把沈青黎和孩子接過來,讓衆人看。
蘇氏也只是附和地笑。
當年她生慕雲澈的時候,也沒見婆婆這樣高興過,可見在婆婆心目中。嫡出的孩子永遠比庶出的孩子尊貴。
柳氏見蘇氏臉上的笑容很是疏離,嘴角動了動,低聲道:“我還從來都沒見過婆婆這樣高興過呢!爲了這個孩子,府上花了多少銀子哪!我生了三個孩子,坐了三個月子,怕是也比不上二郎媳婦這一個月子花費的一半。”
自從沈青黎被查出有了身孕,崇水那邊就每天送瓜果不說。廚房裡的飯菜更是不重樣。看着架勢,婆婆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來放進清心苑,這幸好是生了個小少爺。要不然,真的成了笑柄了。
這個月子也被皇甫氏弄得驚天動地的,甚至還讓慕雲霆動用黑市的關係去西域買血燕窩給沈青黎補身子,沒想到。慕雲霆還真的弄回不少這樣昂貴的燕窩來,嘖嘖。血燕窩,她只是聽說過,見都沒有見過,可是人家卻是吃了一月子。
“弟妹。你不會是在跟侄媳婦吃醋吧?”蘇氏淺笑道,“且不說跟咱們那時候都隔了二十年了,就憑二郎媳婦這個三品的誥命。當然跟咱們不一樣了。”
“我哪裡是跟侄媳婦吃醋,我就是隨便說說。”柳氏眸光流轉了一番。又問道,“娟娘也快到日子了吧?我記得她跟二郎媳婦差不多少日子呢!最近咱們府上喜事還真是多呢!”
“她還得等下個月底。”蘇氏不冷不熱地說道。
這時,屋裡傳來一陣歡笑聲:來了來了!
柳氏循聲望去,見沈青黎正面帶笑容地抱着一個大紅色的襁褓從門口走進來,一個月沒出屋,她比以前更白了,身材卻是一點沒走樣,竟然看不出是剛剛生了孩子的。
皇甫氏大喜,忙朝她招招手,把孩子抱了過去,把小被子拉開一點讓衆人看,小傢伙的確給面子,不哭不鬧,黑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這麼多陌生的臉,皇甫氏笑道:“我們灝哥兒就是這樣,人多也不怯場。”
“嘖嘖,真是大胖小子。”黃氏眉眼彎彎地看着襁褓裡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笑道,“這哪裡像個剛滿月的孩子,簡直跟兩三個月的孩子一樣。”
“哈哈,我們灝哥兒出生時就八斤,一個月長了四斤,現在都十二斤了,可不是像兩三個月的孩子一樣嘛!”皇甫氏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來,笑道,“你們過兩個月再來看,保準又是大變樣了。”說着,便把孩子遞給楚嬤嬤,扭頭對沈青黎說道,“黎丫頭,你剛出月子,不能太累,先抱着孩子回去休息吧!”
不等沈青黎回答,蘇氏便起身走到楚嬤嬤身邊,伸手抱過孩子,笑道:“來,祖母抱抱我們灝哥兒,兩天不見,祖母還真是想你了。”
楚嬤嬤看了皇甫氏一眼,只得把孩子遞到她手裡。
沈青黎雖然有些不悅,但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從她手裡搶孩子,只是往她身邊靠了靠,眼睛不眨地盯着孩子看。
“如今府上的郎君都成了親,以後可有你抱孩子的時候了。”黃氏笑道,“府上枝葉繁茂,可是真讓我等羨慕。”
蘇氏笑笑,剛想說什麼,懷裡的孩子卻突然哇哇大哭起來,沈青黎慌忙從她手裡接過孩子:“母親,還是我來吧!”
灝哥兒到了沈青黎的手裡,很快停住了哭聲。
蘇氏頓時有些尷尬。
倒像是她對孩子做了什麼似的。
“祖母,母親,灝哥兒許是餓了,我先回去了。”沈青黎朝衆人淡淡一笑,抱着孩子就往外走。
剛纔她一直盯着蘇氏看,知道她並沒做什麼,許是灝哥兒不熟悉她身上的氣息而已,或者是人與人之間天生的疏離罷了。
“嗯,小娃娃餓了,除了母親,誰也不找的。”黃氏打着圓場,又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聽說府上四少爺已經定了親,不知道什麼娶親?”
衆人這才又紛紛議論起慕雲朝的親事。
沈青黎抱着孩子快步出了暢風堂。
她可不願意她的孩子被這個抱被那個抱的,她誰也不放心。
“少夫人,您慢點走,還是奴婢抱着小少爺吧!”楚嬤嬤緊緊地跟着她身後說道。
“不用,我自己抱着就行。”直到出了暢風堂。沈青黎低頭把小被子的一角遮了過來,不讓陽光照着兒子的眼睛,才放慢腳步,望着四下裡花紅柳綠的一片,突然覺得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在屋裡呆了整整一個月,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的顏色都變得深了許多。紅的格外紅。綠的格外綠,真是好看!
從暢風堂到清心苑,得路過碧水湖。原先湖邊種了好多的玉蘭樹,眼下到了五月底,玉蘭花都調零了,變成了滿目鬱鬱蔥蔥的翠色。倒是碧水湖裡的荷花開得如火如荼,四下裡瀰漫着淡淡的清香。
一個白色的身影從橫臥在湖面上的彩虹橋上走過來。笑盈盈地說道:“少夫人,好久不見。”
“夏世子。”沈青黎衝他淺淺一笑,“世子不去暢風堂喝酒,怎麼到這裡來了?”
他比以前壯實了許多。眉眼間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不是以前的那個夏世子了。
“我不勝酒力,出來走走,不想遇到了少夫人。”夏雲初望着她懷裡抱着的小娃娃。心裡一陣百味紛雜,上前幾步。說道,“能不能看看小少爺?”
“當然可以。”沈青黎笑笑,輕輕地掀開小被子的一角給他看,輕聲道,“他睡着了。”
“嗯,跟慕大人一個模樣。”夏雲初細細地端詳了一番襁褓裡的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放在小被子上,笑道,“這玉佩送給小少爺當個見面禮吧!希望小少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跟他父親一樣,做個驍勇善戰的武將,成爲大梁的頂樑柱!”
“多謝夏世子吉言,平安健康就好,大梁的頂樑柱就免了吧!”沈青黎衝他莞爾一笑,“待他長大了,你們還正當盛年,大梁有你們護着,就不需要我兒子了,我兒子安安心心地做學問就好。”
“哈哈,少夫人是看不上我們這些粗人哪!”夏雲初哈哈一笑,看了看沈青黎身邊跟着的楚嬤嬤等人,正色道,“少夫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沈青黎只得把孩子交給楚嬤嬤:“你先抱着孩子回去,我跟夏世子說幾句話。”
楚嬤嬤抱着孩子就走。
碧桃和阿畫知趣地退了幾步。
“不瞞少夫人,我是特意在這裡等你的。”夏雲初往湖邊走了幾步,不看她,只是望着湖裡盛開的荷花,幽幽說道,“少夫人,我只是問你,沈恪是不是還活着?”
“夏世子怎麼這麼問?”沈青黎心裡一驚,“我哥早就已經不在了。”
“少夫人果然不相信我。”夏雲初嘴角微翹,又道,“我只是想告訴少夫人,沈恪現在已經不在幽州了,而是早就被世子秘密關了起來,我想此生,世子都不會再讓他出來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沈青黎驚訝道,“我哥被關在哪裡?”
這些日子,慕雲霆雖然很忙,但是他時不時也會回來住上一兩晚,怎麼從來都沒有聽他說起過?
“這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你哥就關在幽州的軍營裡。”夏雲初見她蛾眉緊蹙,忙道,“你放心,此事除了我,再無別人知道,我知道我不該對你說這些,可是我不忍心看着你矇在鼓裡毫不知情。”
夜裡,慕雲霆回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逗弄灝哥兒,一會兒摸摸他的臉,親親他的手,一會兒又支起胳膊,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看,觸到孩子胸前帶着的長命鎖,便擡頭問沈青黎:“這長命鎖上的圖案很是別緻,不像是京城這邊鋪子裡的,倒像是靖州和幽州那邊的,是誰送的?”
今天來的人都是京城這邊的。
慕瑜身子日益沉重,沒有回來,慕瑤要伺候中風的婆婆也沒有回來,所以靖州幽州那邊根本沒人來。
“是我哥上次來京城的時候,送的。”沈青黎把孩子抱起來交給楚嬤嬤,讓她去給孩子洗澡,又把碧桃和阿畫派過去幫忙,直到屋裡只剩下她和慕雲霆,才問道,“世子,我哥現在在哪裡?還在幽州嗎?”
“他被我關在軍營裡了。”慕雲霆看着她,坦然說道,“我是爲了他好,我若是不關他,他遲早也會落在別人手裡的,他跟司徒空一直有聯繫,包括上次刺殺先帝,都有他的份,你說,這樣的人,大梁豈能留他?”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沈青黎問道。
“你知道跟不知道有什麼區別?”慕雲霆淡然道,“有些事情,你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
“可是他終究是我哥,他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有知情權。”沈青黎不悅道,“若是我不問,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我會一直瞞着你,因爲這些事情不是你所能解決的。”慕雲霆不動聲色地問道,“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是誰告訴我的,重要嗎?”沈青黎反問道。
“到底是誰?”慕雲霆看着她,不依不饒地問道。
“是夏世子,他說他不會告訴任何人。”沈青黎如實說道。
“不會告訴任何人,卻唯獨告訴了你。”慕雲霆心頭頓時騰起一絲不悅,不冷不熱地說道,“你是哪裡見到他的?”
“我們是碰巧在碧水湖邊碰到的。”這個不重要吧!
“我看不是碰巧,是有意來送信的吧?”慕雲霆嘴角微扯,面無表情地說道,“看來夏世子對你,還真是另眼相看吶!”
“你不要把話題扯到我身上來好不好?”沈青黎見他一個勁地提夏雲初,心裡有些生氣,就算是夏雲初的確是來報信的,那又怎麼樣?
她都跟他有孩子了,還能跟着別人跑了不成?
“我就是要把話題扯到你身上去,我告訴你,以後不准你跟夏雲初單獨見面,更不准他來找你。”慕雲霆臉一沉,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至於沈恪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過問。”
沈青黎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道:“難道我連問一下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我不想跟你吵!”慕雲霆騰地起身,黑着臉走了出去,暗暗握了握拳頭,這個夏雲初真是豈有此理,竟然敢背後打他的小報告,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