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口氣倒不小。”暗紫紅袍下那雙眼尖利如刀刃,“對於將死之人,我都是會心軟的。不如,給你一選擇。”
“什麼?”
她揹着手道,“聽聞女帝和玉乾、玉恆二兄弟感情都不錯,今日我願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見其中的一個人。”
“一個人?”
紅袍朗聲笑着,“怎麼?很難抉擇嗎,只不過一個簡單的二選一就把你嚇成這樣了。”
“你想對他們怎麼樣?”
“倒不如先管好你……”眼眸定住,“他們二人,我自然留着有用。”
“你想要名正言順,你究竟對阿恆做了什麼?!”
“我?”她聲色微粗,“要做這天下的霸主,自然得多找幾條天龍養着。玉都皇帝,不過是我養的其中一隻。”
清淺心中一顫,商女想要的是天下,她想要先對付下手的,便是這各國的皇帝。
她眼中,這些戰亂,不過是這一場屠龍宴的前奏,只要時機成熟,各國勢力平衡,她只要用這藥控制着他們,便相當於控制了整個天下。難道千年前,也是這樣一個結局?
“快點決定,我可沒有耐心,這二人你只能選擇一個。”
“我選阿恆。”
“哦?”她像是有些驚訝,“真是我算錯了,竟猜不出你們姑娘的心思了。本以爲你會選太上皇,與他同生共死,想不到,選了那皇帝。也好,牢內那人,也該死心了。”
“你什麼意思?”
嘴角緩緩勾起一抹邪笑,她講道,“此地便是天牢,我可是給他特意安排了個好位子,方纔那番話,他應該聽得清楚。”
東方清淺看着這地方,確實是當初被關的天牢,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她方纔說得話,難道他都聽到了。
商女的心思,只是想看到他們兩敗俱傷,想要看到世間所有的悲哀。
她不是滋味,這句算不上背叛的話,他聽到了,其實也沒什麼。
畢竟,他當初,也是這樣拋下她的。
“你即答應了,就帶我去見阿恆,該不會,你想反悔?”
紅袍掩嘴笑道,“好好好,真是一出好戲,裡頭那人,該有多心酸呢——”
……
大牢內,一束白光之下,那人的眼眸忽而深邃下去,他知道她不該來,不該選擇他。但聽到她的選擇時,心頭還是有些疼。
這種疼,很奇怪,像是明知道結局,明知道她所有的顧慮,還是怨起了自己。
“兄弟,被女人拋棄了?”這幾日,他的獄友並不消停。
“依我看,方纔那女人也不怎樣,這危急時刻,還想着別的人。”
話音未落,那一拳直直打在那人的臉上,掉了顆牙。
他以爲自己是氣急敗壞,誰知心中卻不由來了一句,“我信她,一如既往的相信。”
“你信就信,打我幹嘛?”獄友委屈揉着傷。
“我聽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如今一看,還真不是象牙。”
獄友委屈地拾起地上的碎牙,縮在角落裡,再也不敢說話。
他從不是如此衝動的人,凡事,他冷靜;凡事,他都能控制情緒。可這一生兩次的完全失控,一次,在得知她死訊的一刻;一次,在她選擇了別人的那刻。
李元時的那句,愛中帶很,並非恨中帶愛,自然結果說得明瞭,或許,就是這個意思。
……
“聖上,我帶了個人來見你。”紅袍帶她去了一個偏殿,她說阿恆就在此處。
起初她不信,那個蜷縮在一角,目光呆滯的人,會是他。
那個曾經玉都最爲驕傲的人啊——怎可能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怎麼會成了這副樣子?你做了什麼?!”
紅袍笑着,“臣怎麼會對當今聖上下手,給你一些時間,說好好別的詞,算得上仁至義盡了。”她笑着,隨手鎖上了這間屋子,所謂的甕中之鱉,原來就是如此。
帷帳間,那一雙眼呆滯地看着前方,毫無聚焦點,就是睜着,更像是睡了。
“阿恆,是我,我來了。”
他並未出聲,只是眼眸稍稍動了動,眼窩處發黑,像是毒素已經走遍他的全身。
“你中了毒,但不用擔心,很快,我會找到解藥。”
他還是沒有出聲,那雙眼原本是多麼溫柔,如今卻好似一塊冰凝固在那處。
“你聽到了嗎?!是我,是阿綺——”
凝固的冰,緩緩動了起來,他的嘴邊說着,“阿綺,我對不起阿綺。”
“你聽到了?”她握着他的手,“阿恆,要振作起來,整個玉都,都在等着你。快醒醒……”
“阿綺,我對不起,阿綺——”他只會重複這麼一句。
她哭了,滾燙的淚珠在手背上灼出火花,“沒有,從始至終,都是阿綺錯了。”
不該認錯人,不該傾心,不該對他不放手——她顏宋是個不折不扣的負心人,是的,她是。
這輩子,她對得起任何人,唯獨阿恆,她對不起。
“其實我都記得的,那一天,我最怕的那天,是你在我的身邊。”她笑着,拂過他的碎髮,“你對我說的話,你騙我他寫下的信,我都知道。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待重結,來生願。”
“你記得?”那雙眼,還是呆滯,只是機械地同她說話。
商女奪走了那顆心,因爲沒有心,便不會再感到痛。
“阿綺,我對不起,阿綺。”他始終重複着這句話,像是那顆心死前,唯一記得的執念。
“沒有,沒有……”她的聲音卑微到泥土之中,只不過是花死,再也開不出一朵燦爛的花,“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原來,這些年,阿恆都沒有放下。原來,不知是她,能夠愛一個人,愛上多年不變。
這一點,她和阿恆太像了,都不想要虧欠對方。
“阿綺,我對不起,阿綺。”
“那阿綺呢?她對得起你嗎?”含着淚,不忍讓它落下,看着阿恆的眼光開始有了變化,“若是十年前的那個人是你,那該有多好。阿綺便不會心死,會一直等你——”
她繼續問,“可她不愛你,對不起你的愛,對不起你爲她做的一切。”
“你,說謊。”他開始有了起色。
“你口口聲聲說你對不起她,可她何曾對得起你?你們二人,已然互不相欠。”
“我,我們,互不相欠?”他呆呆望着她,就像當初的玄七,那樣單純的喜歡。
而她,卻總是辜負了這些單純的情愫。
“是的。”她忍住淚,“互不相欠,不再有恨,更不會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