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威頗爲不悅,照慕北陵所說,豈非自己的佈置純屬無稽之談。慕北陵瞧見他面色不好,趕忙拜道:“將軍息怒,屬下只是隨口胡謅,還望將軍莫怪。”
祝烽火瞪了嶽威一眼,嶽威這才收拾好表情,祝烽火道:“沒事,你說你的。”
嶽威也道:“防守確實不是我們擅長的,你說,我聽着。”
慕北陵再拜,道:“敵軍三萬,是我整個火營數倍,正面禦敵不可行。”說着抽出沙盤上的小旗,將藍旗分散插在沙盤南北,紅旗則再做兩方扇形,插於南北末端。
接着說道:“可讓十字縱隊的騎兵化整爲零,以小隊爲單位,各自攻擊漠北大軍腹背,只造聲勢,絕不強攻,閃擊擊退,只在拖延敵軍行軍速度,只要敵軍速度降下來,碧水關至火營尚有四百餘力,大軍輜重,就算走,就算走,也要走上兩日。”
祝烽火嶽威聽得認真。
慕北陵繼續道:“騎兵佯攻,若遇敵軍追殺,可憑藉戰馬速度,托起至這兩處。”手指紅旗插地道:“此地是凹地,鐵臂的重兵可做口袋埋伏於此,待騎兵引兵至此,聚攏圍殺。屬下料定即使有敵軍追擊,也不會是大隊人馬,待殲敵之後,騎兵再去佯攻,如此如蟻食巢,雖不能殲滅敵軍,卻能大大拖延行軍速度。”
又道:“如此估算敵軍應該在四日初到我營前方,在此之前召回部隊,據守營地,死守,依靠地勢阻敵,一日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如此,五日指令可成。”
祝烽火起身,來到沙盤前仔細端量,嶽威也走來,邊看邊點頭。
過得繼續,祝烽火忽道:“就按你說的辦。”又名嶽威即可差人發令,嶽威領命前去。
待其離開,慕北陵輕語問道:“大將軍,火營中可有擅長陷阱之人?”
祝烽火道:“少,這些人多在山營,就算會,也只能算半桶水。怎麼?你想佈置陷阱?”
慕北陵點頭道:“敵衆我寡,強行防守無疑以卵擊石,就算能安守五日,傷亡必大,此乃破釜沉舟之舉,實屬下策。若能在營前三里布置陷阱,兩軍對峙時便能擾敵出其不意,待敵軍軍心不穩時,戰鬥力自然變低,如此我們便能輕鬆些。”
祝烽火道:“主意甚好,只是這等人才皆在山營,現在從關裡調來,恐怕時間不夠。”
慕北陵輕輕一笑,道:“屬下倒有一人,其擅長陷阱之術,給他三日時間,相信能完成此事。”
祝烽火咦道:“哦?誰?”
慕北陵道:“是屬下的一個兄弟,叫林鉤,此次去碧水關救孫將軍時,他匆忙之下佈置的陷阱就連王良對戰都頭疼。”
祝烽火喜道:“連王良都奈何不得,甚好,你去安排就是。”
慕北陵應下,躬身來到帳外,與林鉤交代陷阱之事,又以刀代筆,在地上標註出佈置陷阱的位置,林鉤領命,帶上阮琳的三小隊乘天未亮時匆匆出營。
慕北陵返帳,嶽威也適逢回來,帳中燃有爐火,暖氣怡然,三人圍坐在沙盤邊,靜待天明到來。
辰時三刻,守衛來報,有探子前來,嶽威傳其進來。
探子道:“報大將軍,三百八十里外發現漠北大軍,十字縱隊的黃旭隊長已率部攻擊。”
嶽威道:“結果如何?”
探子道:“黃旭隊長攻敵腹部,引出敵方騎兵一百,正朝埋伏凹地來。”
嶽威點頭,此計初見成效。
慕北陵進言道:“大將軍,可令其餘騎兵部隊不得干涉,繼續擾敵,分不同方向引兵至凹地。”
祝烽火點頭,對那探子道:“方纔慕統領的話你都聽到了?去傳令各騎兵部。”
探子領命退下。
三人再等。
又過一個時辰,另一探子來報,多部騎兵擾敵成功,敵軍行進速度明顯下降。祝烽火大喜,連連稱讚慕北陵,嶽威也對其刮目相看。
如此兩日,每日皆由探子來報,敵軍被引出的數量越來越多,速度也越發緩慢。
到的第三日一早,形勢有變,探子來報敵軍不做追擊,行軍速度增加,腹背加防,我騎兵擾敵不得,敵軍距火營僅兩百里。
慕北陵正坐沙盤前,盯着臉面起伏的地形,錚錚入神。他已三日未眠,眼圈見黑。
嶽威與其遞過茶水,慕北陵謝過淺嘗一口,潤了潤喉嚨。
嶽威道:“已經阻敵三日,情況尚算還在我們掌控之中。”
慕北陵卻道:“漠北人的反應比我想象的要快,現在距我們只有兩百里,照此速度,應該在今晚便能到營前,卻是比我預計的要早一晚。”
祝烽火道:“兩軍對壘,情勢本就千變萬化,能做到如此,已經實屬難得。”
慕北陵點頭,道:“屬下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陷阱進度,馬上就要與敵正面交鋒,能否拖過兩日在此一舉。”起身抱拳:“請大將軍準屬下去查看陷阱。”
祝烽火揮揮手,道:“快去快回。”
慕北陵應聲離開。
待其出帳,嶽威看那搖曳帳門,忽道:“此子天生將才,如此大局觀就算世家子弟也難望其背,大將軍以爲如何?”
祝烽火想了想,道:“百年難得一遇。”
嶽威猛怔,心中對慕北陵的評判再上臺階。祝烽火縱橫沙場幾十年,見過的天才將領如過江之鯽,想拜於他門下的將門之後何止百位,但能給出“百年難得一遇”評價的人,只此一人。
慕北陵騎馬出營行三裡,騎兵和重甲兵已在身後就位,擡頭望前,百米外有數道人影,驅馬前去,見林鉤和三小隊的人還在埋頭苦幹,下馬問道:“如何了?”
林鉤見其來,稟報道:“只剩這個絆馬坑了,其他都佈置好了。”
慕北陵擡頭看天,私自午時,便道:“估計今夜敵軍就會到陣前,等佈置好這個你再親自檢查一遍,能不能成功就指望這些陷阱了。”
林鉤應道:“老大放心,出了差池我提頭來見。”
慕北陵輕斥道:“胡扯,你的腦袋還要留着與我喝酒吃肉。行了,快點佈置好,趕緊回營。”
林鉤笑着拋開。
阮琳在旁笑道:“真沒想到他還有這等本事,這些陷阱估計連山營那些自視甚高的傢伙也難弄出來。”
慕北陵也笑着點頭,瞥見阮琳左臉頰上粘了坨泥土,伸手去擦。
阮琳被他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後退一步,躲過手指,臉色微紅,道:“幹什麼?”
慕北陵手停在半空,頗有些尷尬,動了動手指收回手掌,指着自己臉龐,道:“這裡,有髒東西。”
阮琳“啊”的叫一聲,趕忙擡袖拭去,扭捏赧笑。
慕北陵道:“去幫他快點弄完,然後回來守衛。”
阮琳輕應,蹦蹦跳跳跑開。
慕北陵再仔細查看一番,方纔放心回營。他的本職乃守衛中軍帳,倒是不能離開太久,否則便是瀆職,這等大罪他現在可擔待不起。
到太陽落山時,林鉤回營稟報陷阱已設置完畢,慕北陵讓他休息一會就入隊守衛。轉身與祝烽火嶽威道:“今夜纔是重頭戲。”
祝嶽二人滿含深意笑起,等待敵軍來犯。
午夜,月明初上,朗月高懸,天際清朗,看不見半點黑雲,月芒投向大地,靜如白晝視物清晰。
靜待間,陡聞探子來報,三人同時睜眼。
探子報:“稟報大將軍,營外十里發現敵軍,對方正在紮營。”
祝烽火點頭,命道:“再探。”側面看慕嶽二人道:“你們怎麼看?”
嶽威道:“此刻紮營,莫不是要等到明晨攻擊,如此倒是多留給我們一夜的時間。”說完笑道:“這次的漠北將領倒不心急,卻不知道恰好中我們下懷。”
慕北陵也笑道:“人算步入天算,本來我還未這一夜時間焦愁,不想他們來了竟然不攻,估計是連日行軍舟車勞頓,想休息好了再攻來吧。我們便坐觀上壁。”
祝烽火依二人言,繼續等待。
翌日晨明,帳外忽傳急促鼓點,慕北陵驚醒,揉了揉黢黑眼圈,幾日勞累竟不覺睡着了,醒來見祝烽火嶽威還精神抖擻,不免心神尷尬。
祝烽火笑道:“這些天累着了。”
慕北陵忙回:“屬下有過,請大將軍責罰。”
祝烽火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說道:“老夫又不是惡將,哪能隨便罰人。你幾天沒閤眼,等回到關中,好好休息幾天。”
慕北陵道:“謝過將軍。”又問:“是不是漠北大軍攻來了。
嶽威道:“一個時辰前有三千敵軍過來,在營前叫陣,王良王堅他們已經去應陣了。”
慕北陵瞭然不語,細聽起來,只聽帳外鼓點聲畢,有短兵相接之聲傳來,想想應是王良王堅正與敵軍正在酣戰。又想到所佈置的陷阱,估計應該已經派上用場了吧。
果不其然,不多時有人來報,王良王堅殲敵八百,王良怒斬敵首,另有四百敵軍被困陷阱,我軍初戰大獲全勝,敵軍停兵不前。
嶽威大喜,祝烽火也罕見喜上眉梢,慕北陵自然樂得其所,陷阱奏效,無疑是最大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