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於大夏其餘州,扭腰州的黑夜要比白日多的多,或者說黑夜之下,纔是真正的扭腰州。
出人意料的是,黑夜之下的扭腰州並不寂寥,各種或大或小的雪獸,奔跑於這片與世隔絕的高原之上,帶着勃勃生機,好在扭腰州的上方,有着崑崙軍駐紮鎮守,將大型兇猛的高階雪獸隔絕在外,這才使得扭腰州的子民可以安穩的生活。
碧波鯨尾馬車於雪原和黑暗之間,繼續向前行駛,四周雪獸的嚎叫之聲此起彼落,但是在一位位外圍幽翅軍的遊弋之下,這些雪獸往往只可張嘴吼上一嗓子,便徹底被如幽靈一般,自黑暗中伸出的幽翅獸爪拍碎了腦袋。
很快,莫約一個時辰過去,不遠處的黑暗之中,隨着馬車的靠近,出現了一個格外巨大的光源,那就是聽雪鎮。
馬車內,老太后自昏睡之中醒來,但是無論是趙御還是胭脂等人,都發現自白冥修夜襲那一晚之後,老太太就變得格外嗜睡,往往前一分鐘還在談話,隨後便會不知不覺地睡去。
“聽雪鎮,大哥還是一如既往的偷懶,要知道我們休魚氏原先居住的島嶼,就叫做聽潮島,這簡直就是照搬套用。”
一道帶着打趣的蒼老聲音響起於馬車之內,老太后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趙御,有些興致勃勃的開口,隨後其對面的趙御輕輕一笑,開口迴應:
“雪落無聲,聽雪可是要用心聽,看來舅公也是一位心細之人。”
年輕帝王的話音剛落,老太后卻突然發出一聲輕笑,搖搖頭,開口道:
“那御兒你可說的不對,你舅公平日裡粗心的很,本來胸中的墨水就不足,卻偏偏高傲地認爲自己是個才子,天天在島上的涼亭內畫鬼畫符,還要去秋水城參加詩會,要不是有個好皮囊,保不準早讓人趕了出來。”
此言一出,馬車之內的魚苗小姑娘瞠目結舌,她實在難以想象,平日裡慈祥穩重的爺爺,年輕時候竟然是如此做派。
“陛下,聽雪鎮就在前方,而且司天監的人,也在。”
李英衛的稟告聲清晰地由外傳入,隨後馬車緩緩減速,趙御對着老太后輕輕點頭之後,起身走出馬車之外,剛一踏出,年輕帝王的眉頭便微微皺起,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
只見聽雪鎮外的雪地之上,五六位司天監修士垂首跪地,面向馬車,負荊請罪,而鎮子大門口處,原本用來阻擋雪獸侵襲的拒馬,圍欄等全部被移開,一位魁梧的漢子,舉着火把站於最前方,而漢子的身後,密密麻麻地站着一排排鎮民,男女老少皆有,用神色各異的目光注視着遠道而來的馬車。
幽翅軍副指揮使陳巖右手向前一擡,列陣於馬車周圍的幽翅軍同時豎起符文大槍,槍鋒直指前方,整個聽雪鎮外一瞬間風雲攪動,溫度頓時降至冰點。
見如此架勢,碧波鯨尾馬車旁的李英衛,滿是鬍子的臉龐之上閃過一絲焦急之色,趕忙向前邁步,隨後對着面前的聽雪鎮鎮民,一聲厲喝:
“大夏之主扶搖大帝當面,爾等還不快快行禮!”
中氣十足的喝聲滾滾而出,直衝雲霄,隨後江屠以及血甲刺目的捧日軍同時向前踏出一步,煞氣浮空而起。
幾息之後,聽雪鎮鎮門口,最前方的魚戰,帶着身後的鎮民緩緩單膝跪地,向前叩首行禮,整齊的呼喊聲隨即響徹天際。
“扭腰州,聽雪鎮魚氏,恭迎扶搖大帝陛下降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馬車之上的趙御面色不變,但是不怒自威,靜靜地看着面前,就好似有千萬斤重擔壓在所有人的心頭,隨後年輕帝王將目光轉向身前跪地的六位司天監修士,對着身旁的李淳風輕輕開口道:
“你先把他們帶下去,等鎮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做處理,現在所有人都原地候着,朕要和奶奶說會話。”
語畢之後,趙御轉身踏回馬車,在年輕帝王的意志之下,整個天地在這一刻直接安靜了下來,好似以這輛寬闊的碧波鯨尾馬車爲界,分成了內外兩個世界。
“御兒,可是到了這聽雪鎮?”
馬車內,老太后的詢問聲帶着期待,但是面前趙御的臉色卻有些肅穆,想張嘴卻又欲言又止,隨後老太后的臉龐也越來越肅穆,也愈來愈冷靜。
又過了幾息之後,老太太的詢問聲又再次繚繞於整個馬車之內。
“可是這聽雪鎮之內,出了些變故?”
趙御來到老太太的身前輕輕跪下,隨後注視着老人住着整個凌波湖的眼眸,輕輕開口道:
“奶奶,孫兒有一事相瞞,還望奶奶恕罪。”
“御兒,你說吧。”
哪怕老人的心中已經有着某種不詳的預感,但是她的面色依舊平穩沉靜,正如她對胭脂說的那樣,無論何時,何種情形,帝皇家的女子,都要保持得體,而她這輩子都踐行着這個要求。
趙御伸手握住面前老人的雙手,看着後者的雙眸,輕輕開口說出一語:
“崑崙軍總指揮使李英衛來時和朕稟告,言崑崙山腳聽雪鎮老家主,於昨日,自行兵解,千古了!”
趙御的言語之中,有着帶着一絲顫抖,而年輕帝王也可以感覺到,握着的老人的雙手,同樣也在顫抖。
隨後好長的一段時間之內,老太太都沒有說話,而魚苗小姑娘已經淚流滿面,哭成了一個淚人。
老太太的雙眼之內泛着光芒,但是她並沒有哭,而是輕輕開口不停地喃喃道:
“兵解了啊,兵解好啊,或許投胎轉世之後,還能帶着前世的些許記憶呢,不知道能不能想起我這個不聽話的妹妹,或許也會另一個妹妹,聽話的那種。”
“奶奶!”
趙御開口,聲音之中帶着十足的擔憂,握着老人的雙手也緊了緊。
“御兒,奶奶沒事,我想過的,這種情況我想過的,所以奶奶沒事。”
老太后低頭看着趙御那滿臉擔憂的俊美臉龐,擠出一個笑容,隨後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所有的言語到嘴邊,到最後只是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大道之下,萬物隨着各自的軌跡發展和變化,時也,命也,到最後終歸都是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