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起來了,死包租公!”
朦朧中,陸小奉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大吼道。他謹慎地睜開眼睛,果然,是陶曉茹那丫頭正站在自己身邊,一邊做鬼臉,一邊要來捏自己的鼻子。
“咦,她不覺得奇怪嗎?……”陸小奉沒理那丫頭,先謹慎地向周圍看了一下,再緊張地低頭瞧了瞧。這一瞧,陸小奉頓時覺得心清氣爽,感覺再沒這麼舒服了,“哈哈,變回來了,自己居然就這麼睡一覺又變回來了!”
“啥變回來,死包租公,你瘋了不成?”陶曉茹疑惑地問道。
“丫頭片子,你不懂,別瞎問。啊,對了,一會兒我要出去見達叔,這裡你照顧一下吧,二樓住着一對鴛鴦,樓下住着一個瞌睡蟲,登記薄上有,散養就行,都不用管。”陸小奉對陶曉茹說道。
陸小奉所開的福隆旅館是座很舊的三層小樓,一共也只有十幾個房間,前面有一個四方的小院子,院子裡擺放着一些木桌藤椅,木桌上是一些茶壺茶碗,靠牆角的地方,還放着一張竹牀,這些都是夏天時供大家乘涼用的。
現在是淡季,所以人不多,顯得冷冷清清的。
在陸小奉十八歲之前,這家福隆旅館是屬於陶達的,也就是他口中的那個達叔。實際上,陸小奉就是達叔達嬸一手撫養長大的,在他十八歲的時候,達叔把這家旅館交給了陸小奉來經營,達叔自己則在距離此處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家專治跌打損傷的醫館。至於這個長得胖乎乎,樣子很萌的兼職服務員陶曉茹,她是達叔的女兒,現在正在讀大一,放暑假沒事兒過來幫忙的。
理論上,陶曉茹應該是陸小奉的妹妹。
實際上,陶曉茹一直稱陸小奉爲“死包租公”,因爲她來實習工作卻是沒工錢的!而陸小奉則一直叫陶曉茹“小丫頭片子”,因爲在他眼裡,陶曉茹實在永遠也長不大。
在倆人正瞎聊着時,忽聽房門一響。
隨後,只見那個叫楓雪兒的暴力姑娘一臉迷茫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走到大廳,她看到陸小奉,突然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尖說道,“咦,我認識你,昨天晚上,我好像在夢裡見過你……”
陸小奉一臉黑線,心裡有一隻孤獨的草泥馬在空曠的草原上徜徉……尼瑪,啥夢裡見過,老子也希望那是一場夢!
“可是,我怎麼到這裡來的呢?”楓雪兒敲着自己的頭,似乎她的記憶出現了什麼問題。
“你是,這麼這麼這麼來的……”除了需要隱藏起來的地方,陸小奉把楓雪兒昨晚如何迷迷糊糊來到這裡,自己再如何幫她開了房間,送她進去睡覺的過程說了一遍。
“哦!可是,我爲什麼要來這裡呢?”這暴力姑娘明顯失憶了。
陸小奉這會兒也覺得奇怪,不知道她的失憶,和夜裡自己的靈魂附體有沒有啥內在的聯繫,但他已經明顯感覺到一陣陣心虛了。倒是陶曉茹睜大了眼睛說道,“哎呀,我說你這漂亮的小姑娘,你很奇怪呀!你爲啥來這裡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們怎麼會知道呢?”
“對呀!可是,我也想不起來了,頭好暈啊,我再睡一會兒……”說完,楓雪兒一轉身,又夢遊般走回自己的房間了。
陸小奉見狀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他可不想再待下去,於是轉頭跟陶曉茹叮囑了兩句,便果斷出門去找達叔切換狀態去了……達叔的醫館步行差不多要半個小時的功夫,陸小奉正好趁這段時間思考一下要不要把昨晚的詭異事件告訴達叔,
讓達叔幫自己判斷一下狀況?
思量再三,他最後還是決定先把這件事隱瞞下來,觀察幾天再說……
到了達叔那裡,打個招呼進屋落座。
茶很快就沏好了,虎踞龍盤的紫砂茶壺,小耳清花瓷茶碗,倒出的茶水碧綠清透,聞着香氣飄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不知爲什麼,陸小奉感覺達叔今天的神情也有些怪怪的!……先說達叔對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嚴肅過,可倆人現在幾乎是以談判的方式在那張茶桌兩邊正襟危坐,除了茶具,在達叔的左手邊,還放着一個黑布包起來的匣子。
那匣子的形狀,似乎也很古怪……
“達叔,您今天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兒嗎?”這樣面對面傻坐着,陸小奉感覺到萬分的不自在,他忍不住先開口問道。
“小奉,今天我要給你講一個故事,一個關於你的故事。”
達叔嘆了口氣,一改往日老頑童的樣子繼續說道,“你過去曾經問過我,爲什麼要給旅館起‘福隆’這麼俗氣的名字,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因爲你的老爸,名字就叫陸福隆!”
聽達叔這麼一說,陸小奉心裡不由咯噔一跳!……以前他曾經無數次纏着達叔要他講講關於自己爸媽的事情,可達叔卻總是一次又一次搪塞着,難道,今天達叔終於肯對自己講實話了?
達叔臉色看上去很平靜,陸小奉也便安靜地聆聽着。
“其實,我和你老爸從小在一個村子裡長大,從小到大,我們都是最好的朋友!”說到這裡,達叔臉上露出一絲幸福的表情,“有時候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其實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可爲什麼卻能成爲最好的朋友呢?”
“我不喜歡冒險,只喜歡過安定的生活,可是你老爸卻不一樣。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充滿了野心,在他的心裡,一直憧憬着要到外面波瀾壯闊,充滿挑戰的世界裡看一看。終於,在十九歲那一年,他有了一個很好的機會,跟隨別人偷渡去了海外……”
“三年後,當你老爸第一次從海外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成熟而充滿了另外一種神秘的氣質……我想,他可能找到了他真正喜歡的世界,他本來就屬於那個世界!那時候,在他面前我覺得自己特別自卑和渺小,我甚至以爲他不會再喜歡有我這樣的朋友,於是就開始不自覺地躲着他。可是幾天以後,他竟然悄悄在城裡買下了一套又大又漂亮的房子送給我,那也就是現在福隆旅館……”
“我當時生活很潦倒,可是很快我就發現,我們之間的友情從來就沒有變化過!甚至在他看來,送給我的大房子也只是一個禮物而已,這就和一個小木玩具代表的意義沒有區別。或許,也只有他這種人,心裡纔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吧!……”
“……那一次,他差不多在家裡待了一個月的時間,他跟我聊了許多在外面遇到的有趣故事,卻從不說他在做什麼,而隨後不久,他就又突然消失了……”
“當時他的行蹤很詭異,甚至有些嫉妒他的人開始揣測他在外面一定是靠販毒才賺來了這麼多錢,可我知道他不會的!……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他生來身上就帶着一種崇高的感覺,在我心裡,他就是那種人!”
“就這樣,又一個三年過去了,他依然毫無音信。直到有一天,你老爸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他的懷裡還抱着一個在襁褓中的嬰兒和一隻黑色的包裹。他把嬰兒和包裹留給我,然後只對我說了一句話‘幫我照顧它,不要找我’就勿勿離開了。而從那天開始,他也就再沒有了音信,至於那個嬰兒,就是你……”
“後來,我打開了包裹。包裹裡有三樣東西:一封信,一個骨灰盒,一本手稿殘卷。在信裡他告訴我,那骨灰盒裡面裝的,是你媽媽的骨灰,她之前生了很重的病,最後終於支撐不住了。還有那本手稿,他說是自己研究的一點兒小玩意,如果你將來長大後喜歡的話,就當故事書來讀,那也是他留給你惟一的紀念品了!在信的最後,他叮囑我把信燒掉,不要去找他,也不要告訴你關於他的一切!……我很快就把信燒掉了,不知爲什麼,當時我總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危險在跟着你。”
說到這裡,達叔長長出了一口氣,又說道,“今天,你終於滿二十歲了,我沒有遵守他對我的叮囑,還是把關於他的一切都告訴你了。至於你,是否希望瞭解他,我想這應該由你自己來決定……另外還有一件事,在他離開之後,我撿到了一塊黑色的牌子,牌子上面寫有一些英文,或許,這可以給你提供一些線索吧……”
說完, 達叔把桌子上那黑色的包裹推向陸小奉,同時,從兜裡掏出一塊長方形的金屬牌放在陸小奉面前。
金屬牌上寫着的英文是,“Shadowlaw”!
“孩子,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相信,你老爸是個偉大的人,他絕不會是一個壞人。”停頓了一下,達叔臉上忽然現出一種內疚的神情,然後又接着說道,“這麼多年來,根據牌子上的那句英文,我一直在暗中蒐集資料,可是我那麼笨,實在太笨了……我找了十幾年,竟然一無所獲,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發現!”
“好了,孩子,現在你可以離開了,或者你需要靜下來冷靜思考一下,然後再做決定!無論哪一種選擇,對於你來說都是正確的……”說完這句話,達叔對陸小奉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看着一臉疲倦的達叔,陸小奉一時語塞,竟然不知要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他只是抱起桌子上的東西,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
走在回福隆旅館的路上,陸小奉緊緊抱着懷裡的匣子,他沒有哭,只是覺得心裡酸酸的。
他覺得自己真的需要冷靜下來思考一下……不是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去尋找老爸,而是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要怎樣才能順着老爸留下的線索,來發掘出整件事的真相?
……他實在想不通,在老爸的身上,到底隱藏着怎樣的一個秘密呢?
Shadowlaw……那牌子上刻有的字。
楓雪兒!
陸小奉心裡已經有了一些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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