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籠罩,蘇碧成突然恍惚間覺得心漏跳了半拍,往日的柔情早已消失殆盡,男人強大的氣勢,眼眸裡的狠烈把自己逼入絕境,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自己無從反駁。
在場的嘉賓因爲男人的一句話都停滯在了原地,不敢大聲喘氣,生怕成了替罪羊。
“哈哈……”
突兀的笑聲在寂靜空蕩的休息室裡放肆的迴盪,蘇立東狂放的笑着,姚尚君亦是嘴角噙笑,兩人交錯的目光無聲的碰撞出犀利的火光。
“賢侄這是何意?”蘇立東收住了笑,陰狠的眸光射向姚尚君。
“何意?想讓蘇伯伯看一場好戲!”
姚尚君朝着啓幸伸出手,啓幸自隨身的包中掏出iPad,遞在他手上。
他接過,滑過幾個圖標,朝着蘇立東擡起下頜,將iPad樹在他面前。
蘇立東輕笑着望向眼前的iPad,不屑的搖搖頭,並不想接。
“看看吧,蘇伯伯,很精彩的。”
姚尚君曼聲細語的說着,極爲清淺的語調,卻讓周遭的人都不寒而慄。
姜箏握着杜朗的手,緊張的一顆心就要跳出來。
蘇立東惶惑的接過iPad,順着姚尚君打開的頁面掃了兩眼,這一看,臉色隨即變了,不可置信的望向姚尚君,他卻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蘇立東迅速翻動了其他幾個頁面,原本張狂的樣子已無蹤影,意氣風發的臉上忽然就顯得蒼老無比,握着iPad的手抖了幾抖,而後一鬆,iPad直往地上落下,姚尚君長臂一伸,堪堪接住。
周遭開始響起細碎的議論聲,對於這個iPad裡面到底存了什麼,都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可以讓蘇老議員亂了方寸?
那iPad裡收集了蘇立東各項財務進出項目,包括他在各國各地以各種名義、各種身份購置的房產、固資,甚至還有這些年來,他的所有出入境記錄。
這原沒有什麼,但前提是,蘇立東必須是個清清白白不怕人查的清官。
而他蘇立東不是——姚尚君深知這一點,光從姚家拿走的就夠他不愁吃喝度過一生,他又怎麼會是個清官?
蘇碧成看着父親頹然蒼老的模樣,知情況不妙,他一定要和尚君鬥。爲了防止尚君悔婚,東帝汶大使館館長至今還留宿在蘇傢俬宅。
她衝到姚尚君面前企圖奪過他手中的iPad,他卻只是輕輕一拋,那iPad便到了啓幸手中。
“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碧成搶奪不成只好看向父親焦急的問道,她精心策劃,好容易促成的婚禮,甚至不惜用了最卑鄙的手段,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蘇立東沒有閒暇理會她,姚尚君更是看她一眼都不曾有。
“怎麼樣,蘇伯伯?現在是不是可以請你跟我一起協助審查?”姚尚君冷然的說道,大手一擡長臂一揮,休息室的門被一股大力從外推開,兩排齊刷刷的特警操着整齊的步伐進入室內,將蘇立東團團圍住。
蘇立東在這樣的陣仗中猶不死心,他的手中還抓着兩張王牌,恐怕也是姚尚君所沒有想到的。
他從來都不相信姚尚君,就想姚尚君處心積慮想要扳倒他一樣,他也在提防着他隨時可能對自己出手。
“賢侄,別忘了,那個館長還在我手裡!”蘇立東向他拋出第一張牌。
“噢,是這樣啊!”姚尚君恍然大悟般發出一聲感嘆,而後一手抓過蘇碧成朝着蘇立東曖昧不清的笑着,這笑容粉碎了蘇碧成對他的最後一絲幻想,也讓蘇立東感覺到事情的不妙。
“你的乖女兒根本無需我逼迫,就已經都告訴我了……我找到的這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您說的那位館長?小侄因爲從未在東帝汶出入,所以,也不是很確定,還是請蘇伯伯替小侄過一過眼吧!”
狹長的眸子掃向門口,兩門特警押着一名中年男子趔趄着步入了休息室。
蘇立東傻了眼,眼前的男子正是東帝汶大使館館長沒錯,按照規定,館長沒有接到調令是不可以私自回國,並且逗留如此之久的。
而此人以上兩條均已違反。
且他的證詞與姚尚君所供不符,倘若姚尚君有不再東帝汶的證據,他便又多了一條誹謗高級官員的罪名。
蘇立東這才望向一旁惶惑焦急的女兒,沒想到,他一心培養的女兒,從小就讓她有意靠近姚尚君,她倒是不負所望成功的俘獲了他的心,這丫頭卻學人家追求什麼夢想,再回來,姚尚君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明朗的少年!
蘇碧成也抓不住他了!
“沒用的東西!”蘇立東五官竟在抽搐,望着女兒惡狠狠的斥道。
蘇碧成搖着頭,挺着幾個月大的肚子,吃力的抓住姚尚君的手。姚尚君厭惡的看向她和她的肚子,想要掙開,但終覺得有失人道而沒有這麼做。
“尚君,你們的事,我不懂,但請你看在我肚子裡的孩子的份上,放過我爸吧……”
姚尚君輕哼一聲,斜睨着她冷冷的問道:“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爲什麼?”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爲了姚尚君這句近乎冷血的話。
蘇立東也覺得他實在太過絕情,畢竟也是他的骨肉不是嗎?
“姚尚君,這是你的孩子!你還有沒有人性!”
姚尚君環視着周圍一圈,除了他自己的人,他所迎向的都是指責的目光,這其中也包括姚夫人的。
姚夫人搖着頭,希望兒子不要做得太絕。
姚尚君的目光卻驟然一收,長臂忽而指向人羣中。
蘇碧成捂住嘴,目光中透着絕望,他所指的方向……不,他怎麼會知道?不會的,不可能!
“唐宋先生,這種時候,你難道不應該出來說些什麼嗎?”
“啊!不!”蘇碧成高聲尖叫着,雙手緊緊的捂着耳朵,身子跌落在地上。
唐宋慌忙從人羣中衝了出來扶住蘇碧成,低着頭不敢看衆人。
姚尚君此時周身都被這種陰狠之氣包圍着,他所有的憤怒都亟待在這一刻發泄出來,無論是蘇立東也好,蘇碧成也好,他們的目的雖然不盡相同,但都不能原諒!
蘇立東受了姚家那麼多好處,到頭來卻因爲他和蘇碧成婚姻的破裂,試圖用這種方式來牽制自己。
而蘇碧成,一二再而三的考驗他的耐心,不把他對她的情意消耗殆盡誓不罷休!
“碧成,雖然通常睡在我身下的女人是誰,我都不知道,但是,我還不至於連自己有沒有留下自己的種都稀裡糊塗……我給過你機會,你錯過了!”姚尚君說完這話再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
“帶走!”
特警接到指令,明晃晃的亮光劃出一道銀色的軌跡,一副手銬便銬在了蘇立東手上。
整齊的腳步聲滑向外面,漸漸變弱,終究消逝無聲。
休息室裡少了這麼一羣人,頓時又顯得空蕩蕩的,蘇碧成接受着周圍指點點的目光,聽着他們刻意壓低卻還是依稀可聞的議論聲,心中羞憤交加,被唐宋抱住的身體顫抖不已。
儘管明明錯的就是她,可她還是恨。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不是因爲他嗎?
他如果肯多看她一眼,她也不至於和別人有了那樣的事!
姚夫人和尚瑾經過方纔的事,都深受打擊。誰能想到竟然還有這樣醜陋的一幕!
蘇家父女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竟是如此不擇手段,着實令人不齒。
姚尚君已將目光投向了輪椅上的姜箏。
她是瑤瑤最好的朋友,是她姐妹一樣的存在,杜朗的簡訊上說她有急事要找自己,所以他帶着她來了婚禮會場。
姜箏看姚尚君向自己走來,忙擡手握住了杜朗的手。
“朗……”
杜朗彎下身子望着她,她朝着他點點頭。
杜朗突然明白了,姜箏今天一定要來這裡是爲了什麼。她是要把那件事情告訴尚君嗎?
“箏箏你是要說什麼?是那件事嗎?”這話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得懂,姜箏努力的點點頭。
“孩……子……”瑤瑤一直猶豫着說不出口的話,她想要替她告訴他。
姚尚君劍眉微蹙,眉宇間透着焦急,他們兩個分明就知道什麼重大的事情,他又如何能夠不清楚?
但他耐着性子不敢催促她,若是瑤瑤在這裡,也一定會耐着性子等着她慢慢說的吧!瑤瑤當她是自己的妹妹一樣,那他就該當這個女孩像自己的妹妹一樣。
杜朗拍拍姜箏的手,讓她安心。
而後他站起身,對着姚尚君鄭重說出這句話:“箏箏是想告訴你,帥帥和悠悠,原本就姓姚。”
一連串震驚的消息讓在場的嘉賓和媒體都有些招架不住!
沒有人知道,一場原本讓人期待的奢華婚禮,怎麼就會讓蘇老議員陷入審查,而後又爆出蘇大小姐腹中驕子的卑劣身世,故事的最後,竟然出現了戲劇性的轉角。
那個被姚總裁公然拋棄的灰姑娘竟然給了大家一個這麼大的驚喜,十足峰迴路轉,否極泰來。
姚夫人顫顫巍巍的拉住杜朗,急切的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原本就姓姚,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姚尚君猶自不能相信,雖然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在乎過帥帥和悠悠的身份,但這事實卻着實灼傷了他!
她竟是如此不相信他?重逢以來,她竟是一次都沒有對他提過這事!
“是的,我已經問過詩涼,當初就是她幫着瑤瑤留下的孩子,在那之前,她還幫瑤瑤做過超聲波檢查,是雙胞胎。”
杜朗手上一緊,姜箏再次握住了他的手,指着自己,又指指姚尚君:“我……瑤……告訴……”
“瑤瑤告訴你的,是這個意思嗎?”姚尚君拼湊着姜箏的話,原來這並不是一個秘密,他們都已經知道。
姜箏眼眶此時已經溼了,拼命點着頭,彷彿怕姚尚君看不明白。
“呵呵……”姚尚君冷聲笑了,喉結在喉間滾動,再多的疲累都抵不上此刻的悲涼!
他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他就那樣讓她從自己身邊逃走,一走經年!再次重逢,他還大度的說要接受她和別人的孩子,在這一次的危機中,他生怕孩子發生什麼不測,將他們推給了他們所謂的親生父親!
他姚尚君到底算個什麼東西!
如此踐踏這世上最委屈,最善良,最柔弱的女孩!
狠心的拋棄自己的孩子一次還嫌不夠!
“快把瑤瑤給我找回來啊……孩子呢?快些接回來!”姚夫人早已是後悔的老淚縱橫,扶着尚瑾一個勁的叫着找回孩子,找回瑤瑤。
姚尚君沉默不語的走出了會場,連姚夫人在他身後不停的呼喊都不曾回頭理會。
留在他身後的是一室的嘈雜——鬧哄哄的親朋和媒體,喊着要找人的母親,仍舊跪在地上哭着的蘇碧成……他想要見的那個人,卻已經離他而去,到只一刻爲止還沒有她的消息。
頎長的身影孤獨的立在門邊,顯得那麼憂傷而惆悵。
他怎麼會那麼傻,那時候,她對母親點頭承認那是他的孩子,原本不是在哄任何人,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句實話!他怎麼就沒有察覺?
他也認爲自己無所不能,但這樣的自信,在真實面對她的消失時並沒有任何說服力。
空有那許多人力財力,他卻又該到哪裡去找她?
“啓幸,不必找了。”姚尚君冷然的吩咐道,突然很怕,若是找不到,他該怎麼面對一次次的失望?
若是找到了,他又該怎麼請求她的原諒?
“尚哥!”
“尚君!”
“哥……”
所有人幾乎異口同聲,他怎麼會這麼說?一直堅持要找到瑤瑤的不就是他嗎?爲什麼知道了帥帥和悠悠身世之後,反而不想找了?
“我說了,不許找!”
——方瑤,這一次,我不逼你,你自己回來。
一定要回來!
他拋下一衆人,獨自一人回了姚府別墅,整個府上除了保全都已經爲了婚禮而各自忙了,現在他一早回來,也沒有遇見任何人。
一路上到二樓,習慣性的朝着方瑤的房間走去,臨到門口突然掉轉了方向,走進他原來的房間——現在他和她的婚房。
安靜的不說話,窩進被褥裡,全新的被褥裡沒有一絲方瑤的味道,他很不喜歡,卻還是緊緊的緊緊的蜷縮成一團,學着瑤瑤的姿勢,她喜歡這樣窩在他的懷裡,那麼小一點點,卻溫暖了他的整個心房……
今日一早,天上還有一絲陽光,但此刻天上陰沉沉的,正是正午時分,房間的光線仍然十分暗淡。
姚尚君靠在牀上,腦子裡浮現方瑤嬌笑的模樣,她每笑一下,他便也笑一下,心臟隨之也抽痛一下,終於痛得他有些喘不過起來,只好扶着腦袋,想要揮去她在他腦中的樣子,可這法子顯然不奏效,連帶腦袋也變得疼痛起來,眼前瞬時一陣漆黑。
習慣性閉上眼,聽到屋瓦上滴滴答答的聲音,他笑着低喃:“瑤瑤,你錯了,看,今天下雨了,可見,昨天那場雨,不是老天爺爲你哭的,而是爲我,他也知道,你要離開我……”
姚尚君說了不找方瑤,啓幸開始還不以爲意,以爲他不過是嘴上說說,但其實還是希望找的。再加上姚夫人的吩咐,他哪裡敢怠慢?
孩子倒是很好找,就在秦邦秦爺手裡養着,但如果姚尚君不出面,他們就這樣上門搶人顯然不合適。
姚夫人嘗試着開口說要接回孩子,都被他笑着帶過了,啓幸這才發現,他的確是不想找。
在認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也明白,尚哥雖然那是說不想找,但卻也沒有阻止他的舉動,大約還是因爲害怕。
是怕小姐不原諒他吧!
這兩人的誤會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終結?
姚尚君變得更加沉默,冷峻的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起伏,卻透着壓抑的煩躁。
方瑤那抹俏麗的身影夜夜出現在他夢裡,怎麼也揮之不去。
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姚尚君在午夜裡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睡得迷迷糊糊,手機屏幕上的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一連串陌生的區號和數字,顯示這是個國際長途。
他曾在澳洲待過,母親和妹妹更是在那裡定居國許多年,不過片刻的恍惚,便反應過來,這是一通來自澳洲的國際長途。
“喂?”
“喂?姚尚君嗎?”電話裡熟悉的男聲傳來,姚尚君迅速坐直了身子,混沌的腦子頓時一片清明,這是秦卓越!
“瑤瑤怎麼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不詳的預感籠罩上心頭。秦卓越會打來電話,只能說明瑤瑤出事了,否則他是絕對不會違背瑤瑤的意願給自己打這通電話的。
卓越的聲音並不他顯得鎮定,慌亂而不自知,字字都透着悔意和擔憂!
姚尚君掛上電話,手掌握着手機瑟瑟發抖。無法很好的掌控着情緒,憤然抓起手機奮力砸向地板,頓時支離破碎。
——瑤瑤,不見了!
那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居然就憑空消失在偌大的澳洲莊園裡?!秦卓越這個廢物,沒有那個本事,還帶着她逃離他?
這一次,他說好了不去找她,讓她自己回來,可他要食言了,他等不到那個時候,必須現在就去把她帶回來!
Willes這個傢伙總是不肯好好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先和他聯繫上他,若是他在,找起瑤瑤來就事半功倍了。
看着地上已經成了一堆碎片的手機,他匆匆走入書房,撥通了Willes在澳洲的電話,根本無從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