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餘心向來是個熱衷交際、喜歡湊熱鬧的人, 雖然朝堂上的事情令他最近心情有些低迷,但聽說隔壁有人家設宴,心想自己人生地不熟的住在這深山之中, 總要有個鄰居互相照應着纔好。
即使這個鄰居和他不在一座山上。
於是他一大早便風風火火帶着兩個家丁拎着厚禮前來拜訪, 正想痛快的與一羣人好吃好喝一番, 沒想到還沒等入座便出了狀況。
那塊他貼身佩戴的祖傳玉佩竟突然從胸口飛出, 直直奔向院中一位美豔婦人面前。
三長老沈雲潔正與其他門派長老互相敬酒, 視線突然被一枚似曾相識的玉佩擋住,詫異了一瞬後,猛然想起什麼, 將頭轉向玉佩飛來的方向,眯起眼睛細細打量一隻腳剛邁進門口、不知是進是退的許餘心。
他是……他?不, 不可能。
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被這枚玉佩喚醒, 沈雲潔一時竟有些恍惚, 分不清過去與現在,眼前的大紅燈籠都好似爲那日而懸掛, 耳邊衆人的歡笑聲也都好像在爲自己慶祝……可那些事,已經過去太久了……
許餘心見此情形心中有些發慌:這是怎麼了?那塊玉佩是從太爺那輩傳下來的,太爺去世的早,每當祖父思念太爺,都會將這塊玉佩拿出來對着它自言自語。他打小見着這塊玉佩長大, 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它還會飛啊!
難不成是這羣修行異能的人搞的鬼?
活了30多年、自問天不怕地不怕的許餘心剋制住自己拔腿就跑的恐慌心理, 暗暗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心情, 緩緩走到三長老面前, 伸出右手將玉佩揣回懷中,向前微微躬身, 道:“這位姑娘許是與在下的玉佩有緣,只可惜這玉佩是在下祖上傳下來的珍貴之物,不便相贈,還望見諒。”
他一番話說的彬彬有禮,一擡眼正撞進三長老冷冰冰的視線裡,耳中傳來三長老毫不客氣的聲音:“姑娘?你若知道我是誰,估計還要叫我一聲祖奶奶。”
“怪不得世人均想修仙,即使不能成仙,修行一些奇巧異能也是好的。今日見閣下如此容貌,面上絲毫沒有歲月的痕跡,本以爲是誰家未出閣的姑娘,沒想到竟有如此高齡。是許某失敬了。”
說完,拱一拱手,當做賠罪。
不知是哪個門派的人,聽完許餘心的話,插嘴高聲道:“你若羨慕,可到我這兒來報名,加入我們門派後,包你三年便能長命百歲,不出十年必能飛昇!”
“你可別吹牛了。”旁人聽不下去此人大放厥詞,打趣道:“你們那靠吃豆子放屁修行的門派才成立不過兩年,修行三年長命百歲?還沒一個人修成過呢,瞎說什麼糊弄人!要我說,你還不如來我們門派修行,保你今後生活風調雨順。”
那人急了,辯解道:“憑什麼說我們糊弄人,你們拿着小棍子在地上亂戳就算修行了?”
這二人一來一去的來回爭辯,引得其他人也都參與其中,一時間各種門派都在勸許餘心投奔自己門派,並不斷在院中展示自家絕活。
許餘心見他們說的熱鬧,心中發笑,還真被幾個門派的異能所吸引了,爲他們連連叫好,欣賞幾番後,許餘心高聲喝住衆人的討論,解釋道:“貴門派各有各的優勢,若是可以,許某真想加入你們,與大家一同修行。”話鋒一轉,繼續道:“可惜,許家早有家訓,不得參與各門各派的修行之事,不以積德長命爲目標行善。祖宗家訓,許某一直謹記在心,不敢有絲毫違背,因此,今日只能與各位說聲抱歉,許某隻是來赴宴,不談修行。”
此話一出,衆人均是一聲嘆息,又各自做各自的去了,不在將目光放在許餘心身上,唯有三長老一雙眼睛還在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見他看向自己,出聲問道:“你說,祖宗家訓,不讓修行?”
“沒錯,正是如此。”許餘心點點頭,不知三長老爲何又問一遍。
“好,好,好,還真是讓我放心啊……”得到自己的確定,三長老連連說了三個“好”字,令他不知是何用意,也不知這話該如何接下去。好在三長老說完便轉身走了,從側門離開了宴席,讓他不用再糾結於此。
隨着三長老的離開,胸前的玉佩好像也微微震動了幾番,許餘心將手壓在胸前,隔着衣物按住那震動不安的玉佩,喃喃道:“你難道要跟着她去嗎?”
他本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玉佩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一樣,竟然不再震動,在懷中安靜下來。
想不明所以的許餘心聳聳肩膀,轉身加入到宴會的人羣中去,與衆人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離開了宴席的三長老回到房間內,從牀鋪下掏出一個木盒,打開後是一幅身着藏青長袍的男子畫像,那男子眉眼與許餘心有幾分相似,神色卻不像許餘心那樣明朗,像是掛着一層烏雲,眉頭微皺,滿臉憂鬱之色。
沈雲潔將手輕輕撫上畫中人的眉毛,含淚道:“你的後人,帶你來看我了。”
前院的許餘心正與人說笑,突然打了個噴嚏,不知是否因爲剛剛走山路着了涼,叫家丁與主人家管事的商量一下,能否爲自己煮碗薑湯驅寒。
後廚“管事的”小球聽到有人要做碗薑湯,連聲應下,切姜時想起狗蛋也曾爲自己煮過薑湯,雖然是爲了賠罪,但也足以令人懷念。
薑湯的熱氣蒸騰着充滿後廚,小球一不留神竟被着霧氣薰出了眼淚,在後廚哭出聲來。離安歌本是藉口“上茅房”從此處路過,聽見屋內的細小哭聲,推門查看,只見小球正一個人坐在爐竈旁抹眼淚,見自己進來,哭聲更大。
“離師兄,狗蛋走好久了,我好想她,你想不想他啊!”
小球不提還好,一提起狗蛋,本就心中煩悶的離安歌更覺得胸口堵的慌,被熱氣一蒸,也落下淚來。
“想啊,我也好想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離安歌連忙擦掉眼下的熱淚,蹲下身安慰小球道:“別哭了,狗蛋找到自己家人,我們應該爲她感到高興啊,她現在……應該也正高興着呢吧……”
“纔不會呢!狗蛋曾經說過,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和離師兄永遠在一起,除了師兄身邊,她哪兒都不想去!那個什麼親生父親,過了十多年纔想起來找她,肯定對她不像師兄這般好!不對,誰都不會比師兄對她更好!”
小球的話就像扇子,將離安歌心中那將要熄滅的小火苗一下一下扇的旺盛,心中那平靜的一鍋水早已被大火煮沸,“咕嚕咕嚕”,在心內不斷翻騰。
“你說什麼?”離安歌驚喜萬分,緊緊抓住小球的胳膊:“你說……狗蛋想和我永遠在一起?”
“對啊,她是這樣說的!”
“她……什麼時候說的?”離安歌還是不敢相信。
“雲櫻仙子走的那日,大家都在撞牆做夢,我問她有什麼願望想實現,她說已經很滿足了,只要能和師兄在一起就很好,不要求別的。”小球點着頭,讓離安歌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的。
離安歌當然相信他說的話,他說的每一句話離安歌都相信。
所以……狗蛋的心思與自己一樣?離安歌簡直沒有想到,那個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正如所期盼的那樣,甜蜜而幸福。
只是……狗蛋已經離開,不知何時纔會回來……
思及此,離安歌閉上眼睛,打開腦洞,細細找尋千里之外的狗蛋,他想知道,狗蛋現在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瘋了似的思念自己。
可是他錯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狗蛋正站在牆邊,與那日帶她去往錦城的男子低聲談論。
那男子問她,是否打算回去,狗蛋回答,不,她一定不會回來;那男子又問,若是她的朋友來找她,狗蛋打斷道,那就離開這個地方,去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城市,繼續一個人生活。
從腦洞中聽完兩人的對話,離安歌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一盆涼水熄滅,這次連火苗都不剩下,徒留一顆燒焦的心,散發着悲涼的濃煙。從心底溢出的濃煙弄的離安歌鼻子發酸,他深吸幾口氣,與小球簡單道別,不顧外面宴會正辦得熱鬧,躲回房間,獨自坐在牀上發呆。
狗蛋她……其實是在躲自己嗎?
那她曾與小球說的,希望永遠和自己在一起,又是真心所想,還是隨口一說呢?
離安歌突然覺得,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不及狗蛋一句話重要,雖然擁有了通曉萬物的腦洞神技,他卻感到自己一無所知,除了狗蛋的心思,他現在什麼都不想知道。
那個於他最重要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