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欣又一次醒來時, 看到從車廂窗戶斜照進來的陽光，突然意識到一件比較悲催的事——因爲昏迷的關係，她不僅錯過了前一天的晚飯, 連今天的早飯也錯過了。
腦子還有些昏沉, 顯然是沒睡夠的現象, 但, 她的飢餓感已經不容許她再睡了。
摸出昨天高悅塞到她衣服下面的餅乾, 寧欣捏出一小塊，乾巴巴的嚥了下去。
“喝點水。”青山適時的出現，遞到她眼前一個半滿的水袋。
水袋只有他的手掌大小, 上面還打着補丁，一看便是陳舊之物。
“這是齊美麗他們勻出來, 專門給你和孤島的, 沒有其他人用過。”青山見寧欣木然的瞅着水袋, 並沒有立刻接過去，他猜想她是懷疑水袋來路不明, 所以補充說了一句。
因爲沒睡夠還處在恍惚狀態的寧欣，終於反應過來，她接過水袋，打開蓋子喝了一大口，帶着陽光溫度的清水讓她清醒了不少, 顯而易見, 水袋在陽光底下曬過。
“我不介意的。”寧欣清楚, 即便是在外面, 飲用水也不是很好獲得, 更何況他們現在是在限制口糧的列車上。
能有一口水喝就不錯了，寧欣很知足, 哪還有閒心去想這水袋幾經人手。
“我只是沒睡夠，頭還有些暈。”寧欣解釋着她剛剛的失神，將水袋重新塞好，遞迴給青山。
遲遲不見青山接手，寧欣擡眼看他，看到他半邊身子沐浴在陽光裡，莫名覺得煞是好看，一時便忘了提醒他伸手。
青山也在盯着她看，目光炯炯，洞若觀火，不知在看她什麼，看得很認真，卻刻意避開了她的視線。
“別動。”他突然出聲，蹲下身，讓他的視線與半躺着的寧欣保持平齊，然後接下寧欣手裡的水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這裡，你這裡有一點餅乾的屍體。”
列車似乎開始提速，光線的變換越發歡快起來。
影影綽綽的，寧欣能看到青山臉頰上的疤痕又變淡了許多，結了兩道又細又窄的痂，等痂掉了，估計就只會剩下兩道淡淡的紅印了，隊長的血果然名不虛傳。
寧欣突發奇想，要是再給他喝一管，不知會不會讓他的臉徹底恢復——等等，他剛說了什麼？
意識到青山說了什麼的寧欣，愣了愣，又愣了愣，一股窘迫感油然而生。
她飛快地擡手抹了抹嘴角，將“餅乾的屍體”毀屍滅跡。原來他剛纔一直在看的是餅乾的殘渣，那樣亮的目光竟然只是在看餅乾的殘渣，寧欣覺得，她現在正被難爲情和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交疊淹沒。
孤島不知何時過來的，她插到兩人中間，去拿青山手裡的水袋。
拿到水袋後，她並不着急喝水，而是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翻了個白眼，斜睨着寧欣說：“耳朵都紅了。”
寧欣估計，她跟青山剛纔的互動，眼尖的孤島定是全都看在了眼裡。
她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臉皮變薄了，乾脆不理孤島，只說：“車廂裡有點熱。”
“熱？”孤島看到寧欣的窘態，忍住笑意，故作驚訝地問。
“嗯——”寧欣應了一聲，忙轉移話題，“高悅呢？我有些問題想問她。”
“她和趙錫去前面的駕駛室了。”青山早就收回了他的目光，此時順勢坐到兩人身邊的位置，聲音像往常一樣冷淡。
孤島打開水袋抿了一小口水。“到達目的地之前，我們倆只有這一小袋水。”她說着，將水袋塞回腰間。
寧欣發現，她腰間的布帶上，好像少了樣東西，她正要問她，前面通往駕駛室的門便開了，高悅和趙錫從裡面走出來。
“我們提高了車速，還有不到兩天的時間，就能到達百安基地了。”趙錫大聲宣告了一下他們做了些什麼，就鎖上了駕駛室的門，將大串的鑰匙重新掛回門邊的釘子上。
高悅看到寧欣醒了，立刻拉着齊美麗和李煥湊到了寧欣身邊。
“你昨天怎麼突然暈過去了？”高悅關切地問。
“我也不知道。”寧欣搖頭失笑，她總不能告訴他們，她把朱茉莉最後殘存的精神力吞噬了，“可能是見到茉莉太過激動。”
看到高悅三人半信半疑的神情，寧欣將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列車上。“這輛列車沒有駕駛員？”
“沒有，是智能行駛系統，只需要有人進行常規調試就能維持正常行進。”高悅看出寧欣似乎有話想跟她說，便又靠近了她一些。
車廂內因爲趙錫的出現和宣告，正陷入討論的熱潮，所以這時也沒人注意聚在一起的這幾人。
“高悅教員，昨天我們一起見過了茉莉，你就沒有懷疑過嗎？”寧欣儘量把音量放低，又能保證身邊的幾人能差不多聽清楚，“百安基地如果真的有能修補藍抗的藥物，只要讓人去帶回來不就行了？爲什麼還要帶上後面車廂裡那些昏迷的異化者？又爲什麼還要帶上不少已死的異化者，修補藍抗並不意味着起死回生。”
“趙錫說是爲了供給異化修補的研究，而你也說過，百安基地的戰況慘烈，他們還有人員有精力進行研究嗎？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能照常進行實驗研究，那麼也變相的說明了，修補藍抗的藥物還沒成功，我們可能根本拿不到藥物。”
高悅聽着她的話，眉頭逐漸收緊，半晌方問她：“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很明顯，我不信任總長。”寧欣說，“修補藍抗意味着再不用擔心異化極限的到來，這樣的誘惑擺在眼前，他爲什麼不派徐安邦他們來，偏要千方百計讓我們上了這輛列車，不覺得不對勁嗎？”
“我想，是你想多了。”高悅、齊美麗、李煥三人互相看了看，然後由高悅笑着開口，“我跟你們說過，總長需要他自己的勢力，而徐安邦他們並不屬於他自己的勢力。至於信任的問題，我們三個在上車之前都見到了他跟百安基地領主的通話，百安基地的領主保證我們都能拿到修補藍抗的藥，讓帶人過去是因爲他們需要更多的戰鬥力，運已死的異化者過去是爲了後續的實驗。”
齊美麗和李煥都點頭表示贊同，那段通話從開始到結束，都是他們三個共同見證的。
見寧欣還有些懷疑，李煥補充道：“等到了百安基地就清楚了。”
如果真像她所說的那樣，等到了百安基地就晚了……後面的話寧欣沒有說出口，畢竟，她也只是憑藉着心裡的那一份不安進行的猜測，真相究竟是怎樣，她也不知道。
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能說服別人。
“我們就算想中途下車也沒可能了。”孤島突然說，“智能駕駛系統很智能，在不到達目的地之前，是不會停的，更不會讓你打開任何一扇能跳車的門。”
“沒錯。”高悅笑着拍了拍寧欣的肩膀，“你們上來時的那扇車門，故障已經排除了，關的嚴絲合縫，這輛列車不停，我們誰也別想出去。”
看來，等待着列車將他們送達百安基地，是他們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或許還有一件事，寧欣摸出半包壓縮餅乾，給身邊的人一人捏了一塊，然後她給自己捏了一塊比他們都大的。
*
兩天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當高悅激動的從駕駛室出來，宣佈她看到了百安基地的大門時，寧欣正和孤島激烈地商討水袋裡最後的水由誰包攬。
車廂內頓時因爲高悅的消息爆發出一陣歡呼，這些人裡，有很多是從比1號基地還要遠的地方搭車過來的，有幾個甚至在車裡生活了半個月以上。
乍然就要結束這種生活了，他們說不興奮是假的。
就連寧欣，都被他們的氣氛所感染，覺得百安基地會是個世外桃源般的地界。
“發武器了。”嘩啦一聲，趙錫推開駕駛室旁邊的一道門，三箱子的各式長刃短刃飛鏢鐵錘，除了沒有槍械，看上去倒是很齊全。
“這裡有一百多種兵器，大家不要搶，每個人都能拿到稱手的。”趙錫組織大家按照上車的先後順序排隊挑選，倒是沒人有異議。
因爲寧欣他們是最後上車的，所以列車快要進站時，剩下的武器才落到他們手裡。
寧欣挑了一把長刀一把短刀，還有一把匕首，這個時候，大家都忙着準備下車，她一口氣裝了三個也沒人過多的關注。
孤島挑了一袋類似暗器飛鏢之類的東西，高悅、齊美麗、李煥一人拿了一柄長刀，許九則是撿了個鐵錘，青山挑揀的時間最長，最後卻一樣武器都沒拿。
“一個都看不上？”眼看着列車即將停穩，寧欣靠近青山問了他一句。
青山搖頭：“強化程度不夠的兵器，如果真有危險，帶了也沒用。”
嘎吱一聲，列車最終停在了百安基地的站臺。
站臺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下了車的二十七個人，興奮之情漸漸冷卻下來，突然意識到這氛圍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