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做賊心虛的話,顯然不可能發現不了“危險”正在靠近而來,不過跟着女伴們坐在廳堂隱蔽處一個長桌前的小女孩卻看似毫無發現一樣,背對着他,仍舊自顧自地在與同伴小聲說着悄悄話。
“綠色的吧,綠色的看起來更鮮豔,我覺得紫色不太好,有些太老了,你瞧——”
她沒“發現”,但她身旁三個衣着精美的女伴卻不可能也跟着“蒙上眼睛”,於是在見到黑髮少年走近後,其中一個忙捅了捅身旁同伴,然後起身行禮。
“藍禮大人。”
另外兩個也站起來跟着行了一禮,舉動充滿了淑女氣息,不得已之下,某個心虛的十歲小女孩也只好轉回身提裙行了一禮。
“晚上好,藍禮大人。”她的聲音悅耳又顯得有那麼一絲不情願。
掃了眼這位有着一頭柔順棕發,低垂眼簾似乎很害羞的漂亮女孩,藍禮沒說話,而是看向其他三個女孩。
“在聊什麼?”
“我們在說衣服的顏色,我喜歡一件紫色的衣服,但瑪格麗說紫色的不太好。”其中一個看起來就很機靈的女孩回答,另外兩個也跟着點頭。
“好不好看要穿過才知道,所以,去穿吧埃蘿,然後問問大家。”藍禮提出自己的建議。
他雖然有事情要問,但也不能一上來就直接開口。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怕被嘲笑。”名叫埃蘿的女孩憂鬱地回答。
“沒人會嘲笑你啦,埃蘿。”她身旁一位胖同伴小聲道:“而且你可以私下裡穿給我們看。”
“藍禮大人,你最近有空閒嗎?我想像你討教一下豎琴的彈奏技巧。”三人中最後一個女孩沒理會同伴們的話題,而是略顯羞澀地詢問:“我練習很久了,但總感覺沒有您彈奏時那樣好聽。”
“明天早餐之後你可以來找我,雅蘭。”藍禮微笑地回答,隨後瞥了眼某個本該性子活躍,但一直沒說話的女孩,拍手道:“好了小淑女們,我找瑪格麗有點事情,可以給我們一個單獨的談話空間嗎?”
三個女孩聞言後沒猶豫地紛紛點頭。
“當然,藍禮大人。”
“您想談多久都成。”
“祝您晚餐愉快。”
……
藍禮很喜歡和小孩子們相處,因爲她們尚未接觸世界的陰暗面,心靈純真美好甚至有趣,而通過自身感知情緒的特性,這種美好能夠清晰被藍禮所感受到,那就更令他心情愉悅了。
與之相對,近年來他不太願意與成年人接觸,因爲不管表面態度如何,他們內心當中總有這種或者那種的陰暗想法存在,簡直令人倒胃口。
當然,以前他也不怎麼愛接觸就是了……
女孩們識趣地走遠後,藍禮將目光看向在場唯一一個小女孩,而此時這位已經從剛纔的低頭害羞模樣轉變成了擡起頭來靜靜瞧着藍禮,似乎已經調整好了心態,也似乎在納悶藍禮單獨找自己幹什麼。
“怎麼,又吃撐住了不想說話?”藍禮邊說邊示意坐下來談——
常年接觸,他與這位可不算陌生人,同樣瞭解這小傢伙看起來單純實則小小年紀就已經非常狡猾了。
“娜絲特瑞卡修女說過,一個淑女從來不會讓自己的肚子吃的太飽。”對方爽快地坐在了藍禮對面,身着一襲合身而又優雅的淡黃色小裙服,略顯嬰兒肥的小臉上一片淡定,就是那雙晶瑩水潤如同小鹿一般的純真大眼睛不斷眨動着,顯得頻率有點快。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啊,藍禮?趕快說,我可是很忙的。”
你忙的事情就是和小朋友討論衣服的顏色?藍禮聞言呵呵一笑,隨後板起臉,直奔主題地道:“你又進我房間了?”
他要板起臉連看起來就很嚇人,或者很有威懾力,讓坐在那裡的女孩心下一慌,也下意識避開目光,不過緊接着她就轉回了視線。
“作爲一個淑女,怎麼會隨便跑進別人房間裡呢?那樣太沒有禮貌啦。”她回瞪藍禮,表情假裝不悅地道:“你這麼大的人,不要聽某個蠢蛋隨便誣陷兩句就相信!”
“會動的箱子?”藍禮提醒她。
“會動的箱子?”對方聞言眼睛睜的很大。
“那是什麼?你房間裡有嗎?”
這要是一個正常人估計就會被她給蒙過去,或者懟回去,然而藍禮對此唯有不屑,他可是能感受到對方情緒的。
“你撒謊的時候總喜歡眨眼睛。”
他道,見對方眼角不自覺彎了彎似乎有些得意,復又打擊地開口道:“所以爲了改掉這個毛病,你最近在撒謊的時候就總喜歡把眼睛掙的很大,一點也不正常,像兩個小球。”
“什麼小球呀?”女孩聞言癟嘴不滿地道:“寶石或者水晶好不好,你會不會夸人?我記得母親教過你怎麼跨女孩的呀?”
貴族禮儀方面的確有關於如何與女士相處以及討得歡心的教導,只是藍禮知道歸知道,卻從來沒把那些東西當回事。
“別想轉移話題,你去我房間幹什麼了?”他質問,嚴肅的臉龐讓氣氛頗顯凝重,也讓原本擡頭挺胸的小女孩忍不住縮脖子,原本狡辯的想法也不自覺變成了小心翼翼地實話實說。
“沒,沒幹什麼呀,就是想要幫你打掃一下房間……你房間裡的箱子爲什麼會動?”
“我在箱子裡養了一條貓,所以它是會動的。”
“我怎麼沒看見?”
“你打開了?”藍禮聞言眼皮一跳。
“身爲一個淑女,我怎麼會——”女孩小聲狡辯着,但在對方充滿嚴肅地注視下,她還是不甘不願地說了真話。
“好吧藍禮,我很好奇嘛,所以就打開看了一眼,只一眼,絕對沒有多看!”
“你看見什麼了?”
“一堆玩具。”
女孩說着,似乎突然找到了“反擊”辦法一樣,臉上小心翼翼一掃而空,轉而昂起腦袋,目光微微顯露出一絲鄙夷來。
“你可真幼稚,藍禮,這麼大的人竟然還玩小孩子的玩具?”
“你沒動吧?”藍禮不放心地問,沒理會這位激將偏轉話題的辦法。
“我纔不喜歡男孩的玩具。”
女孩撇嘴回答:“那些木頭劍啊盔甲啊,醜都醜死了,所以我看一眼就關上了——但我沒見到有貓,所以那個箱子爲什麼會動呢?”
“有的貓是不會被看見的。”藍禮回答,見對方的確沒什麼異色,他倒是暗暗鬆了口氣。
“什麼貓?”
“懶得和你說了。”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藍禮站起身來,就準備去房間最後查看一下以免有所遺漏,結果剛一轉身,袖子就被人從後邊給拽住了。
“藍禮,作爲一個塗抹過聖油的騎士,你應該對女士富有耐心纔是。”女孩略顯幽怨地聲音從背後傳來。
“告別應該有告別的禮儀呀,你怎麼一點禮貌都沒有?”
“那你是不是該叫我藍禮叔叔?”藍禮側頭俯視反問對方。
“藍禮叔叔!”女孩仰頭朝他露齒一笑,一副整齊的小白牙在宴會光照下顯得細密而又精緻。
藍禮聞言無奈。
人都是會變的,他再次肯定於此。
最初這小丫頭對自己可是非常有禮貌的,哪次見了都把自己當成長輩,結果越長大這女孩就越放肆,不叫叔叔就算了,畢竟這個世界的人們一向習慣叫對方名字,但態度也沒了曾經那種老老實實的模樣,甚至還開始喜歡撒謊,避重就輕,演戲,轉移話題……這都跟誰學的呀,簡直不學好了。
有些感嘆於眼前這個小丫頭純淨的靈魂愈發被玷污,表面上藍禮則在對方“威脅”的目光下按照禮儀撫胸朝其微微躬身。
“晚安,美麗的高庭小淑女,明天見。”
“晚安,藍禮爵士。”對方含蓄地點了點頭,隨後提裙回了個禮,然後轉身就興高采烈地找她那羣小夥伴們去了,可能感覺自己最終獲得了勝利。
這小丫頭,藍禮搖了搖頭,隨後看了看仍舊熱鬧的晚宴情況,沒理會,踏步朝着廳堂外走去。
上塔樓,回房間,這個過程在藍禮腳步飛快下沒用的上五分鐘。
關緊房門後,他蹲下來從牀底下將一個看似普普通通的橡木箱子拖出並且打開,目光掃視,一雙黑白分明的帶血眼珠子正堆積在箱子內部空間的頂端,光照改變讓它瞳孔微縮,隨後緊緊凝視起了眼前這位黑髮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