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徐謙被人扯回了廳裡,叔公、長輩、大儒們三面環坐,俱都陰森森的看着他,看的徐謙有點兒毛骨悚然,覺得這是鬧劇,可是對方如此認真,卻又笑不出,只得撣撣身上的灰塵,道:“諸位尊長,這是什麼意思?有話好好的說,何必如此?”
王艮拍案冷笑,道:“什麼好好說,你大半夜的鑽入女子閨閣,我倒要問你,這話該怎麼個好好說?趙小姐是清白人家,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徐謙目瞪口呆,正待反駁。
徐申咳嗽一聲,道:“是啊,謙兒啊,雖然作爲你的叔父,可是你做出……咳咳……這等事來,叔父也幫不了你了,女兒家的名節這麼要緊,你自己說說看,該怎麼辦?”
王艮冷笑:“怎麼辦?朝廷命官如此辱人清白,人家可是黃花大閨女,這事兒不能罷休,徐老弟,我看應當直接揪去官府報官,要大義滅親。”
徐申立即道:“使不得,萬萬使不得,謙兒的本心是好的,畢竟是朝廷命官,真要揪去見了官,那可真就一輩子都完了,王老哥賣我個面子,我是看着謙兒長大的,他本心並不壞,許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我看,這事兒還是私下裡善了吧。”
王艮面無表情,道:“善了,私下裡怎麼善了,大姑娘的名節都沒了,還怎麼個善了法?這對女兒家來說,可是天大的事,等同於天塌了下來,莫非你是要逼着趙小姐爲了清白。懸樑自盡才幹休嗎?”
幾個大儒也來了勁,這個捶胸跌足道:“生生害死了趙小姐,將來念及,爾等就不慚愧嗎?”那個搖頭道:“可是不死也沒法子。活着拿什麼面目見人,活着就要令門楣蒙羞。”
徐申只得攤手,滿是苦笑的樣子:“難道就非要你死我活,就沒有一個善了的法子。”說罷眼睛瞄向徐謙。擠眉弄眼,希望徐謙開竅。
徐謙算是明白了,這是一齣戲,演的還和真的一樣,這是逼着自己娶了趙小姐呢,他想到趙小姐方纔幽怨的樣子,心頭不由一熱,可是又想到父親還在京師,這事兒總得商量一下。況且桂稚兒那邊。自己若是直接在這裡完婚。怕也不好去交代,正在踟躇之際。
可正是這踟躇,卻惹得王艮火起。大怒道:“哪裡有這麼多善了的法子,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法子了,我等都是忠直善良之輩,今日見證了這樣的事,豈能善了,來,來,來,把徐謙綁了,去報官。”
衆人一起起鬨,道:“綁人,綁人。”
徐謙忙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諸位,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有的事,好好說就是了,不必繞彎子。”
徐老叔公氣的咳嗽,拿手上的柺杖在地上亂打,道:“什麼叫繞彎子,好,你不要繞彎子,索性老夫就不要臉皮了,開門見山和你說。我這老不死的只問你,趙小姐等了你這麼多年,你對得住人家嗎?你以爲人家嫁不出去,所以才專等着你?哼,她爹都來了不知多少趟,就是指着接她回去成親,求親的人都踏破他們家門檻了。可是她呢,一心一意,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年又一年,她哪裡對不起你,又哪裡配不上你,你莫以爲你現在風光,你也不想想,你從前是什麼身份,從前你什麼都不是,她尚且處處周全着你,現在你是發跡了,了不得了,娶得妻子也是官宦之後,所以就看不起了趙姑娘是不是?”
徐謙無奈,只得跪倒,道:“叔公,孫兒不是這個意思。”
徐老叔公狠狠用柺杖篤着地面,道:“你就是這個意思,我是看出來了,你這是嫌貧愛富,你這是忘恩負義。好嘛,你既是要忘恩負義,索性就不要認我們這些窮親戚了,還來杭州做什麼,讓倭寇把我們這些窮親戚都一鍋端了豈不是正遂了你的心願?”
徐謙嚇得連忙道:“孫兒沒有這個意思。”
徐老叔公眼睛眯起來,道:“好,你說不是這麼個意思,那你是不是忘恩負義。”
徐謙道:“不敢。”
徐老叔公道:“那這趙小姐怎麼辦?”
徐謙稍稍猶豫一下,道:“娶了。”
聽了這話,衆人立即如釋重負,其實把徐學士當猴耍,大家還是很有壓力的,畢竟是學士,鬧僵了,面子上都不好看。
可是徐老叔公渾濁的眼眸卻是眯起來,不依不饒:“什麼時候娶?”
徐謙道:“自然是擇定良辰吉日,再快馬報知家父。”
“哼!”老叔公冷笑連連,道:“什麼良辰吉日,相逢不如撞日,我看明個兒就很好。至於什麼報知徐昌,固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我這糟老頭子也算是你的長輩,這個主,我還能替徐昌來做,倒是你要報知徐昌,八成是要報知你那你那妻子吧,老夫倒不是對這孫媳有什麼不滿,可你好端端的大男人,豈可事事都聽一個婦人的主見?”
徐謙哭笑不得,連忙道:“這個……”
徐申在旁做好人,語重心長的道:“謙兒啊,你看,老叔公也是爲了你好嘛,闔族上下,誰不曉得你是懼內,現如今,咱們舉族爲你撐腰嘛,你休要再顧左右而言其他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依我看老叔公也是急了些,後日太倉促,不如就三日之內吧,趙家的人還沒有請來杭州呢,先請來了杭州再成婚。”
他這分明是在拉偏架。
徐謙無法,正待開口,王艮怕他拒絕,又厲聲道:“你老叔公做了這個主,你若還是徐家子弟,就該無不遵從。”
徐謙咬咬牙:“好,成親!”
他倒是打定了主意,現在這個局面,若是自己再扭扭捏捏,反而就顯得有點無情無義,趙小姐和他本來就是曖昧不清,難道耽誤人家一輩子,平時他一直都在拖延,可是拖延來拖延去也不是辦法。
衆人大喜,紛紛道:“好,好,好,看看也未必是別人所說的懼內,還是有幾分膽氣。”
徐謙老臉一紅,心裡罵,你全家都懼內,不知道哪個嚼舌根子的傢伙放出來的消息,八成是徐勇,這廝最是唯恐天下不亂。
老叔公眯着眼,也是笑了,卻還不滿足:“既是娶,那也得有個名目,這是娶妻呢,還是納妾呢?”
又是一個難題。
大明朝的規矩,是一妻多妾,顯然若是娶妻,顯然是有違規矩的,可是想想,皇帝那邊還賜了個婚呢,假若現在以納妾的名義把趙小姐收了,接下來可能又要娶妻,如此一算,豈不是虧待了趙小姐,其實對徐謙來說,名義不重要,對趙小姐好就成了,可是納了她去,接下來又去娶妻,畢竟是有歧視的意思。
他踟躇難決,最後咬咬牙:“自然是娶妻,哪有做妾的道理,倭寇都殺得,娶妻就娶不得嗎?準備六禮,要風風光光的應盡徐家的大門來!”
這句話夠豪氣,這一下子,所有人都滿意了,王艮等人上前恭喜,老叔公很是滿意的捻起鬍鬚,口裡道:“不錯,不錯,孺子可教,男兒就當如此,不能被婦人拿着捏着。”一邊說,一邊看向徐申,徐申老臉一紅,眼神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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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姐的規格里,那二嬸子進來,自然是將外頭的事都說了,趙小姐先是鬱鬱不樂,讓人逼着徐謙來成親,不但她覺得有幾分害臊,也覺得很是不妥。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強扭的瓜兒終究不甜,拿這個來逼人家成親,又有什麼用?心不在這裡,強留也沒什麼意思。
只是聽到後來徐謙咬牙同意,趙小姐的俏臉才緩和一些,多了幾分光澤,忍不住羞怯的道:“他真同意?”
二嬸瞪大眼睛:“他敢不同意,叔公打死他。”
其實她哪裡曉得,這個回答對趙小姐來說未必滿意,因爲怕被打死所以才勉強同意,並不如趙小姐的心願。
趙小姐又顯得鬱鬱不樂,二嬸繼續說,說到娶妻還是納妾時,學着徐謙的口吻道:“自然是娶妻,哪有做妾的道理,倭寇都殺得,娶妻就娶不得嗎?準備六禮,要風風光光的應盡徐家的大門來!”
趙小姐愕然一下,俏臉上飛上霞雲,道:“這也是他親口說的?”
二嬸道:“當然是他說的,難道我還會編撰不成,我又不是王夫子那樣每天就曉得耍嘴皮子的書呆子,要編也編不出來。孩子他爹那邊,已經連夜去江寧,要去請你爹和族中兄弟來呢,徐家娶妻,肯定是要大辦特辦,到時候,要全杭州都曉得,風風光光,過了咱們徐家的門,至於京師裡的那個桂什麼的小姐,你也不必怕,她的婆家厲害,可是咱們徐家都是給你撐腰的,將來她若是敢欺你,老叔公和我們,定然給你討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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