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話要問您。”沈致宸率先開口，“我媽她，當年爲什麼會自殺？”
沈長勉如同是被人悶悶擊了一棍子，儘管他這麼多年來，始終都是做着兩手準備，認爲這樣的一幕遲早是要到來的，可他大概也沒有想到，來的時候是以雙重打擊的方式來的。
盛佳玲的事，出於男性的自尊和麪子，他自然是怒不可遏，但在沈致宸這裡，他卻是無顏面對。
這麼多年來，這個兒子從未問過他母親的事，他真是以爲，他已經忘記了，現在想來，有些報應來的時候，你根本就是措手不及，因爲那是報應，老天爺始終都會收拾那些，他們認爲應該得到懲罰的人。
“你，不是小時候有些事，都忘記了嗎？”沈長勉眼神閃爍了一下，明顯就是心裡有些發虛，說話都是中氣不足，再搭配着他此刻面部表情上的那些指甲劃痕，顯得更是狼狽不堪，“你……記起來了？我知道你這次回了G市，這麼多年來，你始終都不願意回去，我一直都以爲你……致宸，如果你想知道什麼，你可以直接問我，其實站在我的立場上來說，我從來都不想故意隱瞞你什麼，可能在你看來，我就是這麼一個沒用的父親，但是你不要相信盛佳玲說的話，你是我的親生兒子，你確確實實是，我和你母親所生的。”
沈致宸看了一眼侷促的父親，看着他如此費盡想要和自己解釋的樣子，心裡無端端升起一絲憐憫來。其實對他從來沒有太多牴觸的情緒，也不過就是不親而已，但說到頭，和自己的親人誰親過？
“我從來不曾懷疑過我是你兒子這個事實。”沈致宸淡淡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同情起來這個，從小都不能夠保護好自己和母親的男人，“爸，關於你的個人隱私，我不會過問太多，你不需要擔心我會在這方面質疑什麼，儘管我們都心知肚明，你和我之間僅存的，也就是一條血脈的關係。但這僅存的一條血脈關係，卻足以讓我會親自動手，把目前外面的殘局收拾乾淨，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其實你不需要覺得虧欠了我太多，我知道你一樣很不容易，這些年來，你的痛苦應該比我多得多，所以我不勉強你，我就是想問你一點事，如果你知道，我希望你都可以告訴我。”
到了這種時候，沈長勉倒是希望沈致宸揭斯底裡地來質問自己，而不是這樣平平靜靜，連問過往的事，都是給了自己一道選擇題。
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些年來，想着辦法都想要找回的男性尊嚴，到了這個年紀，其實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才知道，當年自己失去的，其實並不是男人的面子，而是自己的兒子。
“你媽她……她的事，從來都不允許被沈家的人提起。”沈長勉找了一處可以坐下來的地方，伸手摸了一把臉，那些以爲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說到的事，突然說起來，沙啞了嗓音，陳舊了自己的記憶，只有那張一笑起來足以傾國傾城的臉，到現在想到，依舊是覺得驕傲，驕傲她曾經是自己的妻子，驕傲她的那一生，在這個世上，只不過就是他沈長勉的妻子。
“對不起致宸，說到底欠你最多的人，是我。”他嘆息了一聲，忽然不知應該從何說起，“我認識*時候，我並不知道，她是帶着目的接近我的。但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其實對不起她們鄭家的人，還是我們沈家，是你……的爺爺。”
沈致宸似乎並不意外聽到這樣的話，只是低垂着眼簾，插在西褲口袋裡的雙手緊了鬆，鬆了緊，提拔的身軀站在那裡，渾身都透着寒意，可那些表面的平靜，卻完全不足以掩蓋他胸口那如同是被人用力捅出來的大窟窿般的痛楚。
“我想聽的是重點。”他開口，嗓音黯啞。
沈長勉點點頭，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他也不打算再隱藏，一字一句道：“我知道的不算是太多，有些事，都被你爺爺掩蓋了下來。我就知道，當年你爺爺還年輕的時候，去過G市，他在那裡一開始應該也是和鄭家有了合作的關係，你的母親，鄭蟬伊是鄭家的大小姐，當年的鄭家在G市是很有名望的家族，後來你爺爺起了歹念，仗着合作的名義，把鄭家的錢都吞了，還設計了鄭家，他們抵不住，就宣佈了破產，鄭家本來就是家族企業，一破產，所有的人都受到了牽連，最嚴重的，應該就是你的母親，這些過程是如何的我不知道，總之後來G市就沒有了鄭家，你爺爺回了豐城之後，把鄭家的錢用來了自己的公司上，所以長勝……其實就是當年的第二個鄭家而已。”
“後來的事，就是你母親不甘心，來到了豐城，她是帶着復仇的心思來的，有意接近了我，你爺爺也就是我和沈信鴻兩個兒子，你媽卻偏偏挑中了我，大概也就是因爲我的個性夠軟弱吧。不過我是真的喜歡你媽，她長得好看，任何男人見了，都會忍不住爲之傾心，我一點都不誇張。”
沈長勉說到這兒頓了頓，看着沈致宸，“你和你媽很像，你的五官……她很可憐，她當年的確是自殺的，但她那都是爲了保護你。”
“致宸，你真的記起來小時候的事了嗎？這件事情你爺爺他……知道不知道的？”沈長勉最忌憚的人，原來還是自己的父親。
當然，沈華林多心狠手辣的一個人。
沈致宸看了他一眼，掩下了心頭的波瀾，不動聲色說：“爸，你真有那麼怕爺爺麼？他還不至於會殺了你，倒是這次的事，沈家的大丑聞都出來了，小俊就算不是你親生的，但也是喊了你這麼多年爸爸，人家都說了，罪不及子女。”沈致宸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剋制不住的顫抖，當年的他，其實多麼的渴望有人也能夠站出來爲自己遮風擋雨，沈致俊不過就是被寵壞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他頓了頓，聲音依舊是低沉，卻也堅定了不少，“一個不過8歲大的孩子，一旦背上私生子的名義，一輩子基本就毀了，何況他豈止是私生子那麼簡單？你是我的親生父親，這輩子我也不曾爲你做過什麼，如果你信得過我，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你以後好好保重身體，當成是你剛剛把媽媽的事告訴我的交換條件。”
沈長勉哪會不知道沈致宸爲什麼要這樣做？
他一時心裡更是酸澀難忍，如同是被人捅了幾刀，鮮血淋漓的還帶着一種深深的羞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