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
小淨空從國子監放學後沒回碧水衚衕,而是纏着劉全來這裡找顧嬌了。
劉全知道顧嬌是在養傷,不願讓小傢伙得知真相,故意託詞說自個兒不識路,哪知小淨空拍拍小胸脯:“我來過,我記得路!”
家裡最不好糊弄的小孩子就是小淨空,劉全無法,只得硬着頭皮將他帶了過來。
顧嬌的傷勢有了極大好轉,但手腕與腰腹上仍纏着紗布,小傢伙一眼就看出顧嬌受傷了。
小淨空是不忍心責怪顧嬌隱瞞他的,他去書房找到了正在寫信的壞姐夫。
他黑着一張小臉,小手背在身後,語氣特別深沉:“你是個騙人的壞姐夫。”
“我怎麼騙人了?”蕭珩問。
“嬌嬌明明受傷了,你都不告訴我!”小淨空幽怨地說。
“就爲這個?”蕭珩淡淡一笑,“我可沒騙你,我只是沒講出全部的真相——我孃的確有心絞痛的老毛病,嬌嬌呢也的確在這裡陪她。”
小淨空皺着小眉頭,認真地想了想。
這麼說好像很有道理,可是爲什麼又感覺哪裡不對勁?
“好了,你今天的功課做完了沒有?”蕭珩果斷岔開話題,“上次茗兒寄給你的燕國詩集,你都背了嗎?”
“快背完了,有幾首不會。”小淨空叉腰說,“但是我的進度已經朝前了,你不要試圖岔開話題,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像我小時候那樣糊弄我了!”
蕭珩嘴角一抽。
小和尚本事見長啊,還知道不被自己牽着鼻子走了。
還有,你才五歲,什麼你小時候?
小淨空雙手抱懷,跺腳,鼻子一哼:“我不管,你就是不對!”
蕭珩眉梢一挑:“你到底是覺得我瞞着你不對,還是覺得我陪了嬌嬌幾個晚上,你嫉妒啊?”
小淨空被戳中了痛腳,氣得小臉蛋紅撲撲的:“哼!壞姐夫!”
宋大夫看不過去了,多大的人了,還欺負小孩子玩兒?
他在院子裡喚道:“淨空啊,我要給顧大夫熬藥,你要過來一起嗎?”
給顧嬌熬藥的使命感戰勝了與壞姐夫打嘴仗的勝負欲,小淨空氣鼓鼓地瞪了壞姐夫一眼,跺着小腳腳出去了。
說是熬藥其實就是宋大夫將水燒開,將藥包打開,小淨空只負責把草藥倒進罐子裡,然後他乖乖地蹲在邊上守着罐子就行。
顧嬌不愛喝藥,蓋因是小淨空熬的,她十分給面子地喝了。
晚飯是在朱雀大街吃的,只有他們幾個。
小淨空古怪地問道:“怎麼不見公主和龍一?還有玉瑾姑姑?”
“他們出去了。”蕭珩說,“可能過幾日纔回。”
顧嬌看了蕭珩一眼。
蕭珩小聲道:“沒事兒,是去對付那夥人了。”
吃過飯,小淨空抱着小枕頭來到顧嬌牀前,他學乖了,不問壞姐夫他可不可以留在這裡,因爲問了壞姐夫一定不同意。
他索性爬到牀上,小豬豬似的拱進被窩,在顧嬌的身邊躺了下來。
顧嬌在看琴譜。
這是小淨空的那對“破爛”裡的琴譜,她只有閒來無事纔會翻翻。
小淨空興奮地在被窩裡滾來滾去:“嬌嬌!”
“嗯?”顧嬌看着身邊這個柔軟的小傢伙。
小淨空則看向了她手中的琴譜:“嬌嬌喜歡看琴譜嗎?”
“隨便看看。”沒說喜歡還是不喜歡,作爲組織裡的頭號特工,其實就是一個冷血殺手,談什麼對藝術的喜好?
小淨空就道:“我喜歡看。”
顧嬌問道:“爲什麼?”
小淨空的眼珠子轉了轉:“嗯……它好看!”
好看也沒見你看過。
顧嬌爲他掖了掖被角:“睡吧。”
小淨空乖乖地閉上眼。
他只是裝乖,其實一點兒也不困,他一會兒便悄咪咪地睜開眼睛,小身子在被子挪啊挪,緊緊地貼着顧嬌。
顧嬌對他的小動作看破不說破,好笑地翻着手中的琴譜。
“咦?”
小淨空忽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顧嬌問。
小淨空翻了個身,趴在牀鋪上,那小手指了指顧嬌的腰窩:“嬌嬌,你這裡也有一朵花花!”
顧嬌穿着短襖與寢衣,沒怎麼在意寢衣的一角翹起來了,露出了她一截纖細雪白的腰肢。
腰窩的位置顧嬌是看不到的。
她哦了一聲,道:“很大一朵花嗎?”
“嗯……這麼大!”小淨空拿自己的手指比劃了一下。
挺小的,一個指節那麼點兒。
應當是胎記。
她這副小身板兒是這麼多胎記的嗎?
小淨空指了指她的腰窩,好奇地問道:“但是爲什麼這朵花花不是紅色的?是青色的!”
他喜歡紅色的花花。
但是如果是長在嬌嬌身上,那青色的也不錯啦!
顧嬌自己又看不到,不過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在意,她連臉上的胎記都妥協了,何況是背上這種看不見的?
顧嬌挼了挼小傢伙的小腦袋:“頭髮又長長了一點點呢,很快就能扎個小揪揪了,睡吧,早睡早起長高高。”
“嗯!”
這次小淨空閉上眼,在牀上打了幾個滾後真的睡着了。
蕭珩推門而入,看了眼顧嬌被子裡鼓起來的小包包,說道:“他睡了吧?”
“睡了。”顧嬌說。
“那我送他回去。”蕭珩道,似是怕顧嬌有所誤會,他解釋道,“明天國子監有課,這條路大早上太堵了,從這裡去國子監來不及。”
顧嬌合上琴譜:“好。”
蕭珩將熟睡的小傢伙從被窩裡撈起來,給他穿了衣裳,撥來撥去小傢伙也沒醒。
蕭珩好笑地戳了戳小傢伙肉嘟嘟的小臉兒,轉頭對顧嬌說道:“你一會兒記得吃藥,我把他送回去了就過來。”
顧嬌再次應下,神色平靜:“好。”
蕭珩將小傢伙抱出院子,交給劉全:“帶淨空回去吧。”
“啊,是。”劉全心說你不是要親自送淨空麼?怎的又不送了?
蕭珩安排了一名龍影衛與劉全隨行,加上顧琰的暗衛甲,一路上基本可算萬無一失了。
劉全抱着小淨空坐上馬車後,發現蕭珩坐上了另一輛馬車,他納悶道:“這麼晚了,六郎要出去嗎?”
蕭珩道:“刑部衙門有點事,我得過去一趟。”
哦,難怪不能親自送小淨空,原來是公務纏身。
劉全帶上小淨空離開。
蕭珩對車伕道:“出發。”
“是!”
長街寂寂。
蕭珩的馬車卻並不是駛往刑部的方向,而是一路往城東而去。
爲他趕車的車伕是公主府的暗衛。
暗衛的警覺性比尋常人高上太多,當他們拐上另一條清冷的街道時,暗衛的雙耳忽然動了一下:“蕭大人,後面有人追來了!”
蕭珩正色道:“不要停,繼續往前走!加快速度!”
“是!”暗衛拽緊了繮繩,一鞭子打在馬上,馬兒吃痛,奮力地在夜色中疾馳了起來。
馬車中,蕭珩的神色也變得警惕起來。
暗衛再次開口道:“不好了大人!北面與南面也有人合圍過來了!人數還不少!我們要被包抄了!”
蕭珩捏緊了拳頭:“衝過去!”
暗衛咬牙:“是!”
如今只剩前方無人阻擋,暗衛將馬車的速度提到了極致,也虧得信陽公主用的都是一等一的汗血寶馬,戰力上沒得說。
“左拐!”蕭珩道。
暗衛猛地拉緊繮繩,將馬車調轉進了左側的巷子。
幾乎是駛入巷子的一霎,原先的街道便從兩頭飛馳而來了兩撥人馬,方纔若是沒進巷子,這會兒已被堵住了前後的路。
“右拐!”蕭珩道。
“調頭!”
“衝過去!”
“左拐!”
蕭珩憑着對京城地形的熟悉硬生生避開了三波人馬的追擊。
只是這到底是投巧,在絕對的圍剿面前最終還是不得不敗下陣來。
在駛入城郊沒多久,蕭珩的馬車便被圍堵在了一條人煙罕至的小道上。
這條小道的兩旁是田埂,往前是一處峽谷,身後是大片大片的空地,峽谷與空地上早已佈滿了追兵,蕭珩除非是往田埂裡跑,不過就算跑也跑不掉。
田埂裡可走不動馬車。
他徒步又跑不過這些高手。
前方峽谷中的追兵明顯是從另一條道上繞過來的,爲首之人是戴着斗篷的莊太傅。
事情進展到這個份兒上,莊太傅也懶得去遮掩自己的身份了,他摘下斗笠,似笑非笑地看着蕭珩的馬車道:“蕭珩啊蕭珩,你以爲只有你一個人對京城的地形很熟悉嗎?”
他能叫出蕭珩的名字,足見他已知悉了蕭珩的身份。
蕭珩冷冷地掀開簾子,隔着厚重的夜色望向騎在駿馬上的莊太傅:“莊太傅,別來無恙啊。”
“你我之間,客套話就不必了,老夫今日的目的很簡單。”
“哦?讓我猜猜,是殺了我,還是抓了我?”
“先抓,後殺。”
蕭珩回頭,從馬車的後窗望向後方。
莊太傅冷笑:“不用看了,該來的人都來了,你逃不掉了。”
後方是上百名燕國的龍影衛,他們不像昭國的龍影衛戴着面具,卻穿着黑色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了他們容顏。
而在那羣人的正前面,有一名衣着不凡、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
想來就是那位南宮將軍。
莊太傅譏諷道:“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從一開始你就猜到信陽公主的計策已經走漏風聲,你知道燕國人會趁機入京,也猜到了老夫會幫助他們。所以你想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是前往狼山大營的必經之路,你是想將我們引入顧家軍的勢力範圍。顧長卿不在,老侯爺又在府上養傷,讓我猜一猜,顧家的二公子此刻正在軍營枕戈待旦吧!可惜了,你怎麼也沒料到我們半路便把你給劫持了。等到了約定的時辰你仍不出現,顧承風會出來尋你,但你猜,他尋得到嗎?”
蕭珩的捏了捏手指:“莊太傅,回頭是岸。”
莊太傅張狂地笑道:“讓老夫猜中了是不是?那老夫接着猜給你聽,前方的峽谷裡是不是設置了機關與陣法,就算顧家軍不能及時趕到,你也能讓我們在陣法機關中死個七七八八。”
蕭珩的臉色變了。
莊太傅將蕭珩的神色盡收眼底,明白自己全都猜中了,他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蕭珩啊蕭珩,不得不說你的計策真是天衣無縫!你比老夫的嫡孫莊玉恆更懂智謀手段!若非你一直與老夫作對,老夫當真想過好生栽培你的!可惜了,你是宣平侯的兒子,那就註定是老夫的絆腳石!怎麼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滋味,還好受嗎?”
蕭珩的拳頭捏得死死的。
南宮將軍點了十名厲害的龍影衛:“你們幾個,去峽谷看看。”
“是!”
十人策馬奔去峽谷,峽谷看上去與往常並無任何異樣,當然也可能是他們本身對這處峽谷並不熟悉。
爲首之人翻身下馬,一鞭子抽上馬兒的屁股,馬兒吃痛地奔過去。
並無任何事情發生。
他於是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
其餘九人也打算跟上,這時他已出了峽谷,他看到了什麼,朝幾人擡手示意他們停下。
隨即他拿出一根細繩,拴在了一塊凸出來的石塊之上。
他穿過峽谷回到了自己的同伴旁,徒手將細繩一拽,石塊跌落,緊接着轟隆幾聲巨響,峽谷中巨石跌落,箭陣與長矛飛射,暗器飛鏢銀針,鋪天蓋地,仿若虎嘯龍吟、電閃雷鳴!
一陣可怕的動靜過後,峽谷的去路徹底被巨石堵住。
方纔若是他們沒有及時攔截蕭珩,而是讓蕭珩穿過峽谷觸動了機關,他們不說全軍覆沒,至少也得折一半進去。
南宮將軍不寒而慄。
莊太傅嘲諷道:“計是好計,但老夫還是那句話,蕭珩,你不是老夫的對手!”
南宮將軍冷聲道:“別與他廢話了!趕緊抓了他辦正事!”
莊太傅道:“蕭珩,你是自己乖乖束手就擒,還是老夫派人來抓你?”
蕭珩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莊太傅打了個手勢,兩名莊家的護衛與一名燕國的龍影衛朝蕭珩的馬車走過去。
燕國的龍影衛二話不說劈暈了公主府的暗衛。
莊家的護衛擒住蕭珩,將他帶到了莊太傅的面前。
而此時,燕國的南宮將軍也策馬自後方繞了過來,勒緊繮繩,居高臨下地看着蕭珩。
他的眸光一點一點變得深邃,像是在看蕭珩,又是像在通過蕭珩看別的什麼人。
“你就是南宮將軍?”蕭珩毫無畏懼地迎上他的視線。
一個上國的將軍,氣場足以碾壓昭國的肱骨大臣,然而這個十九歲的年輕人卻膽敢直勾勾地逼視他。
南宮將軍淡淡地勾了勾脣角:“有點兒膽色,剁了他一根手指!”
即便聽到自己要被剁掉手指,蕭珩仍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一名龍影衛走上前,隨意抓起了蕭珩的左手。
莊太傅淡道:“慢着,剁他的右手指!”
蕭珩冷冷地看着莊太傅。
龍影衛拔出匕首,正要一刀斬下,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陣急速的馬蹄聲。
“刀下留人——”
龍影衛的動作一頓。
莊太傅與南宮將軍齊齊放眼望去,卻見是莊太后身邊的秦公公飛快地策馬而來。
“他是?”南宮將軍蹙眉。
莊太傅笑着道:“太后的心腹秦公公。”
秦公公的馬兒奔到空地上時便被燕國的龍影衛與侍衛擋住了去路。
南宮將軍比了個手勢,衆人讓開一條道來。
秦公公翻身下馬,氣喘吁吁地望向莊太傅道:“太后……太后有令……刀下……留人……只……只要你們放了蕭珩……太后……太后什麼條件……都答應你……”
莊太傅微微眯了眯眼:“這是太后的意思還是你假傳懿旨?”
“自然是哀家的意思!”
伴隨着一道威嚴霸氣的聲音,一輛寬敞的馬車自後方徐徐駛來,速度看似不快,實則瞬息百步。
莊太傅的眸光動了動。
到底是被莊太后的氣場壓制了多年,骨子裡本能地便殘存着一股忌憚。
不過想到如今的情形,他又很快釋然了。
他與莊太后早已決裂,他不再是她的臣了。
南宮將軍比了個手勢,莊太后的馬車長驅直入,停在了莊太傅與南宮將軍面前的不遠處。
她幾乎是孤身前來的,現在除了秦公公便只有一個趕車的太監,而這個太監還不會武功。
WWW ☢ttκa n ☢¢○
南宮將軍似笑非笑地看着莊太后的馬車:“昭國太后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
“秦公公。”莊太后淡淡吩咐。
秦公公會意,走上前爲莊太后拉開了車簾。
莊太后端坐在低調而奢華的馬車裡,臨危不懼:“燕國的南宮將軍,不如我們做筆交易如何?你就當今日蕭珩已經死在了這裡,哀家保證日後他不會出現在了世人面前,作爲交換,哀家可以答應你三個條件,任何條件。”
南宮將軍笑了笑:“莊太后還真是大方啊,我聽說這小子與莊太后並無血親,莊太后連自己的親侄孫寧王都可以置之不理,爲何會對一個外人如此執着袒護?”
莊太后不怒自威道:“這是哀家的事,不牢南宮將軍費心,哀家只問南宮將軍,願不願意做這筆交易。”
莊太傅轉頭說道:“南宮將軍,你不要信她,她狡詐多端,你放了蕭珩,她不再投鼠忌器,轉頭就能帶軍隊滅了你!我知道將軍的死士很厲害,可十萬大軍想必將軍的死士也走不出來。”
莊太后冷聲道:“難道將軍覺得在這裡殺了蕭珩,哀家就會讓你們活着離開昭國嗎?南宮將軍若是不信大可試試,今日你們若敢動蕭珩一根頭髮,哀家要你們所有人給他陪葬!”
南宮將軍微眯着眸子,似在思考這個結果的可能性。
莊太后十分懂得打一巴掌給顆甜棗的道理,她繼續循循善誘:“這是一筆不虧的交易,不論蕭珩是誰,他日後都將不再以如今的身份現世,他也不會去燕國干涉你們的任何事。哀家相信,將軍也是聽命行事,將軍的忠心固然可貴,但將軍與這麼多手下的命就不可貴了嗎?你我雙贏的事,將軍何愁不考慮一下?若是將軍若擔心哀家日後會食言而肥大可不必,哀家不是答應了將軍三個條件嗎?我相信將軍總會有辦法抓住哀家一個把柄的。”
“南宮將軍,你別相信她!她是我妹妹,她是個什麼性子我再清楚不過了,信譽這種東西,她從來就沒有過!”
莊太傅是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莊太后與南宮將軍達成交易的,那樣他就失去利用的價值了。
莊太后繼續待着南宮將軍的軟肋戳:“南宮將軍還在猶豫不決,難道是在懷疑哀家的誠意?哀家孤身前往還不夠表明哀家與南宮將軍和談的決心嗎?南宮家在燕國排行十一,我們昭國雖是下國,可襄助南宮家錦上添花的能耐還是有的。”
南宮將軍的目光落在了蕭珩的臉上。
蕭珩的雙手已被莊太傅的護衛用繩子綁住,他就那麼一身傲骨地佇立在蒼穹下,不見絲毫身陷囹圄的狼狽與懼怕。
他的眉眼像極了一個人。
南宮將軍的腦海裡閃過一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面上浮現起了幾分猶豫。
莊太傅見狀不妙,突然抽出馬鞭,一鞭子打在了蕭珩的身上,他是文官,沒多大力道,然而架不住鞭尾帶着勁兒,在蕭珩嬌嫩的肌膚上掃了一下。
他的半邊臉頰瞬間浮現起了一道醒目的鞭痕。
莊太后眸色一沉:“莊常德你瘋了!”
常德是莊太傅的字。
莊太后這輩子都沒這麼叫過莊太傅。
南宮將軍也有些不悅,卻似乎並不是因爲蕭珩捱了鞭子,而是這一鞭子下去,他眉峰腫起,不再讓人想起記憶中的那雙孤傲不馴的眼睛。
南宮將軍緩緩說道:“莊太后,你開的條件很誘人,不過,我恐怕無法與你達成合作,甚至,因爲你今日認出了我來,我不能再留你活在世上。”
“南宮將軍。”蕭珩忽然開口,“你,當真要與我作對嗎?”
南宮將軍倨傲地說道:“不是與你作對,是殺了你,你還沒資格做本將軍的對手。”
蕭珩雙手被縛,正色看着他:“南宮將軍,莫欺少年窮。”
南宮將軍微微怔了一下。
他擡手,發號施令:“動手,一個不留!”
莊太傅張了張嘴:“南宮將軍……”
一名龍影衛揮刀朝蕭珩的頭顱狠狠地砍了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夜空裡咻的一聲破空之響,一支箭矢凌厲霸氣地射來,猛地刺穿了這名龍影衛的心口!
箭矢穿透他的身軀後,直直釘在了南宮將軍馬前的空地上,箭尾打着晃,足見其力道之迅猛。
而這並非普通箭矢,它的箭身更長、箭頭更大,帶着可怕的倒刺,宛若猙獰的猛獸。
南宮將軍心下一沉!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箭矢!
他的心裡涌上了一層不祥的預感,下一秒,他腳下的大地開始震動,塵土與砂石開始簌簌抖動。
馬兒受了驚嚇,開始不安地原地打轉。
咚!
咚!
咚!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像是沉重的玄鐵砸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也砸在了每個人突然收緊的心坎兒上!
這聲音明明還有些距離,強大的殺氣卻已經飛沙走石一般鋪天蓋地,整片天地都籠罩在了一陣可怕的肅殺之氣中!
咚!咚!咚
不是戰鼓的聲音,卻比戰鼓更擊中人心!
鐵騎聲越來越快,猶如奔襲的洪流涌了過來。
那是一支戴着鬼面的玄甲騎兵,一手持長矛,一手持盾,連馬兒的頭上都戴上了鬼面面具。
他們宛若煉獄來的修羅陰靈,帶着死亡的幽冥之氣,令所有人都驚得屏住了呼吸!
南宮將軍的臉色唰的變了!
這不是傳聞的鬼面大軍嗎?
鬼面大軍並不是真正的死人,而是說他們與亡靈一樣可怕,所過之處無一活口,就猶如將對手活生生拉入了陰間煉獄一般。
手持巨大長刀的鬼面將軍一騎絕塵,自空地上五十龍影衛的頭頂踏空而過,他騎着鬼馬,帶着銳不可當的殺氣直奔南宮將軍莊太傅而來,霸氣側漏地擋在蕭珩的身前!
莊太傅定睛一看,倒抽一口涼氣:“宣平侯?!”
他再看向蕭珩,就見蕭珩眼底平靜,對宣平侯的到來沒有絲毫驚詫。
糟糕!
中計了!
弄了半天,又是逃亡,又是機關破綻,原來全是障眼法,真正的殺手鐗是宣平侯!
宣平侯沒戴面具。
此時此刻,這張被譽爲昭國第一門面的絕美容顏上正散發出無窮無盡的殺氣。
“殺老子的兒子?”
宣平侯長刀一指,邪佞一笑,無比囂張地說道,“是你個鱉孫飄了,還是我蕭戟提不動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