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你家後山有這種草?”
宣平侯問。
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沒有。”常璟撒謊。
宣平侯點頭:“那好,是你自己回去,還是我帶你回去?”
常璟:“我都說了沒有。”
宣平侯繼續自己的計劃:“或者直接寫信給你爹,說我綁了你,讓他拿紫草來換?”
常璟:“我家後山沒有……我方纔說錯了……”
宣平侯搖搖頭:“算了,暗夜島地勢偏僻,一般的探子也找不到它的入口,還是我親自走一趟。”
常璟:“……”
小馬甲說掉就掉,白給朱張狂餵了一顆毒藥。
宣平侯說道:“去收拾一下東西,明早出發。”
常璟幽怨地去了隔壁。
顧嬌問宣平侯道:“話說,常璟怎麼回事?你知道他是暗夜門的少門主嗎?”
宣平侯頭疼地說道:“也是才知道,聽公孫羽身邊的劍客說的。當初在路邊碰上的時候,他髒兮兮的,餓得前胸貼後背,我問他家在哪裡,他也不說,我讓他和我走,他起先不幹,後面……贏了他幾把。”
常璟有武功,宣平侯沒認爲他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他一副對自己的身份閉口不言的樣子,宣平侯還當他是遭遇了仇家追殺。
宣平侯問顧嬌:“你好像早就知道的樣子?”聽到暗夜島,半點不驚訝。
顧嬌如實道:“我剛來燕國的時候,跟蹤南宮厲到一間當鋪,偷聽到他與心腹的談話,得知了常璟的身份。”
宣平侯看向一旁的葉青:“暗夜島的人與燕國的國師殿似乎有過一些往來。”
暗夜門門主還曾親自造訪國師殿,順道得到了燕國國君的接見。
葉青道:“我師父的確與暗夜島島主有點交情,蕭將軍不嫌棄的話,我願與你們一起前往暗夜島。”
宣平侯把人家兒子“拐”了,如今上門求藥,人家自然不會輕易答應,有國師殿的弟子從中周旋,矛盾會化解許多。
常璟氣呼呼地收拾着東西。
宣平侯走了進來,看了他一眼,淡淡問道:“就那麼不想回去?”
常璟心塞塞。
好不容易纔離家出走,回去又得被他爹關起來。
宣平侯道:“你爹要是欺負你,我替你揍他。”
常璟不假思索道:“那不行。”
他爹煩是煩了點,可他不能讓人欺負他爹。
宣平侯聽到這裡就懂了,常璟和家裡沒有原則上的矛盾,就是個叛逆小少年。
“算了,你還是揍吧。”常璟嘆息一聲說,“反正你也打不過。”
宣平侯:“……”
去暗夜島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爲了讓常璟心甘情願地帶路,宣平侯終於給他買了一盒他垂涎已久的琉璃彈彈珠。
去暗夜島的路並不好走,尤其凜冬要到了,穿過冰原時極有可能遭遇強大的暴風雪。
常璟說道:“進入十月後,我爹就不允許島上的人出行了。”
因爲實在太危險了,人力在天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們要趕在暴風雪來臨之前,穿過大燕北部的冰原。帶上你兒子的話,就來不及了。”
所以上官慶不能一同跟去。
宣平侯應下:“好。”
常璟提醒道:“可是回來也很危險,就算我爹肯把那些野草給你,可你正巧趕上十一月與十二月,那時正是暴風雪肆掠冰原的時候。”
“我知道。”宣平侯沒有絲毫猶豫,“你和葉青留在暗夜島,我先回來。”
常璟驚訝道:“你要一個月穿越冰原嗎?你穿越不了的!”
其實就算許多許多高手一起出行,也仍是無法抵禦冰原上的惡劣天氣。
宣平侯難得沒往常那樣不正經,他定定地說道:“解藥在我手上,我就走得過去。”
二十年前,他沒能救蕭慶。
這一次,他就算粉身碎骨,也會把解藥給兒子帶回來。
常璟已經瞭解到事情經過了,他瞥了宣平侯一眼,道:“不是說不一定是解藥嗎?也可能把他毒死的。”
爲了一個不確定的結果,值得嗎?
宣平侯去向顧嬌辭行:“……照顧好慶兒。”
是拜託的語氣。
“我會的。”顧嬌說,“你真的決定去嗎?”
宣平侯正色道:“明早動身。”
他決心已下,顧嬌不再勸他:“那我收拾一點應急的藥品給你們帶上。”
宣平侯沒有拒絕。
顧嬌打開小藥箱,拿出凍傷膏、消炎藥、碘伏、紗布等應急醫療物資,用包袱裝好,給葉青送了過去。
“三天後記得幫他拆線。”顧嬌說道。
葉青微愕:“蕭將軍身上受了傷?”
顧嬌嗯了一聲,道:“被公孫羽紮了一刀,刀口挺深的,縫了四針。”
這樣還去暗夜島,真是不要命了。
葉青嘆息着接過包袱:“我記下了。”
顧嬌叮囑道:“好生醫治他,他是我相公的父親。”
“哦。”葉青下意識地應下。
應完才猛地的意識到了什麼!
你相公的父親?
你不是男人嗎?你怎麼有相公了?
這又是什麼梗!
……
天不亮,宣平侯三人出發了,去暗夜島的路上會路過蒲城。
宣平侯順道去向上官燕與上官慶辭了行。
上官慶睡着了,宣平侯沒吵醒他,只與上官燕說了幾句話。
二人站在城主府的院子裡,說話的聲音很輕。
上官燕問道:“你要去爲慶兒找紫草?”
宣平侯道:“紫草毒是唯一的辦法,雖不一定能成功,但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在這一點上,上官燕與宣平侯的意見是一致的,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就值得一試。
上官燕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打算去哪裡找?會很危險嗎?”
宣平侯風輕雲淡地說道:“北方,沒什麼危險,就是遠了點兒,帶着慶兒不方便。”
上官燕並不好糊弄。
上官慶危在旦夕,不知哪天就倒下了,帶他去找解藥是最穩妥的。
而蕭戟不帶他,就說明路上的危險程度是致命的。
宣平侯見她沉默不語,笑了笑,說道:“快的話,下個月我就回來了,你轉告慶兒,讓他別擔心。”
上官燕深深地看着他,嘴脣微動,欲言又止,最終只化作一句:“路上保重。”
宣平侯利落地翻身上馬。
上官燕頭一轉,背過身去。
“上官燕。”宣平侯忽然開口。
上官燕的步子頓住。
二人誰也沒回頭。
冷風裡,她聽見他輕嘆地說。
“爲我這樣的男人掉淚,不值得。”
……
晉國在連失兩座城池後,四皇子代天子出征,重振了晉軍士氣,又一次交戰時,晉軍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保住了由王滿率兵攻打的第三座邊陲城池。
王滿被晉軍一箭射穿肩膀,身負重傷。
了塵只休養了一日,便再次披甲上陣。
他接替了王滿的位置,率領朝廷大軍繼續與晉軍作戰。
清風道長也來到了前線。
組織進攻前,了塵拋給他一套盔甲。
“穿上。”了塵淡淡地說,“不是要殺我麼?那你最好別受傷。”
清風道長皺眉:“我不穿別人的盔甲。”
了塵雙手負在身後,桃花眼裡眸色淺淡:“是新的,沒人穿過。”
舊的在了塵身上。
了塵的盔甲壞掉了,他的身材比一般將士高大,營地裡適合他的盔甲有一套舊的,有一套新的。
十月中旬。
昭國五萬顧家軍自大燕過境,抵達了西陲邊境,直逼晉國秋陽關。
顧家鐵騎的到來,爲總是衝在第一線的黑風騎減輕了一點壓力。
顧長卿強烈要求妹妹退守曲陽城,攻城略地的事交給他。
顧嬌率領連續作戰一個月的黑風騎回到了曲陽營地,上官慶也被她一併帶回了曲陽。
十月底,趙國與陳國的聯盟大軍抵達了晉國的魏水關。
與此同時,晉國北面的突厥也蠢蠢欲動起來。
晉國腹背受敵,四皇子代天子出征積攢出來的士氣幾乎被消耗殆盡。
捷報接連從前線傳來,幾國的兵力一路攻入晉國腹地,已佔領滄州、雲州,不日便要攻下冀州。
十一月,曲陽城迎來凜冬,營地落了厚厚的雪。
顧嬌提着一個木桶去井邊打水。
兵力都被派出去了,營地裡人手不夠,這種小事她一般都親力親爲。
胡師爺倒是想幫他,奈何他的力氣還沒顧嬌大。
顧嬌將木桶扔到井裡,打了水後剛要轉上來,就發現輪軸被凍住了。
身後傳來踩着積雪的腳步聲。
這個時辰,只有胡師爺會跟過來。
顧嬌伸出手:“給我一把匕首。”
對方遞給她一把十分精緻的匕首。
顧嬌的腦子凍得發懵,一時間沒去在意那把匕首的外殼。
匕首上有淡淡的餘溫。
真暖。
她咔的一聲撬開了輪軸上的冰塊。
“給。”她把匕首還給了胡師爺。
她將水桶轉了上來,正要伸手去提時,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探了過來,先她一步握住了木桶的柄。
這個動作,讓對方忽然與她靠得很近。
她的脊背幾乎貼上了對方熾熱的胸膛,一股熟悉的幽香與氣息將她籠罩,她愣愣地轉過身來,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雙溫柔的眉眼。
他微微勾起脣角,富有磁性的嗓音,低潤乾淨:“顧嬌嬌,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