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並不清楚信陽公主的事,但父子間似乎有一種難言的默契。
老樑王妃來過,被宣平侯攆了出去。
這個信息就夠了。
宣平侯看着不着調,可他從不會在信陽公主的地盤胡來,更何況對方還是如此尊貴的身份。
從前一直都是信陽公主在保護他,如今他長大了,輪到他保護信陽公主了。
父子倆在這一問題上思想是高度一致的,那就是沒人能欺負信陽公主,先帝的叔公叔婆也不行。
老樑王妃捱了頓揍,一定會派人去皇宮告御狀。
蕭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帶人把老樑王府給圍了,理由是有人意圖對皇室不軌,刑部奉命保護老樑王的家眷。
並且爲了他們的安危,在抓住刺客前最好誰也別出府。
“你們這是軟禁!”
樑王府門口,桂嬤嬤怒氣填胸地對刑部的官兵說。
李侍郎拱了拱手,客氣地說道:“這位嬤嬤言重了,老樑王乃陛下的叔公,我等豈敢軟禁他的家眷?這不是刑部接到報案,說老樑王妃半路遇襲受了傷,我們也是爲了老樑王妃與王爺王妃等人的安危着想。”
桂嬤嬤氣不打一處來道:“什麼刺客!就是宣平侯乾的!你們還不快去把那個賊人抓了!”
李侍郎古怪地說道:“宣平侯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就是他趕走了刺客,嬤嬤是不是眼花糊塗了?”
“你!”
桂嬤嬤都給氣傻了。
明明兇手就是宣平侯,怎的他還成了英雄!
有這麼顛倒是非曲直的嗎!
老樑王妃自然不會罷休,好歹是在京城長大的人,官職沒了,根基尚在,總會有法子把消息遞出去。
可惜了,蕭珩早去坤寧宮打過招呼,蕭皇后纔不會讓那些人有機會把消息送進皇宮。
“陛下。”
蕭皇后去了一趟華清宮,“聽說老樑王妃當街遇刺,是臣妾的哥哥救了她,她受了點輕傷,不過應該不礙事,臣妾的哥哥已經去抓捕刺客了。”
皇帝蹙眉道:“怎麼會有刺客行刺老樑王妃?”
蕭皇后不動聲色地說道:“這誰知道呢?是在去信陽公主的宅子外發生的行刺,或許刺客是想針對信陽公主也說不定。陛下可還記得那些燕國人?是不是他們的餘黨尚未肅清,所以來找哥哥尋仇了?只是不巧老樑王妃在場,因而被誤傷?”
皇帝若有所思道:“倒也有這個可能。”
蕭皇后眼神一閃,笑着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刑部已經將樑王府保護了起來,阿珩會密切關注樑王府的動靜,陛下就別操心了。”
皇帝點點頭:“阿珩辦事,朕是放心的。”
蕭皇后抿了抿脣,忍住笑,又道:“臣妾派了御醫與蘇公公去去樑王府照料老樑王妃。”
皇帝讚賞道:“你果然細緻周到。”
蕭皇后笑容燦燦。
可不周到麼?
不僅軟禁你,還監視你。
蕭皇后其實也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家人之間的信任是不需要條件的,她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到陛下面前抹黑她哥哥。
等等,好像她哥哥的確動手了。
算了,她哥哥欺負別人可以,別人欺負她哥哥不行。
……
今日病人衆多,顧嬌一整日都待在醫館,臨近傍晚才總算得了一點空閒。
她回到小院,先檢查了莫千雪的傷勢,又檢查了花夕瑤的。
莫千雪比花夕瑤傷得早,卻也傷得重,至今未能痊癒,反倒是花夕瑤傷口早已拆線,之所以還賴在這裡是不願意去刑部坐牢。
“你今天怎麼一籌莫展的,有心事啊?”莫千雪坐在牀上問顧嬌。
她如今仍與花夕瑤一屋,花夕瑤睡小牀。
顧嬌問道:“我有嗎?”
莫千雪看着她道:“有啊,你從進來眉頭皺了三次。”
顧嬌自己都沒發現。
花夕瑤噗嗤一聲笑了:“顧大夫剛救下七皇子立下大功,有什麼可惆悵的?該不會……是與夫君吵架了吧?”
顧嬌疑惑地看向她:“你怎麼知道?”
花夕瑤心道,我瞎猜的,誰料這都能猜中!
莫千雪忽然就坐直了身子,輕咳一聲,問道:“你們不是感情挺好嗎?怎麼?吵架啦?”
住了這麼久,她當然完完全全清楚顧嬌與蕭六郎的關係了,真是沒料到啊,那傢伙當初在燕國說自己終身不娶的,轉頭就假扮成蕭六郎娶了個昭國小丫頭。
也不知他怎麼想的。
不是說自己命不久矣,不能害了人家姑娘嗎?
難道他是貪圖顧嬌的醫術所以寧願犧牲色相?
難怪她見他的身子骨比在燕國時硬朗了那麼多。
莫千雪的思緒跑偏跑得嗖嗖的。
顧嬌搖頭:“沒吵架,就是他不理我了。”
“噗——”
花夕瑤笑得更慘了,“吵架好歹是還願意理你,理都不理你了,可見你們的關係有多危險了!”
“是嗎?”顧嬌不懂這個。
莫千雪忙道:“不理就不理!你也不理他!”
“但我想理他。”顧嬌認真地說。
莫千雪瞬間黑了臉。
花夕瑤笑得花枝亂顫。
莫千雪不高興,她就高興。
莫千雪不樂意小倆口如膠似漆,她偏要幫他們重歸於好!
花夕瑤坐在自己的小竹牀上,搖了搖手中的團扇,嫵媚一笑道:“不如你說來聽聽,你們發生什麼事了?”
顧嬌正在整理小藥箱,聞言,頓了頓,將她去爲柳一笙踐行的事說了。
除了沒提柳一笙的名字。
花夕瑤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相公都沒聽過你彈琴,你卻彈給了別的男人聽?”
“哼!”
莫千雪賭氣地將枕頭重重地砸在牀上!
顧嬌:怎麼有種後院又起火的感覺?
顧嬌想了想:“好像是這樣。”
花夕瑤笑道:“那他當然生氣了,他這會兒只怕是掉進了醋缸裡,沒個十罈子老陳醋不夠喝!”
顧嬌唔了一聲:“這麼誇張的嗎?”
花夕瑤搖着蒲扇道:“不過也沒事,小倆口嘛,牀頭打架牀尾和,等他夜裡回來,你多哄哄他就是了。”
“怎麼哄?”顧嬌問。
“這個還用我教嗎?你們是小倆口!”花夕瑤嗔了顧嬌一眼,見她仍是一頭霧水的樣子,花夕瑤用蒲扇遮了遮,小聲道,“他平日裡最喜歡……”
“花夕瑤你給我閉嘴!”莫千雪一枕頭扔了過來!
花夕瑤側身躲開,反正她也說完了。
可顧大夫的反應不太對呀。
花夕瑤柳眉一蹙道:“你連他最喜歡哪種……都不知道嗎?你倆到底圓房了沒有!”
顧嬌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
花夕瑤眸子一瞪:“不會真沒圓房吧?我聽說他從前是個瘸子!是不是他那條腿也斷了,他不行?”
顧嬌嚴肅道:“他行的!”
花夕瑤眸光犀利:“你沒回答第一個問題!你倆真沒圓房!一個男人不和自己妻子圓房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不!行!又或者……他嫌你醜!”
“你才醜!”莫千雪又抓了個枕頭朝花夕瑤扔過去。
這次帶了點內力,花夕瑤沒躲開,被砸得腦子都嗡了一下。
花夕瑤摸着腦袋,倒抽涼氣:“莫千雪你有病吧!”
莫千雪亮出銀針,冷聲道:“花夕瑤你再亂說話我割了你舌頭!”
花夕瑤打不過莫千雪,只能回擊了一個白眼。
不過,就在顧嬌收拾好東西從她旁邊走過去時,她不着痕跡地扯了扯顧嬌的袖子,用團扇擋住了臉,對顧嬌悄聲道:“我教你一個辦法,保證你哄好他。”
蕭珩處理完老樑王妃的事情後便去了翰林院。
他最近在刑部待的日子太多,倒是有些疏忽了翰林院的公務。
他埋頭忙到下值才從值房出來。
他今日心裡有點悶,想出去走走,剛到門口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喚他:“六郎!”
他驚訝轉過身去,卻是馮林從一輛馬車上興高采烈地蹦了下來。
馮林年前與林成業一道回了幽州,本該年初返回翰林院,但據說是家中有點急事,又多告了一個月的假。
蕭珩朝他走過去,馮林也朝蕭珩奔過來,二人在翰林院前的青石板小道上停住。
馮林拍了拍蕭珩的肩膀:“好久不見,你小子又長高了!”
“有嗎?”蕭珩說道,“你好像也壯了些。”
“那是!”馮林神采飛揚。
蕭珩本打算一個人走走,不過既然有朋友來了,一道出去坐坐也不錯:“你來得正好,我……”
話未說完,馮林回頭對馬車說道:“娘子!你下車見見六郎吧!他就是我和你說的新科狀元!”
蕭珩神色一怔,娘子?馮林成親了?
“就是爲了成親的事兒才告假的,我也是回去了才知道我爹孃爲啥那麼着急讓我回去過年,他們給我說了一門親事……”馮林有些難爲情地解釋。
馬車上下來一位年輕的小婦人,從衣着上看像是有錢人家的,舉止得體。
“是我們那兒一個員外的千金。”馮林小聲說,“姓胡。”
馮林家境貧寒,但他高中兩榜進士,成功留在翰林館學,當地的員外看中了他的潛力,將女兒嫁於了他。
胡氏與蕭珩見了禮:“見過蕭大人。”
是個眼神純粹的女子,蕭珩拱手回禮。
馮林見胡氏身心疲憊,忙對蕭珩道:“我們趕了好幾天的路,我娘子累了,我先帶她回宅子歇息,回頭再與你敘舊!”
蕭珩是萬萬沒料到馮林一個人去兩個人回,看二人你儂我儂的樣子分明是新婚燕爾,感情甚篤。
馮林坐上馬車後又掀開簾子對蕭珩道:“對了,林成業也成親了!他要再晚一個月回來!好像他爹說他挺聰明,得給林家多留幾個後,我估摸着他下次來京城就是三個人了。”
林成業一個,他妻子一個,妻子肚子裡再揣一個。
蕭珩簡直感覺膝蓋都中了一箭。
“哎,六郎,還沒回去呢?”
寧致遠從翰林院走了出來,望了眼遠去的馬車,道,“誰呀?”
蕭珩道:“是馮林,他回京了。”
寧致遠笑道:“喲,終於捨得回來了,姓林那小子呢?”
“你說林成業?”蕭珩道“他下個月回。”
“哦。”
蕭珩這下是真想找人喝兩杯了,心裡憋得慌:“寧兄要不要出去走走?”
寧致遠總該是沒什麼事的,與妻子成親多年,孩子都大了,老夫老妻的總不會還和年輕小倆口那般粘膩了。
哪知寧致遠撓了撓頭,嘿嘿地笑道:“今日怕是不得空,我娘子有喜了,我得回去陪她。”
一連幹了三碗狗糧的蕭珩:“……”
蕭珩這心裡可真是堵得慌。
寧致遠走後,他深呼吸了許久,轉身打算走回去,忽然,一輛馬車停在了他面前。
戴着面具的車伕跳下馬車,衝蕭珩行了一禮:“敢問這位可是翰林院蕭大人?我家主子有請。”
蕭珩無語地看着他,你戴面具我就不認識你是小三子了嗎?
馬車換一下?
小三子自認爲僞裝良好地說道:“不知蕭大人可否賞臉?”
蕭珩淡淡地看着他:“好,本官賞臉。”
小三子:“……”
這麼容易的嗎?
不該問問他家主子是誰嗎?他後面的詞兒白背了?
“我家……”
小三子還是決定把臺詞說完,奈何蕭珩懶得聽,直接上了馬車:“走。”
小三子:“……”
小三子驅車前往城郊的一處涼亭。
夜幕降臨,晚風徐徐。
涼亭外罩着朦朧縹緲的薄紗,一條條隨風飄蕩。
涼亭四角懸掛的燈籠散發出微弱的燭光,而在燭光的映射下,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姿坐在石桌後,一雙纖纖玉手輕輕撫弄着桌上的古琴。
小三子識趣退場。
蕭珩怔怔地看着薄紗後那道若隱若現的身影,一步步朝涼亭走了過去。
不得不說,這一幕實在是太唯美了,人在景中,景在琴聲中,聲聲入耳,扣人心絃。
蕭珩站在了最後一層臺階之上,他再邁一步便能走進涼亭了。
他的心跳忽然加速起來。
可就在此時,一陣微風吹來,將薄紗吹到了他的腳下,他一腳踩下去。
薄紗拉動整個吊頂朝他嘩啦啦地砸了下來——
他當場被砸暈——
顧嬌:“……!!”
老實說這個吊頂並不重,主要材料是薄紗與掛薄紗的幾根杆子,而這幾根杆子裡又只有一根是實心的。
偏偏就是這根實心的砸中蕭珩了。
顧嬌扶額:“你這是什麼運氣?”
蕭珩醒來是一刻鐘之後的事,他坐着涼亭的石凳,趴在涼亭的石桌上。
亭子裡已被收拾乾淨,連那把伏羲琴也不見了。
顧嬌特別乖地坐在他對面。
蕭珩摸了摸有些餘痛的腦袋,看看四周,又看向顧嬌:“你把我叫來這裡,就是爲了一杆子打死我?”
顧嬌認真地說道:“打死你不用杆子,我一隻手就行。”
蕭珩:“……”
顧嬌從地上拿起一個盒子放在桌上:“我給你看個好東西,這個也沒有任何人見過,你是第一個。”
蕭珩一聽是第一個,眸光動了動,但面上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我纔不稀罕。”
“很好玩的。”顧嬌說。
她打開盒子,從裡頭拿出一個小小的竹筒,竹筒的一端有奇怪的線頭。
她問道:“有火摺子嗎?”
蕭珩自懷中拿出火摺子遞給她。
顧嬌拔掉火摺子的帽子,吹燃了火摺子,點燃了竹筒的線頭。
隨即她將竹筒扔出去,就聽得啪的一聲巨響,那個竹筒竟然爆了!
蕭珩微愕:“這是……爆……竹?”
不對,爆竹是竹子,剛剛那個顯然不是。
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濃郁的黑火藥氣味。
顧嬌彎了彎脣角,說:“這個是鞭炮!用黑火藥做的,但是成分並不完全一樣,它不會震動爆破,必須點燃!你要試試嗎?”
蕭珩一臉高冷:“這有什麼好試的?”
顧嬌挑眉道:“你是不是怕炸到手?”
蕭珩正色道:“我怎麼可能怕!”
“給。”顧嬌拿了一個小竹筒遞給他。
蕭珩的指尖顫了顫,硬着頭皮接過。
“還有火摺子。”顧嬌說。
蕭珩一手拿着鞭炮,一手拿着火摺子,喉頭滑動了一下。
顧嬌說道:“我做的引線很長,有足夠的時間把鞭炮扔出去。”
蕭珩不點。
顧嬌來到他身後,抓住他兩隻僵硬到發直的手:“這樣……”
顧嬌引導着他點燃了鞭炮:“快,扔出去!”
蕭珩猛地一扔,啪!
鞭炮炸了!
蕭珩的眸子瞬間瞪大了。
男人對鞭炮這種東西絕對是毫無抵抗力。
顧嬌又遞給他一個。
一個,一個,又一個。
某人玩得忘乎所以。
當只剩最後一個鞭炮時,蕭珩得意忘形,點燃引線,將火摺子扔了出去——